一到王二虎家,灶房飘来的肉香早就勾得人肚子咕咕叫,两人站在院里跺了跺冻麻的脚,脸上都带着点商量事定后的轻松。
方才那一个多钟头的商谈,没端着茶杯闲扯,实打实把大棚种植的计划给盘出了眉目。
说来说去,核心就俩字:技术、成本。
论种植蔬菜的技术学习,村里最先想到的自然是知青,读书识字,见过外面的世面。
可王麻子吧嗒着烟袋锅子琢磨半天,还是摇着头否了:
“知青是城里来的,根不在这儿,真要扑下心长干?不一定稳妥。”
话锋一转,他看着陈军突然眼睛亮了:
“小刘现成的啊!能写能画,现在可是咱富强村实打实的村民,今天早上他能跟你上山,就是惦记着村里的娃娃,这心彻底是跟咱们村拧一块儿了!”
这话陈军听着在理,没接茬。
他自己的事,王麻子心里门儿清,压根没多提,就算提了,他也不会答应把精力全搁在蔬菜上。
毕竟两人都明白,种植药材才是真正的 “杀手锏”,能让村子长久翻身的关键。
这事儿,还得是他去跟干爷合计最妥当,老人守着大山一辈子,啥草啥药能活命、能换钱,心里跟装着本活账本似的。
“走,先吃饭去!”
王麻子拍了拍陈军的胳膊,烟袋锅子在鞋底 “磕嗒” 磕了两下,烟灰簌簌落在冻硬的泥地上,
“别让你二虎婶子炖的肉都烂在锅里了!”
刚进堂屋,就见刘川搓着手迎上来,脸上红扑扑的,眼里还闪着光:
“王爷爷、小军,你们可算来了!三胖都跑两趟了,菜都快凉了!”
方才在院子里帮着分肉,村里娃娃们围着他一声声 “谢谢川子叔” 喊得脆生生的,把他心里那点热乎劲全勾了起来,此刻说话都带着笑意。
王麻子刚在炕桌旁坐下,二虎婶子端着一大盆炖得油光锃亮的大骨头进来,接茬就把这事儿当趣闻说了。
她瞅着刘川的眼神,那叫一个顺眼,就像看自家有出息的后生:
“可不是咋地,小刘今天在院里忙前忙后,娃们围着他转,比过年还热闹!”
王麻子端起桌上的粗瓷酒杯,酒液晃出细碎的光,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几分郑重:
“来,都把杯子端起来!这杯酒,老头子我敬你们仨!”
他目光扫过陈军、刘川,又落在一旁搓手笑的王二虎身上,
“还得是年轻人有冲劲,你们啊,都是咱富强村的大梁!往后这腰杆子,得挺得更直!干了!”
“干!”
三人齐声应着,酒杯 “当啷” 碰在一处,热辣的酒液滑入喉咙,暖得心里发烫。
陈军心里敞亮,刘川更是眼角微红。
学校能落户富强村,他确实没少跑前跑后,此刻被老爷子这么一夸,所有的辛苦都成了甜。
其实这事能成,多少也沾了隔壁富国村的光。
那边原本争着要建校,偏巧出了岔子,才让富强村捡了个盼头。
只是这话没人明说,都藏在酒里、笑里了。
“二叔你放心!”
王二虎抹了把嘴上的酒痕,筷子夹起一大块炖得脱骨的排骨,先给王麻子碗里塞,又给陈军和刘川各夹了一块,油星溅在衣服上也不在意,
“别人我不敢打包票,小军和刘川他俩,心里装着咱村的老少爷们和娃子们!天还没亮就上山了!”
他看着刘川,眼里的欣赏藏不住:
“当初咱们一起上山猎熊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这小子看着就不简单,就是那时候还带着点城里娃的毛躁,这几年在村里摔打下来,真是越来越靠谱了!”
说着又拎过酒坛子,给每人杯里满上,
“多喝点!今儿高兴!”
炕桌上的炖肉冒着热气,酒香混着肉香在屋里弥漫。
“呵呵,好,踏实了就好!”
王麻子夹了口菜嚼着,慢悠悠开口,“对了,刚才小军找我,说个正经事 ......”
他放下筷子,把方才和陈军琢磨的大棚种植计划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从蔬菜大棚的技术门道,到药材种植的长远打算,说得条理分明。
王二虎和刘川一开始还边听边吃菜,听着听着就都停了筷子,眼睛越睁越亮,尤其是王二虎,手都不自觉攥紧了桌边的糙木沿。
“二叔,这…… 这事能行?!”
他声音都有点发颤,虽是问句,眼里却燃着星星点点的希冀,恨不得立刻就看到大棚立起来的模样。
“你把‘能’字去掉!”
王麻子把烟袋往桌上一磕,语气斩钉截铁,
“行!必须行!”
几句话掷地有声,老爷子此刻透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个人魅力在这事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不过,学技术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王麻子话锋一转,语速慢了下来,目光扫过三人,
“二虎你大字不识几个,跑前跑后张罗还行,真要啃技术章程怕是费劲;小军家里那摊活儿扔不下,还得常去看看他干爷,走不开…… 所以啊……”
他故意顿住,陈军在一旁悄悄给王二虎递了个眼神,二虎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两人齐刷刷看向了正一脸苦笑的刘川。
“得,王爷爷信我,村里看得起我,那还说啥!”
刘川一仰脖子,把碗酒干了,抹了把嘴,
“我去!保证把技术学回来!”
“哈哈,好小子!”
王麻子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亲自给刘川满上酒,举起来:
“这杯酒,老头子替全村老少爷们敬你!盼你把技术学好带回来,让咱村家家户户不但能有肉吃,饭桌上还能多几样新鲜菜,攒下钱供娃娃们念书识字,走出大山!”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砸下来,刘川脸涨得通红,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里直冲头顶,他啥也说不出来,再次狠狠仰头灌了酒,然后对着王麻子和众人重重一点头,脖颈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陈军在一旁看着,脸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好家伙,这算不算七十年代的‘PUA’?”
他瞅着王麻子那笑成缝的眼睛,暗自腹诽,
“这老头子, 坏得很!”
炕桌上的气氛更热了,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笑声,把窗外的寒风都挡在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