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风裹着雪沫子钻进来,吹得树枝呜呜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番话。
......
另一边,陈军在邮电局工作人员们混杂着羡慕与好奇的目光中走了出来。
这年头,能一次性寄这么多山货出去的人,实在是少见。
灾年里,终究还是山里好过些,前提是得有那份在林子里讨生活的本事。
刚走进办公室,就见温玉成和夏明正抽着烟,屋里还坐着个生面孔。
陈军眼神一凝,那陌生人的眉眼神态,竟和先前遇到的那伙寻参人里的几个年轻人有几分相似。
“小军,你来得正好!”
温玉成先站了起来,冲他扬了扬下巴,又转向那位陌生人,
“团长,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陈军同志。”
“你好,陈军同志。”
那人站起身,主动伸出手,语气沉稳,难得身上有股子正气在身。
“我叫傅博。”
“你好。”
陈军伸手与他握了握,心里却打了个突。
看这阵仗,再瞧瞧温玉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尤其是夏明脸上那明摆着的恳切,他心里大致有了数,这是有事要找他帮忙了。
落座后陈军直接开口:
“二位有话直说吧!”
陈军笑着看向温玉成和夏明。
这番做派让坐在一旁得傅博脸上闪过异色。
“好!”
温玉成重重一点头,眼下显然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语速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有两件事想求你。”
“第一件,求老参,六十年以上的野山参。”
“第二件,找人。我老团长家的几个晚辈,为了给长辈寻参,进山好些日子了,到现在没消息。”
说完,他定定望着陈军,目光里满是期盼。
“小军,”
夏明见陈军没立刻应声,急得腾地站起身,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带了点颤,
“我们老团长他父亲…… 这辈子为国家豁出命去,老人如今病重…… 求你,务必帮这个忙!”
陈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参片我倒是有一些,就怕不够用。”
“参片?!”
傅博猛地站了起来,眼里瞬间迸发出亮得惊人的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紧:
“能…… 能让我看看吗?”
看着他眼底满溢的希冀,陈军没再多说,伸手往怀里探去。
“这是百年老参的切片,”
将几片黄褐带纹的参片递过去,语气平静,
“不过就这么几片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对傅博莫名有几分好感,或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师爷那般沉稳可靠的影子,又或许,是为那位素未谋面、却被温玉成几人敬重的老人。
傅博捧着参片,虽辨不出确切年份,却能闻到那股醇厚绵长的药香。
这阵子为寻参跑遍了地方,好坏还是能掂量出几分的。他猛地抬头:
“这太贵重了!我…… 我给钱!”
“提钱,我就收起来了。”
陈军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
“老团长,你收下吧!”
温玉成连忙开口,声音透着激动,
“这份情,我温玉成记下了!”
“军子,啥也不说了!”
夏明也红着眼圈,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当初是他随口提了句陈军可能有老参,其实一直捏着把汗,生怕陈军不给这个面子。
“第一件事,我只能帮到这了。”
陈军将话说明,
“老参这东西,向来可遇不可求。”
“咦?‘第一件’?”
温玉成反应最快,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听你这意思,第二件事也有眉目了?”
“这也是我来镇上的目的之一。”
陈军不绕弯子,直接说道,
“来的路上在坡顶歇脚,碰到一伙寻参人,里头有三个年轻人,看着就不是村里或山里人。
其中一个,眉眼跟傅团长有八分像。“
陈军又把路上看到几人的衣着面貌仔细说给几人听,主要是说给傅博听。
“哈!好!好啊!”
温玉成当即抚掌大笑,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军子,你可真是帮了咱们天大的忙!”
傅博也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不少 。
陈军说的那年轻人,十有八九就是他那急着进山寻参的儿子。
陈军却没他们那么轻松,话锋一转:
“那伙人里领头的叫陆远山,自称‘陆山猫’,你们听过这名号吗?”
他语气平静,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严肃, 那个陆山猫看着就不简单,这几个年轻人跟他混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陆远山?陆山猫?”
温玉成低头琢磨着这两个名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半晌才摇摇头:
“没听过这号人物。怎么了小军,这人有不对劲的地方?”
夏明见陈军神色凝重,也急着追问:“是啊,他有啥特别的?”
陈军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一般来说寻参人有个规矩,过了中秋就不进山了,叶子枯了,红果落了,哪还有踪迹可寻?更何况今天还下着雪,这时候进山,本身就不合常理。”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傅博手里的参片:
“但这也能看出那陆山猫的本事,我这东西揣在怀里,裹着棉袄,他光凭鼻子就闻出了门道。”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眼神沉了沉:
“要是他人干净,傅团长或许还能盼着好消息。
可那个陆山猫…… 身上带着股子血煞味,你们见了估计也能觉出不对。”
“那味道很新,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不然早该散了。”
陈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这种味道,不是沾了野兽血能有的。”
屋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簌簌声。
温玉成和夏明脸上的喜色褪了大半,傅博握着参片的手指关节也悄悄泛了白。
血煞味?还这么新?这背后藏着什么,几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都什么年代了!”
夏明按捺不住,声音里带着火气,
“还敢杀人?就不怕犯法吗!”
“法?!”
陈军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眼神里却透着几分老林子磨砺出的冷冽,
“在老林子里,有时候,刀法就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