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的气流凝固了。时间如同蜂蜜公爵最粘稠的乳脂软糖,缓慢地、令人窒息地流淌。无数精巧的银制仪器在半月形办公桌和墙边的架子上无声地旋转、嗡鸣、喷吐着细小的蒸汽,散发出温暖干燥的木头、羊皮纸和某种甜腻糖果(或许是柠檬雪宝)的混合气息。但这些熟悉的味道此刻被一种更深层、更冰冷的东西所覆盖——一种源自维奥莱特·罗齐尔身体深处的、如同黑湖最底层万年寒冰般的刺骨寒意。
这寒意并非幻觉。以她所站的紫红色华丽地毯为中心,一层薄薄的、带着奇异银色脉络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蔓延,侵蚀着温暖的地毯纤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微粒,在靠近她周身三尺之内时,仿佛被无形的力场捕获,瞬间凝结成微小的冰晶,簌簌坠落。壁炉里跳动的温暖火焰,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摇曳的火苗努力抗拒着那股无孔不入的冰冷辐射。
维奥莱特站在邓布利多巨大的半月形办公桌前,脊背挺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冰棱。墨绿色的长袍在校长室柔和的光线下流淌着深潭般的幽暗光泽。她微微垂着眼睑,冰蓝色的眼眸掩在浓密的银金色睫毛下,隔绝了大部分视线,也试图压制体内那场刚刚被强行按捺下去、却仍在余烬中疯狂肆虐的风暴。
她的左手垂在身侧,指尖隔着长袍布料,死死抵着小指上那枚蛇形银戒的位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僵硬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嵌进骨头里。幽绿的蛇眼在布料下,如同被激怒的凶兽之瞳,闪烁着微弱却极其危险的、冰冷刺骨的幽芒。
血咒的反噬寒潮虽被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制回体内深处,却如同被堵住泄洪口的冰河,在血脉中疯狂冲撞、咆哮。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更刺骨的冰冷。她需要绝对的冷静,需要将每一分意志都集中在压制这失控的力量上,而不是应对眼前这场更加危险的审问。
西弗勒斯·斯内普如同一尊冰冷的黑色石碑,矗立在维奥莱特侧后方半步之遥。他高大的身躯裹在漆黑的长袍里,几乎与校长室温暖的色调格格不入。鹰钩鼻在从高窗透入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覆盖了整张蜡黄的脸。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淬毒黑曜石的眼睛,此刻正穿透空气的粘稠与冰冷,如同两柄淬炼了千年的寒冰匕首,死死钉在维奥莱特的背影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她那只死死抵着蛇戒的、微微颤抖的左手上。
他的目光里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失控能量根源的、近乎贪婪的探究欲;有对未知威胁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本能警惕;还有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在解剖台上发现稀世病变标本般的、混杂着厌恶与兴奋的扭曲光芒。他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锐利如刀的直线,仿佛在强行封锁着即将喷薄而出的、裹挟着毒液的质问。
阿不思·邓布利多端坐在宽大的、雕刻着复杂凤凰与蛇纹饰的办公桌后。他银白色的长须和头发在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半月形的眼镜片反射着旋转银器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镜片后那双著名的湛蓝色眼眸中的确切神色。他双手十指交叉,支撑着下巴,姿态看似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者的慈祥。
但整个校长室那粘稠得如同凝固琥珀的空气,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源自维奥莱特身上的冰冷威压,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位当代最伟大白巫师此刻的绝对专注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凤凰福克斯栖息在镀金的栖枝上,华丽的尾羽低垂。它金红色的头颅微微歪着,如同熔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地毯上蔓延的银霜和那个散发着危险寒意的墨绿身影。它没有发出任何鸣叫,只是偶尔极其轻微地抖动一下覆盖着细密绒羽的脖颈,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那两股无形力量——维奥莱特体内失控的冰冷与邓布利多平静下蕴含的浩瀚——的无声交锋。
沉默。
这沉默被银器旋转的嗡鸣、蒸汽喷吐的嘶嘶声、冰霜侵蚀地毯的滋滋声所填充,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终于,邓布利多开口了。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如同拂过霍格沃茨塔楼的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切割开凝固的空气,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维奥莱特,我亲爱的孩子。”他的目光透过镜片,温和地落在维奥莱特低垂的眼睫上,“西弗勒斯向我详细描述了魔药课上那……令人不安的意外。”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失控的能量,被污染的药剂,以及……”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维奥莱特那只抵着蛇戒的左手,“……你当时所承受的……非同寻常的痛苦。”
斯内普黑袍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被触及了逆鳞的毒蛇。
邓布利多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缓缓切入核心:“你能否告诉我们……那锅药剂,你原本打算炼制的是什么?”他湛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温和地注视着维奥莱特,“以及……那股失控的、冰冷刺骨的能量,它源自何处?”
问题本身温和,却如同裹着蜜糖的毒刃。它避开了直接的指控,却精准地指向了血咒的核心秘密和维奥莱特竭力隐藏的力量根源。
维奥莱特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在长袍布料下,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抵着蛇戒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指节传来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体内被强行压制的寒流似乎被这直指核心的询问所激怒,再次猛烈地冲撞着意志的堤坝,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抹因剧痛而闪烁的银芒再次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亮起,又在她强大的意志力下被强行掐灭。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睑。
冰蓝色的瞳孔,如同两片从绝对零度的深海中升起的寒冰,平静无波地迎上了邓布利多镜片后那双深邃、温和、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湛蓝色眼眸。
她的嘴唇线条没有丝毫变化,如同用最坚硬的冰晶雕刻而成。开口时,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如同冰珠滚落在银盘之上,在寂静的校长室里清晰地回荡:
“《月影寒潭》,校长。”她没有任何回避,直接报出了那个古老而冷僻的魔药名称,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般锐利,“罗齐尔家族古籍中记载的……一种用于稳固魔力核心的辅助药剂。”她的目光没有偏移,冰蓝对上湛蓝,“至于那股能量……”
她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体内被强行压制的寒流再次疯狂冲撞,手背上那细密的银色魔纹几乎要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她抵着蛇戒的指尖深深陷入布料,幽绿的蛇眼在她指腹的按压下,仿佛发出无声的尖啸,散发出更加冰冷刺骨的幽芒。
“……”维奥莱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强行压下。冰蓝色的眼底深处,那抹被强行压制的银芒如同风暴前的闪电,疯狂地明灭闪烁。
就在这意志与痛苦激烈交锋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风铃摇曳的清脆声响,打破了僵持。
声音的来源,是邓布利多办公桌边缘,那个盛放着银白色、如同液态记忆般不断盘旋流动物质的冥想盆!
盆中,一缕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毫无征兆地从那旋转的银色物质中分离出来!它轻盈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向上飘起,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地、目标明确地飘向维奥莱特的方向!
这缕银丝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如同月光穿过薄雾般的清冷光辉。它似乎对弥漫在维奥莱特周身的、源自血咒的刺骨寒意极其敏感,如同磁石般被吸引而来!
摄神取念!
邓布利多并未举起魔杖,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但这缕从冥想盆中自发分离、飘向维奥莱特的记忆银丝,比任何咒语都更具无声的威胁!它温和、无害,却带着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不容抗拒的洞察力!它无声地宣告着:谎言,在它面前如同薄冰。
维奥莱特冰蓝色的瞳孔,在那缕银丝飘起的瞬间,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如同极地冰川被无形的、足以撕裂空间的巨力狠狠击中!体内疯狂冲撞的寒流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瞬间爆发出更猛烈的反扑!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穿神经!她抵着蛇戒的左手猛地向内攥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吧”声!幽绿的蛇眼在她指腹的疯狂按压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幽芒!
手背上,那细密的银色魔纹再也无法压制,瞬间如同活物般浮现、蔓延!冰冷的银色光芒在她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唳——!”
一声清越、嘹亮、如同撕裂凝固时空般的凤鸣,毫无预兆地在校长室中炸响!
凤凰福克斯猛地从镀金栖枝上振翅腾空!华丽的尾羽如同燃烧的金红色火焰,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它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爆发出如同实质般的灼热光芒,死死锁定在飘向维奥莱特的那缕记忆银丝上!一股强大、温暖、带着无尽生机与净化之力的涅槃之火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在维奥莱特身前铺开!
那缕飘向维奥莱特的记忆银丝,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净化之火的墙壁,猛地一滞!银白色的光辉在福克斯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剧烈闪烁、波动,仿佛被高温炙烤,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滋滋”声!
飘移的轨迹瞬间被打断!银丝如同受惊的活物,猛地向后缩回,迅速没入冥想盆中那旋转的银色物质里,消失不见。
福克斯在空中盘旋一周,金红色的羽翼带起温暖的气流,将维奥莱特周身弥漫的刺骨寒意稍稍驱散。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安抚般的轻鸣,熔金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维奥莱特手背上疯狂闪烁的银色魔纹和她眼底那抹失控的银芒,然后才缓缓落回栖枝,收拢起华丽的羽翼,如同从未离开过。
校长室的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冻结。
维奥莱特攥紧的左手依旧抵着蛇戒,手背上的银色魔纹在福克斯的注视下如同被灼伤的毒蛇,不甘地、极其缓慢地隐没回皮肤之下,只留下皮肤下短暂残留的、如同熔银流淌过的灼热痛感。眼底那抹失控的银芒也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重新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她急促而冰冷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斯内普的黑袍下摆无风自动,如同被无形的风暴搅动。他那双淬毒的黑眸死死盯着福克斯,又猛地转向维奥莱特,里面的探究、警惕和某种扭曲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蜡黄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薄唇抿得更紧。
邓布利多交叉支撑着下巴的双手,极其缓慢地放了下来。他湛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平静地注视着盘旋后落下的福克斯,又缓缓移向维奥莱特。那目光依旧温和,深处却仿佛翻涌过瞬间的惊涛骇浪,最终沉淀为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难以捉摸的平静之海。半月形的镜片反射着福克斯尾羽的余晖,让人无法看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看来,”邓布利多的声音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平静,如同暴风雨后深不可测的湖面,“福克斯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波动。”他的目光落在维奥莱特依旧紧绷的身体和那只死死抵着蛇戒的左手上,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么,维奥莱特,关于那股能量……你是否愿意换个时间,在一个……更适宜的环境中,与我详细谈谈?”
维奥莱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福克斯尾羽残留的金红余晖和冥想盆中恢复平静的银色漩涡。手背上被灼伤的魔纹烙印下滚烫的耻辱,蛇戒的幽光在指缝间明灭不定。斯内普的凝视如同附骨之疽,邓布利多的“邀请”是裹着天鹅绒的囚笼。她缓缓松开抵着蛇戒的左手,指尖残留着血脉之力被强行压制后的冰冷麻木和灼烧般的剧痛。
“当然,校长。”她的声音平稳依旧,如同冻结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当我的……药剂配方,能够成功抵御所有‘意外’的污染时。”冰蓝色的目光扫过斯内普,如同冰刃掠过淬毒的匕首,最终落回邓布利多温和却深不可测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