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切都是零。
支付宝余额是0.13，微信余额是3.00。
紧抓着手机的女孩盯着这两蓝绿色发呆，指尖微微泛白，灵犀在手机屏幕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钱了，她心想，虽然这已经是这个月她第十次这么感叹。
“哈哈哈哈……”耳边传来室友早早躺上床刷视频发出来的怪笑声，林灵犀被这一长串尖透的发自内心、毫不掩饰的笑声拉回现实。
“这也太抽象了……”室友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室友一样全身心地享受校园生活呢？
她站起身，将桌上已经准备好的教科书、手机放进黑色的双肩背包里，又拾起角落里的网眼运动鞋穿上。
“是要去做家教了吗？”对面床的室友听到她的动静发出疑问。
“对，当牛马去。”灵犀坐在凳子上，弯腰系鞋带。
“还是那个陈家？”陈玉羽问。
“是。”灵犀系好鞋带，双脚用力在地上剁了剁。
余英儿像是刚听到林灵犀这边的动静，大咧咧地问：“哈哈，又去你那个有着大泳池的大老板家里做家教啊？”
灵犀早就习惯了余英儿游离在整个寝室之外，耐心回复道：“是啊，去给有钱人当牛做马去。”
余英儿躺在床上舒服地翻了个身：“哈哈，有好玩的事回来跟我们讲，听说豪门狗血都特别多。”
灵犀闻言笑道：“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呢，平时只和小朋友接触，他不说的话我也无从得知。”
余英儿随嘴回复：“也是，真羡慕这小朋友啊，一出生就在罗马。”
陈玉羽听到这话有些嗔怪：“你自己还不也是。”
余英儿显然还粘滞在网络世界中，声音闷闷的：“我？我就普通家庭吧。”
“……”
陈玉羽和林灵犀没再说话，余英儿说自己家庭普通只是为人谦虚而已，她爸爸是隔壁省某个热门学院的院长，妈妈也是知名私立高中的教师，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由于高中被爸妈管的极其严格，余英儿上了大学没人管后就彻底放飞自我，每天下了课不就在吃的路上，就是睡的路上。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灵犀开玩笑地说：“晚上不来迎接我就别想吃二食堂的炸排骨了喔。”
“啊，一定迎接迎接你，我要吃炸排骨！”余英儿听到吃的一下子就来劲了 。
“说到吃的你比谁都来劲。”灵犀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背包，风风火火地出门，“时间不早了，我先出门了喔。”
“拜拜。”两个室友相继和她打招呼，余英儿呼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上回来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带喔。”
“行行行，知道了。”灵犀将门大力关上，生怕到时候被她两发微信控诉不关门。
灵犀点开高德地图，搜索惯常去的那家地址，循着导航向地铁站走去。几乎快一个月了，灵犀还是没记住陈家的地址，也没记住学校附近新开的地铁站的路线。她向来路痴，怎么都记不住路线，除非已经走过几百次几千次，她才可能会有点记忆。灵犀心想，还好现在有高科技的加持，不至于让她像个羔羊一样迷途不知返。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灵犀终于到了别墅群。
陈家别墅只是这个别墅群普通的一幢，但也已经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豪宅了，别墅设计的很精巧，一看便知道别有匠心，房子通体都是低调的白色，细看才发现材料不一般，正如所有有钱人一样，陈家也特别注重**，房子大部分主体掩盖在一排整齐高大的棕榆树后，除非主人邀请，否则根本无法知道房子的全貌。
灵犀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时间，3点02，还有五分钟就该开课了！她急促地小跑起来，一路风风火火，风驰电掣，赶在开课前到了陈家所在的那栋小洋楼。
至于灵犀是怎么能在这样的家庭做家教的，她愿称之为走了狗屎运，何况给更有钱的有钱人当牛马，也只是更高级一点的牛马而已，她对此没有任何滤镜。
走到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前，她按了按旁边的门铃。
门很快应声而开，里面是一片诡异的黑暗。
灵犀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踏进去，轻声说：“陈奕轩，老师来了喔……”
没人回应。
奇怪，这小子平时不是她一来他就会跳出来迎接她的吗，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汪。”陈奕轩从门后猛地跳出来学了一声大狗叫。
“啊！”灵犀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课本也连带着掉下去。她本就怕黑怕狗，陈奕轩还故意这样吓她。果然，她就觉得有鬼。
“真是个祖宗。”灵犀心想。
“哈哈哈哈哈哈！”陈奕轩捂着肚子爆笑，“老师你胆子可真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灵犀不爽，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好了好了，要上课了，先回到座位好不好啊，轩轩？”灵犀强行按下心中的不满，颇有耐心地关上门，打开灯，进了他的房间。
灵犀面上毫无波动，心中却想着：看我一会不多给你布置点作业，有时间来吓我还是作业太少了。
灵犀按了按眼角，将课本教案，和他的平板都放好，正襟危坐起来：“好了……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大概45分钟过去后，上半节课终于完了，灵犀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休息。陈奕轩跑到她背后，兴致勃勃地玩弄着手里的笔，问道：“老师，你听过狼人的故事吗？”
灵犀有些疲惫地打着哈欠，回复道：“当然听过了，什么月圆之夜会嚎叫，不死不灭，行动敏捷之类的……”
还没等灵犀说完，陈奕轩又故作神秘地说：“老师你相信有狼人的存在吗？”
灵犀只想赶紧结束这种无聊的对世界不解之谜的好奇宝宝话题，应付道：“呃……大概就跟美人鱼一样吧，有没有只有天知道。”
陈奕轩把笔当剑，哼哼哈嘿地舞起来，爬回到椅子上，道：“我就觉得有，狼人一定是存在的，他们不仅会飞，还会跳，眼睛还会发光，而且，长生不老，正等待着某天统治人类！”小朋友颇为与激情地一口气全吐出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灵犀微微一笑，把他说的话全当成屁，温柔地鼓励了两句就继续上课了。
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狼人？小朋友果然是小朋友啊，这么天真，她想。
又一个四十五分钟过后，灵犀终于上完课，拖着沉重的步伐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地铁终于回到寝室，上课不累，累的是给陈奕轩上课，她现在觉得陈家不是因为想找大学生家教，而是想找个精力旺盛好折腾还不抱怨的家教罢了，而她，灵犀，恰好就是这样的家教老师首选。
灵犀打开寝室大门，发现寝室静悄悄的，也室友不知道都去哪了，她把给室友带的饭一一放到她们桌上，就势在桌上趴着睡了会。
由于疲惫，她很快进入梦乡。
她梦到，一只可怕的狼一直追着她，紧跟着她不放，怎么甩都甩不掉，就像小时候她常在急支糖浆广告里看到的那头豹子，像追那头豹子一样拼命追着她，她跑啊跑啊，可无论怎么逃都甩不掉，终于……
室友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灵犀被吓醒，满头冷汗。
她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想到刚才陈奕轩说的什么狼人，居然真的梦到了！
肯定是被陈奕轩吓到了，她想，不然好好的她怎么会做什么狼的故事，还紧追着她一个人不放，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可怕了。
梦中那匹狼紧追她不放也就罢了，最后还变化成人的模样将她按在地上拼命嗅闻，一双耸动的尖耳不住地晃动着，惹得她脖颈间痒痒的，尤其是那双阴翳发亮的眼睛，简直摄人心魂。
室友这时走了进来，闻到满屋子的香气。
“哇塞，我们的灵犀小姐，居然真的给我们带了炸排骨！”余英儿高亢欢快的声音传来。
“是啊。”灵犀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打开，原来才8点。
“我去，看热搜第一。”陈玉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
灵犀闻言打开大学生最爱看的八卦软件，热搜第一像一把尖刀一样扎进她的眼里：“#某地疑似发现不知名狼人踪迹”。
灵犀顿时像触电一般一把将手机甩开，想到刚才那个阴翳的眼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肯定是被陈奕轩这小子吓到了！肯定是！灵犀把手机拾起，心想今天邪了门了，怎么哪哪都是狼人，她是不是捅狼人窝了？本来就怕狗，结果哪哪都是狼啊狗的，真是气煞她也。
此事在一夜好眠睡梦中被灵犀相忘于生活的碎片中。
第二天一早，灵犀一如往常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就往学校里的湖边公园跑去。
平心而论，灵犀的学校还算不错的大学，靠近湖边，日常不仅有同学们过来玩，还有很多市民过来参观游玩，人流量一直不算少。
灵犀和几位同学考察商量后，一起包了个餐车开到这里，主营一点甜品小吃之类的，因为味道还不错，所以生意常年还算旺。
靠着这台餐车，灵犀和她那几位同学基本实现了学费自由、生活费自由，虽不富裕，但日常生活还蛮有滋有味的。
这会她们的餐车就停在湖边绿道旁，是粉嫩的颜色很显眼，周边大大小小堆放了一圈货品箱，估计是快递小哥刚送完货。
“灵犀！”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的女生站在餐车上和她挥挥手。
“来了。”林灵犀身着她们特制的统一服务服装，嘴边挂着的大大的微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既然是做服务业，那就得有一颗乐观向上的面孔，至少装也得装出来，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整日哭丧着脸的卖家。
灵犀钻进餐车内，将帽子口罩全都戴上，看着窗外问：“小鱼她们呢？还没来吗？”
虞欣然也是刚醒，打着哈欠回：“没呢，估计要等一会。”
灵犀将堆放在门口的货品箱一个接一个的搬进去：“没事 ，不影响，我们先干自己的。”
虞欣然跟在她后面下去：“行，边干边等她们就是。”
“今天物品清点了吗？是这些吗？”灵犀吃力地抱着箱子看着脚下问。
虞欣然高声回复道：“清点了，送来的都没错，还有一箱包装没送来，估计下午能到。”
“行。”林灵犀将所有的货品箱全部搬完，站在那里叉着腰喘气，指着操作台下的纸箱说：“还好角落里还有没用完的，应该还够用。”
虞欣然看了看她脚下的纸箱：“那就好，我还以为没了呢。”
大概十几分钟后，两人终于将所有纸箱搬完整理好。
“哎哟喂，终于搬完了，累死了。”最后一箱货品终于搬完，虞欣然就势坐在下面的餐椅上大口喘着气。
灵犀站在餐车上看着她满头大汗，反而笑道：“累倒是还好，不累那就惨了。”
虞欣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也是。”
“你爱我我爱你——”
灵犀围裙兜里的手机乌拉拉响起，她将刚穿上的皮手套脱下，擦了擦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来电，心下一惊，赶紧走出餐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电话。
“喂，妈，咋了？”
对面略带焦急和恐慌的声音刺破空气：“你奶奶……”
灵犀一听这声音不对，顿时紧张起来：“奶奶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更加控制不住，哭腔更重：“你奶奶她……昨天进ICU了……”
灵犀爸不满的声音传来：“你又把这话跟她说干啥，不是已经瞒了好几天吗？你又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灵犀在这边皱了皱眉头：“妈，你好好说，我在听。”
文心如开始娓娓道来：“你奶奶前几天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当时我们在外面帮刘家的搬家没看到，等到看到的时候你奶奶都……反正当时我们赶紧把你奶奶送进医院，医生一开始说还好，后来情况越来越恶化了，现在医院让我们准备好三十万……”
灵犀打断母亲的话：“三十万？”
文心如颤抖着肯定了她：“对……”
灵犀将大拇指放进嘴里咬了咬，左脚尖踩上右脚尖：“啊……家里有那么多钱吗？”
电话那头噤了声，灵犀不用想也知道母亲在那边默默摇头。
灵犀摇尽量克制住崩溃：“妈，你先支撑一会，或者先让医院垫付一下，我想办法凑这个钱。”
文心如焦急地问：“你怎么凑？你一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哎呀，妈，你别管，反正我就是有办法，先不说了，我这还有点事，先挂了。”
“灵犀，你听妈……”文心如未说出口的半截话就这样淹没在湖风里。
灵犀将手机随意塞到兜里，眉头控制不住地紧皱，三十万，三十万，她哪来这么多钱呢？
把她卖了她也凑不来这些钱啊，她漫无目的地看向餐车的那个方向，虞欣然微笑看着她挥了挥手，她赶忙放松表情挤出一个微笑。
灵犀把手机装回兜里，背过身去整理整理脸上过分明显的愁容，又掏出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表情，确认看不出来任何异常才迈步走向那个粉色餐车。
“怎么啦？刚看你接电话满脸愁容的，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虞欣然一边整理着帽檐一边看着她。
灵犀将微皱的眉头放下来，故作轻松地说：“哦，没，就是和家里人说话大声了点，没啥事。”
虞欣然点点头：“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家发生什么事……”
“你好，要一杯柠檬茶。”一位年轻男性顾客打断她们的对话。
虞欣然立马直起身来：“哦，好，要几杯？”
年轻男人往后看了眼坐在餐车旁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询问道：“祁大警官，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对方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好吧，不要算了。”年轻男子撇撇嘴，似乎对此种拒绝早已习惯，“就做我一个人的吧，三分糖，要加冰。”
“好的。”虞欣然低下头拿起操作台右边的塑料杯，“加冰吗？”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不再说话。
“稍等。”虞欣然说完对身旁的灵犀说道：“灵犀，帮我拿一下柠檬。”
灵犀好像灵魂脱壳一样木然靠在操作台上未动，虞欣然看她这样戳了戳她的腰：“灵犀，柠檬。”
灵犀反应过来：“啊？哦……好……好的。”
她踮脚去拿柜格上面的柠檬，强行撇去脑海中无尽的回想，双眼空洞地将柠檬熟练地放到案板中央，拿起一边的水果刀开始切柠檬。
“嘶……”
一滴血珠从灵犀左手食指上冒出，灵犀被痛感震醒。
原背对着她们的年轻男人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