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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8

作者:姜新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1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一天


    容朝和薛遥知单独约会的想法不出意外的破灭了,因为钟离寂已经走了过来,朝着她咧嘴一笑:“知了,好巧。”


    “不巧,你在等我们。”容朝面无表情的说。


    钟离寂说:“我等的是不是你你心里有数。”


    “那你还不如等我。”


    “……”


    薛遥知看他们又聊上了:“那我走?”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秒。


    容朝指着钟离寂:“你走。”


    钟离寂看向薛遥知:“你也觉得该是我走吗?”


    薛遥知平时对于他们吵起来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今日不过只说了三个字,竟然就被他们盯上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意识到一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边燕别序都快把桃树给砍秃了。


    薛遥知的目光落在钟离寂身上,终于说:“我们聊聊吧。”


    容朝:“你看着谁说你想聊呢?”


    钟离寂对上薛遥知认真的双眸,忽然想起前几日她说过的话,他别开目光,说:“算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和容朝聊吧。”


    容朝纳罕,钟离寂今日怎么这么体贴?


    “钟离寂。”薛遥知微微沉了声音:“早在前几天再见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聊一聊,毕竟当初分开之前,我们一直在吵,双方都没有心平气和的沟通过。”


    钟离寂耷拉着脑袋,没说话,自以为装傻充愣便能延长这几日的快乐。


    容朝听了,不太情愿的说:“那你们聊吧。”


    他不太放心的看了薛遥知一眼。


    薛遥知笑着说:“我晚些时候来找你。”


    容朝颔首,自觉走远。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一阵微风吹拂而过,花香扑鼻,钟离寂沉默着不愿先开口。


    “我似乎没有问过,你这次来极乐州是为了什么?”薛遥知问:“也是为了长生花吗?”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知了,你有所不知,魔界的灵气已经完全枯竭了,整片土地都荒芜了,好在在这之前,我们都已迁离了魔界,不至于完全没有出路。”


    只不过魔界仍是他的故土,在大陆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之后,钟离寂与乌秋合作,想要重建魔界。


    这最大的问题仍是灵气枯竭,蛮荒之地的灵脉中产生的灵气供不应求,根本不可能去支撑整个魔界。


    恰逢长生花现世,听闻一朵长生花可抵百年修为,他想若是能将长生花移栽到魔界去,有没有可能拯救一下魔界枯竭的灵气呢?


    薛遥知问:“长生花是只有一朵吗?”


    “应当不是。”钟离寂皱了皱眉,说道:“这极乐州如今基本都是宗门中人,我为魔种,不好在停战协议下再带兵来此,所以此行只我一人,届时能趁机带一朵长生花回去,更是不虚此行。”


    带不回去也没关系,他此次前来,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消息。


    薛遥知听了,笑着说道:“你现在行事怎么这么多顾虑了?你独自来这里,应当是很危险的。”


    “知了,抱歉。为我当初说的那些话。”钟离寂忽然说道:“你走后,我的确无所顾忌了一段时间,但我发现情况更糟糕了,无论是我们还是人族都损失惨重,情况并没有随着我可以肆无忌惮而好起来。纵然我们观念不合,但有的话你没有说错,我不该全然否定你。”


    他的声音低落:“你想我成为更好的人这本没有错,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再挑起战事,我自然也希望魔界能够越来越好,或许我的方式是偏激了一些……”


    “你不需要完全否定你自己。”薛遥知淡然的说道:“你是魔史上很好的魔君。这些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了,钟离寂,你做得很好。”


    “那我们能不能……”


    薛遥知无奈打断:“不能。”


    “因为容朝吗?”


    “与他无关。”薛遥知冷静的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们遇上的时机不对吧,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痛苦的时光是无法磨灭的,但也不能全盘否定,毕竟甜蜜总是多过痛苦的。


    薛遥知温和开口:“我很感激你那些年对我的爱,我过得很开心,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只是我们早已经结束,我已经放下了,也有了新的生活。”薛遥知说着,微微顿住:“而你,无论是去完成你的野心,还是尝试一段新的感情,都可以,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过去里,永远看不见明天,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半晌,钟离寂才说:“知了,我再也不可能像爱你一样去爱别的女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薛遥知沉默。


    钟离寂说:“知了,我早已经开始了没有你的新生活。我以为我永远都习惯不了没有你,可是一年两年……那么多年过去,就像是曾经习惯了你在我的身边一样,我也习惯了你不在我的身边。”


    “我也很感激你那些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知了,是你改变了我,在遇见你之前,我的心中只有仇恨。”


    “而现在,我的心中有了比仇恨更重要的事情。”


    “我会做好魔君的。”


    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说:“你能这样想很好,我们仍能是朋友,或许友情会比爱情更长久。”


    “我知道。”钟离寂这些天也想了很多,他纵然不想面对这既定的事实,但他也不能一直逃避,他说:“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就和当年我们前往青城的那段路一样。”


    这世上比爱情更沉重之物,不知几何。


    “我也很开心。”薛遥知弯了唇,说道:“只是你不要再逗容朝了,他心眼小,会当真的。”


    钟离寂沉默的颔首。


    他舍不得薛遥知,但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做不到真的像当年那样偏执执着,死缠烂打了。


    总不能再掐着薛遥知的脖子逼她爱他,将那些年的情意消磨殆尽。


    或许就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停留在此刻,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的结局。


    总比真的再闹得不可开交的好。


    钟离寂会放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件事困扰了他很多年——


    “知了,你怪过我吗?”他失落的说:“当年在魔窟,我没有做出选择……至今我都做不出选择。”


    薛遥知摇了摇头:“做不出选择也是一种选择,至少你没有盲目的去追求爱情,这很好,说明你更成熟了。”


    她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仿佛割开了高高吊着他的那颗心的绳索,心脏重新回到了他的胸膛,有力的跳动着。


    他笑了:“我明白了。”


    “我也有话想问你。”


    “什么?”


    薛遥知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你未来会飞升吗?飞升后会去天界吧?”


    如果钟离寂能飞升的话,她有些事需要让钟离寂帮忙。


    钟离寂失笑:“知了,魔是不能飞升的,也走不了天梯,我们终其一生,都只能被困在漫长却有限的生命中,这或许就是为魔的代价吧。”


    “这世上只有人族与妖族可以飞升,你若是想去天界看一看的话,或许你可以问问燕别序。我听闻他如今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只不过不知为何,燕别序始终没有踏上天梯。


    是因为谁,不言而喻。


    看似冷静理智的燕别序,骨子里比钟离寂要偏执得多,至少钟离寂能退让,而燕别序做不到。


    薛遥知皱了皱眉:“那还是算了。”


    “你是该离他远点。”钟离寂赞同。


    他们沿着花园走了一圈,远处就是那片桃花林,燕别序抱着剑,沉默的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谁一样。


    钟离寂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都不敢向你确认。”


    “什么?”


    “当年若是传送门不出问题,你离开了大陆,是不是会立刻选择容朝?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钟离寂很害怕,他曾经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处心积虑。


    薛遥知愣了下:“你说影城的传送门吗?那扇门有问题?”


    “我做了手脚,你当时离不开魔界。”钟离寂低声说道。


    薛遥知没想到竟是如此,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钟离寂。”


    “我并没有走那扇传送门。”


    在钟离寂的处心积虑之前,她就已经选择他了。


    钟离寂曾被无数次坚定选择过。


    薛遥知也认真的爱他,就如同他爱她许多年那样。


    钟离寂的脸上有了笑意,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知道了。谢谢你,知了。”


    他得到了非常惊喜的答案。


    薛遥知也跟着笑了,他们的目光对上,俱是平和。


    “我先回去了。”钟离寂主动说道。


    他要回去换件衣裳,他真是疯了才学燕别序换装。


    薛遥知点头。


    钟离寂往出口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看着薛遥知,他说:“知了,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那样的鲜活美丽的她,无论是衣裙的颜色还是她的笑容,他似乎都只在蜜山时偶尔见过。


    这段时间,竟又看见了。


    她现在真的过得很好。


    那就很好了。


    他说:“我会因你的幸福而幸福的。”


    钟离寂希望薛遥知过得比谁都好,她要开始新的感情,他也希望她能和容朝一直都好好的。


    哪怕他曾为薛遥知在感情中过得不好而窃喜,认为他终于有可乘之机。


    卑劣者因爱而高尚。


    第212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二天


    燕别序和钟离寂是不同的。


    关于这一点,薛遥知早在他追来魔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此时钟离寂离开,而燕别序仍站在那片桃林间,静默无声的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穿过被风吹起的粉白色花瓣对上。


    片刻后,薛遥知扭头就走。


    该说的她早就已经说过,没有必要再翻来覆去的劝,反正他也不会听。


    薛遥知辰时与容朝来此,后又与钟离寂待了一个时辰,燕别序也期望能获得这宝贵的一个时辰,她说什么都可以,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能单独相处过了。


    他自会听在耳里,不放在心里。


    毕竟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很显然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所以薛遥知扭头就走,脚步踏得很快。


    燕别序静默了一秒钟,到底是不甘心,无法再忍耐,他下一瞬便落在了薛遥知的面前,如同往日任何一天一样,朝着她露出笑容:“知了。”


    薛遥知开门见山:“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晓。”他低垂了眉眼,温和的声音里带了丝祈求:“你不是给了钟离寂一个时辰么?可以不要厚此薄彼吗?”


    薛遥知的不情愿几乎写在了脸上。


    燕别序心中酸涩,他接着说道:“这几日我们也未曾单独相处过,我也并未打扰你的生活,今天我只要这一个时辰。”


    薛遥知又开始头疼了:“你能不能别玩死缠烂打那一套,钟离寂都不用了。”


    “我只是想与你像从前一样。”燕别序顿了一下,很快接着说:“像在蜜山,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薛遥知说:“可我现在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已经拒绝过你一次。”


    “那这次呢?”


    薛遥知刚要开口,燕别序便继续道:“只是一个时辰,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走一走。”


    薛遥知仍是不情愿,但燕别序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无论容朝还是钟离寂似乎都认定她还得和燕别序聊聊,所以此时也都不会过来打岔。


    她看了燕别序一眼,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见她看来,他面上带笑,眼尾却是垂着的,泛出无尽的苦涩。


    半晌,薛遥知终于颔首,并且保证:“只一个时辰。”


    “嗯。”燕别序立刻应声。


    好在这花园的确是大得离谱,方才是沿着划分整密的花海走了一圈,这次却是穿行在各色奇珍的高大树木间。


    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影,落下细碎斑驳的光圈,为他们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这条小径恰巧可容纳两人并肩而行,幽静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中只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啼,便只剩下了并肩时衣摆轻微的摩挲声响,与很轻缓的脚步声。


    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他们之间沉寂得无话可说,燕别序都已经不记得过去他们感情正浓时,那说不完的话里都是什么内容了。


    半晌,燕别序打破沉闷:“知了,你会更喜欢我穿黑衣吗?”


    在蜜山他失忆的那段时光,是薛遥知最爱他的时候……只是很可惜,他们最爱彼此时并不在一个时间。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回答:“看着有点不习惯,好久没见你穿过黑色了。”


    “我也许久未穿黑衣了。”燕别序低垂着眉眼,看了眼身上的黑色劲装,本该充满少年意气,如今却如死水般平静。他问:“你与钟离寂说了什么?”


    他看见了,他们应当是相谈甚欢的,钟离寂离开时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或许他们会旧情复燃吗?


    那他应当也是还有机会的,甚至比钟离寂的机会还要大,毕竟只要薛遥知愿意,他什么都能接受。


    薛遥知却说:“我们好好的聊一聊,决定之后做朋友,他应当是释怀了。我和他也没必要因为过去的感情闹翻。”


    “这样吗。”


    燕别序有些失望,认为钟离寂果真废物,他不是很会勾引薛遥知吗?若是她能接受钟离寂就好了,只要开了这个口,便什么都好说了。


    他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带着笑意的说道:“我也这样觉得呢,有知了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虽然燕别序的情绪一直都平静得无懈可击,但薛遥知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偏过头去看他时,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燕别序接着道:“怎么才能成为你的朋友呢?”


    “你干嘛一直想跟我做朋友啊。”薛遥知收回目光,说道:“你如果真想的话你也可以觉得我们是朋友,陌生人可不会像我们这样在这里逛花园。”


    “倘若我所想能成真就好了。”燕别序慢慢的说道,在薛遥知多想以前,他又问:“那在你心里呢,我是你的什么人?”


    薛遥知毫不犹豫:“仇人。”


    他沉默了一瞬:“为何?”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吗?”薛遥知说着,指了指胸口位置。


    燕别序恍然大悟,便听薛遥知说:“不是我,是容朝,你把他害死了!”


    “原来是因为容朝么。”


    他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毕竟就连容朝自己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之前和他打起来还不是为报仇,而是为薛遥知。


    薛遥知忽然觉得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想做什么?”


    她的语气太过于严肃,表情也沉了下来,燕别序笑了笑,温声细语的说:“我自然是想与容少爷道歉的,是我的错。”


    “道歉就不用了,你离他远点。”


    “好。”


    薛遥知补充:“也离我远点。”


    “这个不好。”


    薛遥知:“……”


    真是聊不下去了。


    不过既然开了话匣子,薛遥知还的确有问题想问燕别序,她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没有死?”


    燕别序颔首:“是。”


    “你怎么知道的?”薛遥知只知道燕别序和钟离寂当初一起跳了魔窟,但钟离寂分明都是确定了她的死讯,可燕别序却并非如此。


    “知了,你知道吗?那魔窟下面除了荆棘,全都是手臂粗的蛇。”


    薛遥知立刻后怕:“真的假的?”


    那她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进了鬼界,这具身体岂不是会被蛇分食。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额角溢出冷汗。


    “我杀光了那块区域所有的蛇。”燕别序淡淡的说道:“蛇腹中却未见肉块。”


    薛遥知:“……”


    她的表情难掩古怪。


    燕别序笑了声,声音很低,和她说话时,习惯的裹上一层温柔:“我确定你没有死,我很高兴,也想要找到你,只是很遗憾,这么多年来都未曾找到你。”


    他怎么也想不到,薛遥知竟会是阴差阳错去了鬼界,若是他早就知道就好了。


    他也会好好的养薛遥知的身体的。


    便是她不回来,好歹他也有个念想。


    燕别序心中遗憾。


    薛遥知虽然已经确定了,但还是问了一句:“是你帮我进的无名客栈吗?”


    “是呀。”他唇角微弯:“容朝应当同你说过,我知道你在他的卧房中。”


    燕别序找了薛遥知那么多年,最后却是因为长生花来到极乐州,意外看见了容朝,也正是看见容朝的那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鬼界。


    所以薛遥知必然在容朝那里。


    在看见沉睡在棺椁中的薛遥知时,难以想象他是怎样的狂喜心情,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带走她,倘若她魂魄不归,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回来。


    虽然燕别序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也没有想到,他竟会那么快在无名客栈前,看见那道熟悉的魂魄。


    在这片土地上,鬼是有形态的,就像人一样,密密麻麻的聚集在街道上。他们贪婪的注视着无名客栈,期望能够冲进去将里面的修士剥皮拆骨吞噬殆尽。


    薛遥知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她想要闯无名客栈,必然是为了找寻自己的身体,他自然不会阻止她回魂。


    只可惜她的身边已经是容朝。


    那也没关系,来日方长。


    薛遥知虽然猜到了,但听燕别序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她定了定心神,说道:“谢谢你。”


    “不必客气。”他慢慢的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许久:“毕竟我们是朋友呀,知了。”


    薛遥知终于点了点头:“嗯。”


    燕别序听她不否认,还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便跟着真实了许多。


    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交谈了这么长时间,也未曾有过龃龉。


    眼见着他们快要走出这曲折环绕的小径,头顶的阳光也刺眼了许多,一个时辰也快要到了,燕别序刚要说话,薛遥知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开口问他——


    “燕别序。”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说:“你是不是很快就能飞升了呀?”


    燕别序难得的沉默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能飞升?”薛遥知犹豫了下,说道:“钟离寂和我说你想飞升的话随时都能飞升。”


    燕别序温和的说道:“知了,我还有一劫未渡,需待到劫渡之后。”


    “你怎么知道你还有劫的?”


    “我掐算过。”


    “你还会算命吗?那你帮我算下?”


    燕别序又沉默了一下:“抱歉,知了,我无法帮你,我只能看见我自己的命格。”


    倘若他当真能掐算出薛遥知的未来……他此时也不会还要装什么可笑的朋友才能与她相处了。


    “好吧。”薛遥知有些遗憾。


    “你似乎对飞升之事格外关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来目前只有燕别序有望飞升,薛遥知说道:“等你飞升之后,去了天界,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薛遥知想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司命神君,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见天道。


    或许能找到她存在的意义。


    燕别序说:“我尽量早些飞升。”


    “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花园的出口,燕别序看了眼天色,这时已经是午时,他开口相邀薛遥知一起用午膳。


    薛遥知也的确是饿了,她和燕别序间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也想着往后要让燕别序帮她的忙,便点了点头。


    燕别序恪守“朋友”本分,坐在薛遥知的对面,从不逾矩,只是偶尔用公筷为她布菜,安静的与她用这顿午膳。


    待到午膳结束,他自觉离开。


    薛遥知中午的时候吃多了,身子犯懒,回了顶楼休息,顺便看看容朝在不在,打眼一看,他还真不在,也不知道是跑哪玩去了。


    今天起得太早,她困得很,刚沾枕头就睡着了,睡醒时已经傍晚,日暮西沉,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后,她推开门,喊了声——


    “容朝。”


    书房里传来响动,却没人应声。


    薛遥知便循着声音去了书房,容朝坐在软榻上,刚直起腰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泰然自若的翻开一页。


    薛遥知凑过去瞥了眼:“少爷,书拿倒了。”


    容朝听了,将书倒过来,定眼一看,才发现这次是真拿倒了。


    薛遥知忍俊不禁:“行了,别装了,我们出去玩。”


    容朝把书一扔,开始闹脾气:“不去,今天这么多场约会你也不嫌累,本少爷看着都累。”


    给他排最后一个,亏薛遥知也想得出来,他才不去,破花园他还没和薛遥知逛呢,她就先和别的男人逛完了。


    “去吧。”薛遥知拽了拽他的衣袖:“本来下午想找你的,但没瞧见你人,你去哪了?”


    “只许你约会?”容朝反问。


    约个屁,薛遥知忍了忍,和颜悦色的说:“我只想和你约会。”


    容朝:“不去。”


    薛遥知忍无可忍,扭头就走:“那你和别的女人约会去吧。”


    容朝没想到薛遥知说走就走,薛遥知还没迈过门槛,他就追了上去:“你先冷落我的,我抱怨两句怎么啦。”


    薛遥知一脸失望的说:“可这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主动约你。”


    容朝一想还真是,他立刻开心起来:“那走吧。”


    “去哪?”


    “去外面吧。”容朝兴冲冲的说:“带你体验下鬼的夜市。”


    长生花后日就要开了,不仅散修心浮气躁,外面的鬼也蠢蠢欲动,快要入夜,薛遥知怕遇到危险节外生枝,不想出去。


    她说:“还是逛花园吧,你不是一早就想和我逛花园吗?”


    容朝唇角抽了抽:“还逛啊?”


    薛遥知不想冷落容朝,虽然她也不想逛了:“逛!”


    容朝看她如此坚定,倒也没说什么了,和她一起下了楼,往花园走。


    上午的花园阳光明媚,万物生机盎然,傍晚时分又别有一番风味,正如容朝一开始预想的那样,霞光万丈,照耀在盛放的花朵间,极是壮丽。


    容朝和薛遥知并肩前行,还不忘说道:“我下午和钟离寂去玩投壶了,没和别人约会。”


    “你们关系确实挺好。”薛遥知瞥了眼容朝垂在身侧的手,苍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很是明显,冰冷的血液在其间流动。


    容朝轻哼一声,不以为然,他说:“好个屁,我去打探消息了,看你和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和你说的?”薛遥知抚了抚额角并未垂落的碎发,手臂自然下落,温热的手背贴上容朝垂落在身侧的手。


    温热与冰冷交织。


    容朝缩回手,感觉被烫了一下,他当薛遥知是无意的,心思都在下午他打听出来的消息上,他咬牙切齿:“听说你说我小心眼。”


    薛遥知不爽,又碰了下他,她的心思不在对话上,随口说道:“钟离寂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竟然是真的?”容朝的反应很大,啪的一下打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的说道:“他还和我说你们相谈甚欢,你们是好朋友,只要我不小心眼,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会相处得很和睦!”


    薛遥知:“……”


    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在逗你啦。”薛遥知失笑,安抚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以后别理钟离寂。”


    容朝耿耿于怀:“是不是逗我心里有数,不用你说。”


    “行吧。”薛遥知还真不说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个赏花的凉亭间坐下,凉亭四周缀着琉璃风铃,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将金红的夕阳折射成极为绚烂的色彩。


    容朝盯着那绮丽的光影看了一会儿,恍然身在梦中,他的手臂放在朱红色的栏杆上,撑着下巴,一脸深沉。


    薛遥知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还在想钟离寂呢?你现在能不能多想想我?”


    “没有。”容朝按下薛遥知的手,感受着她皮肤的细腻温热,说道:“我就是在想你。”


    薛遥知满意了,问:“想我什么?”


    “在想你怎么会回来。”容朝的声音很轻:“你似乎不是应该会走回头路的人,尤其是我们上辈子,我不算个好人,做了不少的错事,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和你也……和你的结局也不好。”


    “而且你已经回来过一次了,竟然还会回来第二次。”


    他没精打采的说:“和他们比起来,我好像还是最差的选择。”


    半晌,薛遥知回答容朝:“上辈子的很多事都不能用对错来论断,我们都被逼到绝路了。”


    “对于我来说,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至于我为什么回来——”


    “我放不下你,就回来了。”


    虽然薛遥知本来也该去投胎,结束这一世,但这世上可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她在条条框框里活了太久,此时也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


    容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有了笑容,嘴里却自信的说道:“我就知道。”


    “那就好。”薛遥知笑开:“你问我,我也要问你。”


    “问什么?”


    薛遥知声音轻快的说:“这辈子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容朝:“……十四岁。”


    这辈子容朝十四岁,那她就是十五岁,薛遥知认真的想了想她十五岁那年,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是容朝越长越讨人厌了。


    薛遥知不太信:“藏那么好吗?我都没有发现。”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容朝静默了一下,小声说道。


    薛遥知:“梦到我什么?和我打架吗?”


    他们小时候打起架来可是真的会动手的,不见血,但一方不哭另一方一定不会罢手。


    容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没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也没梦几天,就被‘我’发现了,然后一直给我洗脑,让我不准喜欢你。”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攻略的只有我一个人呢,所以根本不敢让你发现我喜欢你,结果没想到你竟然——”


    容朝说着,就觉得委屈。


    薛遥知干咳一声,没去回应。


    容朝又接着说道:“‘我’早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准备,‘我’以为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待在一起,可是后来‘我’发现了燕别序和钟离寂的存在,‘我’很生气,生气到想杀了他们,‘我’不和你在一起,但你也不能就这么和别人在一起。”


    “可‘我’没能杀了他们,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与他们越走越近,甚至我们还在青城错过了,你也不再选择我。”


    “后来我终于来了寒川州,我想带你逃婚,但我们还是错过了,我还把命丢了,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容朝说着,又觉得好笑:“知知,这辈子是因为燕别序的介入,我们才能那么顺利的扳倒轩辕靖,我还以为燕别序改变了我必死的命运,却没想到救我者是他杀我者也是他,命运反复无常,因果循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后来听到你说你在魔界过得很好,我就放弃了,想着这辈子我们一直在错过,可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缘分了。”


    他都认命了,他抗争不了天道。


    直到很多年后,薛遥知遍体鳞伤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容朝才知道,命运似乎并没有改变,他们还是要经历一遍糟糕的结局,天道从来都没有善待过他们。


    他说:“改变这一切的是你。你回来了。”


    “也还好我回来了,没有让你白等。”薛遥知只觉得庆幸。


    “这无所谓。”容朝不太在意,他说:“我只是感慨我们的命运被你改变了,此刻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薛遥知弯了弯唇:“我们还会有更多明天的。”


    “所以你想好了我们之后去哪了吗?”


    “还没有。”


    容朝应了声,然后又说:“长生花会在后日子时开花,所以明晚我就要去一趟轮回谷,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薛遥知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注意安全。”


    “好。”容朝又期待的说:“我想去云水州,那里的海很蓝。”


    极乐州离云水州不算太远,若是快的话也就小半个月,他们就能抵达。


    薛遥知笑眯眯的说:“我也去过云水州,那里的海是我见过最美的,我们可以在那里长住一段时间,我也很好奇沧泫海域的尽头是什么。”


    “……”


    他们畅想了很多,对于未来的生活,未来的憧憬。


    这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


    直至薄暮将歇,他们才站起身,打算一起去用晚膳。


    容朝脚步轻快的迈下台阶,见薛遥知还站在凉亭里:“你还想说什么吗?”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缕霞光就要藏进沉霭的乌云间,月亮初显轮廓,天地间介于白昼与黑夜之间,交织在一起的光芒,让这片天地很是温柔。


    微风吹拂而过,围簇在一起的鲜花碰撞着发出轻柔的声响,递来馥郁清香。


    在这样静谧美好的环境中,薛遥知攥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裙摆,问他:“我们今天是约会对吗?”


    “是吧。”


    薛遥知沉默片刻,说:“你过来点。”


    容朝往前迈了两步,隔着两步台阶,微微仰起脑袋看着她。


    薛遥知忽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贴近他的面颊——


    容朝呼吸一滞。


    他不是没有亲过薛遥知,但也仅限于亲而已。


    此时她骤然靠近,他没来由的紧张。


    薛遥知也很紧张,但看容朝也那么紧张,她又觉得很有意思,笑着贴上了他的唇,用温软的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


    容朝睁大了眼,垂在身侧的十指收拢,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一样。


    薛遥知不轻不重的咬了下他的唇,不满的说:“你为什么不专心?”


    容朝的脸上惯常都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此刻泛起了薄薄的粉色,眼尾的泪痣更显显红,很是惹眼。


    薛遥知歪头,又舔了下他的唇,搂着他的脖颈直笑:“容朝,你脸好红。”


    容朝:“……”


    他对上薛遥知的双眸,她的眸子湿漉漉的,闪烁着漂亮的微光,清澈的眼中很清晰的映照着他此刻的模样,他的眼睛弯了弯,也在笑。


    远处的高楼之上,正站在窗台眺望轮回谷的钟离寂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目力极好,便是此时天色昏暗,相距甚远,也能清楚的看见凉亭下的那对人。


    容朝背对着他,高大的身躯将薛遥知遮了大半,薛遥知搂着容朝的脖颈,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灵动。


    那样的笑容他见过很多次,温柔的,充满爱意的。


    曾经是属于他的。


    此刻钟离寂再度看见了那样的笑,他心中酸涩,却又恍然觉得,她曾像喜欢容朝一样喜欢过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得到的,比他曾经以为永远都比不过的人,要多得多。


    有某种别样的情绪在心中流淌而过,钟离寂忽然发现,他爱薛遥知,也爱薛遥知爱着别人时的模样。


    他低垂了眉眼,合上窗,没有再看。


    ……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薛遥知见容朝也笑了,她问:“你在笑什么?”


    “笑你。”容朝勾着唇,声音轻松,他仰着脑袋:“再亲我一下。”


    薛遥知顿了一秒,忽然隔着台阶跳到了他身上,腿勾缠住他的腰,容朝下意识的接住他,她便又贴近了他。


    容朝睁着眼,而薛遥知闭着眼,凭感觉描绘着他的唇形,又尝试探入舌尖——


    他眼中积蓄了满满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安静的抱着她,接受着她的主动,她的躯体是温热的,贴着她,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发烫了。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薛遥知亲了一遍之后就微微喘息着退出,然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没跳动。


    薛遥知拍了拍容朝抱着她的手,笑着说:“放手啦,结束了。”


    容朝不太满意:“这么快。”


    “你脸红成这样还觉得不够吗?”薛遥知用温热的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嘲笑的说道。


    容朝:“……”


    他叹了声。


    “那算了。”


    薛遥知被放了下来,她说:“我饿了,我们快去吃饭。”


    刚越过容朝,手腕便被他扣住了。


    他用了力,将她带到身前,说:“换我来。”


    薛遥知:“……”


    这种事还可以有来有往吗?


    她的声音被吞没在碰撞的唇齿间。


    容朝吻得鲁莽又青涩,动作很凶,按着她后腰的手力度却不重*,还会轻轻的拖住被压得往后仰的薛遥知。


    薛遥知有些受不了,用手推他也推不开,还被逼得不断后退。


    容朝放她喘了口气,学她方才嘲笑的语气说道:“别退了,后面是台阶,你要摔倒才够吗?”


    薛遥知刚吐出一个音节,双脚便离开了地面,被他抱到了凉亭中,后背抵上坚硬的柱子,声音被他吞没。


    月上柳梢头。


    亭中挂着的琉璃风铃还在清脆作响,间或夹杂着唇舌勾缠与吞咽的轻微声响,像是某种暧昧的乐章。


    琉璃将薄薄的月光折射出许多道绚烂的光,将这片静谧的天地变得温柔朦胧。


    薛遥知气喘吁吁的倒在美人靠上,容朝坐在她旁边,伸出指尖擦了擦她晶莹的唇,他说:“知知。”


    薛遥知平复着混乱的呼吸,看向他。


    他的脸没方才那么红了,但笑容更灿烂:“我发现了比和你吵架更有意思的事,你真的很好欺负。”


    薛遥知:“……”


    她捂着通红的脸,想着她今晚好像有点过于鲁莽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嘲笑他了。


    第213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三天


    翌日晚,七月半。


    原本热闹的无名客栈几乎是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薛遥知已经和容朝用过晚膳,回了顶楼休息,今夜是不会踏出无名客栈一步了。


    这无名客栈建得很高,共有九层,视野极为开阔,尤其是在顶层,几乎可以俯瞰整座极乐州。


    卧房里连着一座广阔的平台,薛遥知趴在沉重的木制护栏边,垂眸望向极乐州的“街道”,往日里楼下都是影影绰绰的挤满了鬼,今日却稀疏了许多。


    再往远处看,隐约可见一处山谷,应当就是传闻中的轮回谷了,幽白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落在那处山谷里,光芒很淡,却因为数量众多,让薛遥知也能看清在那山谷附近黑压压的人头与鬼影。


    容朝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看什么呢?”


    “那个白色的是什么?”薛遥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都没看清楚。


    容朝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长生花,在轮回谷都快泛滥成灾了。”


    “竟然这么多!”薛遥知惊讶极了:“不是说这长生花一朵可抵百年修为吗?按理说应当很稀缺呀。”


    “真有这么神奇的花就好了。”容朝嘟囔道:“不然早就想办法催熟给你用了,还轮得到他们?”


    薛遥知:“……这样吗。”


    那钟离寂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容朝颔首,和她说道:“一朵长生花自然没多少灵力,但这满谷长生花加在一起的灵力可不容小觑,也不知从哪传来的谣言,说什么一朵长生花有百年修为,这不都被骗过来了吗?”


    “那听起来这长生花也并不算什么天灵地宝。”


    “当然不是,很少有蕴藏着这种程度灵力的灵植能跟野草一样泛滥,这长生花的生长环境苛刻,我从前动过想大量培育的想法,但没有成功,便是轮回谷的这些长生花,也是长了许多年,最近才开花的,也不知它们开花的契机是什么。”


    薛遥知更不解了:“那他们为何还蹲守在那里?拿了一朵长生花也没用呀。”


    容朝:“来都来了。”


    “也是哦。”薛遥知又远远的望了一眼:“长生花会发白光,看起来挺好看。”


    “你喜欢花的话,我待会儿采几朵给你。”容朝兴致勃勃的说道。


    “好呀。”薛遥知一口同意,又不忘说道:“你注意安全,不要和燕别序起冲突。”


    虽然白天的时候薛遥知和燕别序说了好几遍,让他不准靠近容朝,燕别序的态度很是温和,和她保证不会理会容朝。


    容朝冷哼:“是他想和我起冲突。”


    “我不想你受伤。”


    “知道了。”容朝又不放心的叮嘱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你在客栈会很安全,灼华前辈和无锋前辈今夜也在客栈里,你千万别离开这。”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这是自然,我疯了才在晚上跑出去。”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容朝在亥时离开,这也是薛遥知平日里睡觉的时间,按理说她躺在榻上一觉睡醒明早容朝也就回来了,但她没睡着。


    薛遥知翻来覆去许久,洗漱穿衣去了楼下找灼华,灼华正在修炼,听见敲门声后说了一声“进”。


    灼华见薛遥知心神不宁的模样,笑道:“在担忧容少爷吗?”


    “虽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看不见他我就觉得不安。”薛遥知颔首,然后期待的问灼华:“您能帮容朝算一卦吗?他今晚不会受伤吧?”


    灼华失笑:“我算姻缘,算不得旦夕祸福,便是命盘在手,指引的也是我的历劫之路,适时应劫便是。”


    “好吧。”薛遥知也没有强求。


    灼华忽然问薛遥知:“待到此间事了,你打算前往何处?”


    薛遥知肉体凡胎,并不适合长时间待在极乐州。


    “云水州。”薛遥知笑容憧憬:“我想去沧泫海域的尽头看一看,听说很荒凉,但我从未想过大海也会有尽头。”


    灼华颔首:“云水州很好,那里也很适合你,倘若不谈命运,我也希望你能够去云水州。”


    “您是不是看到关于我的未来了?”


    屋内的窗户开着,天空漆黑如墨,没有透出丝毫月光,灼华刚要说话,却见天幕上乌云密布。


    她指了指天,无奈一笑。


    薛遥知呢喃:“天道……命运……”


    灼华未曾说话。


    片刻后,薛遥知收回杂乱的思绪,好奇的问灼华:“您说您是来应劫的,那您怎么不去轮回谷?”


    “命盘指引我应劫,但却不是每一轮劫都需要我去渡的,有些劫是可以避过的,没必要硬闯,那样多累。”灼华说着,顿了一声,忽的接着说:“况且这也不是我的劫。”


    薛遥知:“那是谁的?”


    “你觉得呢?”


    薛遥知立刻紧张起来,她想到什么,狠狠地瞪了眼那漆黑的天幕。


    灼华失笑,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我本就是睡不着才来找您说说话的。”薛遥知苦着脸说道:“现下更睡不着了,我还是去楼上看着吧。”


    薛遥知很快离开,又回到了那可以望见轮回谷的平台上,紧张的盯着。


    那里仍是方才的模样,幽白色的光芒正盛,人影与鬼影交织,很是混乱。


    离得太远,她并不能看清楚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难猜,在长生花开之时,人与鬼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


    时间艰难的被消磨着。


    一阵阴风吹来,薛遥知拢了拢衣襟,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脚尖点着地面,秋千晃动,像是在哄着自个儿休息。


    后半夜,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眼皮耷拉着,被一阵刺目的白光点亮,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往远处看去——


    轮回谷中光芒大盛,黑白光芒交织,鬼界大门开启,冰城百姓离散的魂魄又被收进了那白色的阵法中,因为能量充裕,此时正散发着极为明亮的白色光芒。


    薛遥知认得那是聚魂阵。


    她看见那白光,安心了不少。


    片刻后,那白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原本还散发着幽白色微光的长生花,也失去了原本的光华,轮回谷陷入黑暗中。


    薛遥知立刻往楼下跑去,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分明轮回谷的事情已经结束,却不见任何修士回来,反而是街上的鬼影回来了。


    因为已经很晚,无名客栈里的光线也昏暗了下来,守夜的小二坐在柜台后面趴着,似乎已经熟睡。


    薛遥知越等越焦躁,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针匣,这针匣里共有一百二十枚鬼针,将其钉入印堂,可诛杀鬼魂。


    薛遥知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轮回谷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衣,燕别序的身影映入眼帘。


    看见薛遥知等在客栈门口,燕别序还愣了一下,似乎在想她怎么不去休息,毕竟此时已经是寅时,她应当在睡觉。


    薛遥知也顾不得许多,她三两步跑到燕别序面前,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他那么高兴。


    燕别序的眼神柔软了些许,便听薛遥知问:“容朝呢?”


    “你不是不许我靠近容朝么?”他的神情淡了下来,声音还保持着温和:“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薛遥知咬了咬唇。


    他们此时还站在大街上,四周的鬼影时不时的看薛遥知一眼,有胆大的更是直接贴近了她,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薛遥知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要摸出针匣,便见冰冷的剑息震开那靠近的鬼,燕别序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客栈里带。


    “别碰我!”薛遥知甩开燕别序的手,三两步退回了客栈里,身上的温度回暖。


    冰凉的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热细腻,他不舍的摩挲了一下指尖,开口说道:“知了,晚上不要离开这间客栈。”


    燕别序也未打算等到薛遥知的回答,反正她也不会理他,他往楼上走,刚迈上了两步台阶,就听见她跑来的脚步声。


    她的手按在扶手上,仰着脑袋看着他:“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冰城百姓魂魄已经送回,宗门弟子也连夜回来寒川州,至于那些散修,如今长生花已经枯萎,自然也不会留在极乐州。”燕别序意有所指:“毕竟这里是亡者的乐园,不适合生者长留。”


    “你说此间事了,可是容朝还没回来。”薛遥知低声说。


    燕别序平淡的说:“钟离寂也未曾回来,你怎么不问我呢?”


    薛遥知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不禁去想,他们该不会是又打起来了,才没回来吧?


    燕别序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他眼眸低垂,下了楼,站在她的面前,温和开口:“知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薛遥知心里想着事,敷衍的应了一声。


    “你有重新修炼的打算么?”


    “啊?”


    燕别序说:“我能为你种一条灵根,便能为你种第二条。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再去一趟云水州,虽说之前用到的天灵地宝已经绝迹,但这世上可用以替代的物品不知几许,总有办法的。”


    “不用。”薛遥知回绝:“容朝给我种过,没用的。”


    “我与他不一样。”燕别序声音温柔:“我们体内的力量同源,他做不到的事,我可以。”


    薛遥知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柜台处传来了沉沉的闷响,她打眼一看,就见那守夜的店小二倒在了地上。


    她立刻过去察看情况,手指搭上脉搏时,触手冰冷,与死物无异,也没有脉搏……这显然不正常。


    薛遥知细细看去,便见店小二面上的皮脱落,露出一张木刻的脸,她几乎是顷刻间反应过来,这是一具傀儡。


    这无名客栈是容朝的,无论是掌柜,是侍女,是厨子,是小二,他们都不是人,而是容朝制出的傀儡。


    而现在……傀儡失去了活性,只能是主人遇上了什么事。


    薛遥知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冲出客栈,刚迈过那道门槛,失去某种约束的鬼魂,挤在一起,用贪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只要她踏出客栈一步,便要将她撕碎。


    她的脚步顿住,然后回头,便见燕别序还在楼梯口站着,安静的看着她。


    薛遥知又跑过去,问他:“你可以和我出去一趟吗?”


    “你要去轮回谷么。”


    “我不放心容朝。”


    燕别序说:“外面很危险,等天亮了再去,也没多久了。”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她耽搁不起时间,也没有再浪费时间上楼去找灼华的想法,她往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一眼燕别序,便往外冲——


    果不其然,那些鬼影立刻朝着她铺天盖地的压来。


    她摸出针匣,细密的针如雨点般射出,每一根都准确没入那些鬼影的印堂,须臾之间,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好在因为今日轮回谷的异变,街上的鬼不算太多,薛遥知立刻瞅准机会,大步往轮回谷的方向跑去。


    燕别序难得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本要不紧不慢的缀在薛遥知身后保驾护航,但薛遥知的那双腿也不知怎么长的,跑得飞快,鬼没追上她,他也没追上她。


    薛遥知几乎跑过了半座极乐州,才看见了黑压压一片的轮回谷,眼前的漆黑几乎如浓墨一样,谷内也是一片寂静,没有透出丝毫声响。


    方才跑得太急,薛遥知弯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重重的喘着粗气,等到喉咙里的铁锈味好些了后,她才直起身子,踩着漆黑柔软的土壤,迈入轮回谷。


    刹那之间,如坠冰窖,尖利的叫声炸响在她耳畔,她才骤然反应过来,这轮回谷并非空无一人,这黑压压的……全都是鬼,他们都被困在轮回谷中,唯一的目标就是撕碎这谷中的一切。


    薛遥知隐约看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铺天盖地的鬼影便朝着她扑来,袖中的针匣也因为鬼太多失去了效用。


    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薛遥知几乎是在顷刻间失去意识,手腕被一抹冰凉攥住,燕别序将她拉出了轮回谷。


    熟悉的冰冷灵力将薛遥知完全包裹,她骤然回神,甩开燕别序的手,问:“为什么鬼界的大门还没有关上?!”


    那些鬼全都在攻击容朝!


    还有钟离寂。


    “容朝明明帮了你们,你为什么还要对付他?”


    燕别序看着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心中烦躁不已,声音也有些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薛遥知指着轮回谷说道:“为什么你们可以用长生花将鬼界大门打开,却不能关上,反而有这么多的鬼跑出来攻击容朝?”


    当初薛遥知离开鬼界走的是孟婆特地为她开的出口,当是借用了鬼界大门的力量,而容朝与她说过,鬼界大门就在轮回谷中,两种力量同源,薛遥知自然也能感觉到,这轮回谷里,鬼界大门未关。


    燕别序平静的说道:“要对付容朝的不是我,是冥府中人,是阎王。”


    聚魂阵消失后,按理来说鬼界的大门也会合拢,却不知为何,反而还从里面冒出了数不清的恶鬼,那些恶鬼似有禁忌,离不开轮回谷,却卯足了劲儿攻击容朝,容朝一时无法脱身,被耗在了里面。


    钟离寂此行低调,按理说不该轻易现身,但还是留了下来帮容朝。


    而他,他自然不会管容朝,他巴不得容朝再死一次。


    当然这话燕别序并不会对薛遥知说。


    薛遥知已经信了大半,可是:“为什么?阎王为什么要对付容朝?”


    “我不知道。”燕别序对鬼界并不了解。


    “那现在该怎么办?”


    燕别序回答:“鬼界大门不关,他们自然会被耗死在里面。”


    轮回谷中隐隐传来了剧烈的能量波动,有鬼被卷入合拢了一些的鬼界大门,只是聊胜于无。


    薛遥知越发心焦,她知道自己冲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帮他们的只有……


    她说:“你去帮他们。”


    “为什么?”燕别序语气冷漠:“这并非我的事,我没有必要插手,今日之事,只能说明容朝命中阖该有这一劫。”


    “可是……”


    “知了,你当年也对寒时说过,不要介入他人因果,你忘了么?”他反问薛遥知:“这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反而是介入他人因果,后患无穷。


    薛遥知沉默着,她看着燕别序,黑亮的眸子里湿漉漉的,瞧着有些可怜。


    燕别序很熟悉这样的眼神。


    在她被困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为了哄骗他,她时常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不爱看她的眼睛,因为里面全是欺骗。


    燕别序别过头去。


    薛遥知忍不住握紧了手,她近乎无理取闹的说:“你若是不帮我,我就闯进去,除非你要我再死一遍。”


    “这一招你用过了。”他说。


    在逢魔谷渊的坤泽阵中,她就是这样逼他救钟离寂。


    薛遥知说:“我知道你说什么做朋友都是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成了满嘴谎话的样子。”


    他看着薛遥知,没有丝毫被戳穿谎言的狼狈。


    “你说我心软,我的确一直在对你心软,可是燕别序,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我,一直都放不下我——”薛遥知指着一片漆黑的轮回谷,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想我死,就去救容朝。”


    既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也无需再装下去了。


    燕别序岿然不动,薛遥知便毫不犹豫的投身轮回谷中——


    手腕又一次被攥住。


    燕别序可以给她施展定身术,也可以直接把她打晕,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此刻完全控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薛遥知。


    然而此刻,他却只能因为她的一句话,犹如被轻扯了落在脖颈上的绳索,低下骄傲的头颅,咬牙切齿的说:“薛遥知,你好得很。”


    下一刻,他的身影被轮回谷中的黑暗吞没。


    薛遥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漫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原本黑压压的轮回谷中,似乎也被天光点亮。


    薛遥知抬眸望去,看见那轮巨大的黑色漩涡将轮回谷里的所有鬼吞没殆尽,她立刻往谷中跑去,此处极是荒芜,几个时辰前还盛放的长生花,此时也成为了脚下泥,再也看不出原貌。


    她匆忙去找容朝的身影,钟离寂还有点意识,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知了,这边。”


    薛遥知循声跑去,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钟离寂,与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容朝,他流了很多血,应当都是被那些鬼撕扯的,反而钟离寂情况好很多,那些鬼没有得到指令,没怎么伤他,只是因为要关上鬼界大门,他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此时已经精疲力竭。


    燕别序立在一边,脸色也很是苍白,显然要关上鬼界的大门并没有那么简单。


    薛遥知一边察看容朝的情况一边问他们:“你们还好吗?没生命危险吧?”


    钟离寂:“不过一个门而已,关就关了。”


    燕别序没说话,神情很沉。


    薛遥知又问一遍他都没理会。


    钟离寂从地上爬起来,刺了燕别序一句:“装什么,没有你我们照样能关上鬼界大门,只不过要破费些功夫罢了。”


    薛遥知吃力的把容朝拽起来,她力气不够,钟离寂伸手帮忙,然而因为灵力耗尽的身体没什么力气,又倒了一次。


    “你别添乱了。”薛遥知拨开钟离寂再伸过来帮忙的手,看向燕别序:“帮我把容朝扶起来。”


    燕别序额角跳了跳,薛遥知是觉得他多好拿捏吗?


    他恨不得再一剑捅死容朝,顺便再串一个钟离寂,让他们变成真心连心的好兄弟。


    话虽如此,见薛遥知快要虚脱的模样,他还是伸出手,把容朝拽着扛了起来,沉着脸往无名客栈的方向走。


    薛遥知立刻拽着钟离寂跟上去。


    钟离寂看了眼前面的身影,发自内心的“啧”了一声,稀奇不已。


    他想着,知了果真是训狗有一套。


    薛遥知察觉到,不明所以:“你什么眼神?”


    “记得好好感谢我。”钟离寂顿了顿:“朋友。”


    “放心,等容朝醒了让他好好谢你。”薛遥知立刻说道。


    钟离寂轻嗤:“谁稀得他的感谢。”


    他们很快回到了无名客栈,一行人径直上了顶楼,燕别序将容朝放在榻上,要离开的时候薛遥知不肯放人,怕还有需要燕别序的地方。


    钟离寂看燕别序都留下了,他自然不会走,他打量着卧房内的摆设,冷不丁的发问:“你们就睡这儿啊?床那么小。”


    和寂月宫比差远了。


    薛遥知正从客栈里的医馆拿了药和纱布回来,闻言随口说道:“这床哪里小了,我一个人睡刚刚好。”


    都够她打滚了。


    钟离寂:“哦。”


    薛遥知解开容朝的衣襟,忽见他怀中有泥土掉出来,她伸手一看,见是几枝根上还带着土,有些蔫巴的花朵,正泛着幽白色的微光。


    是长生花!


    容朝竟真的给她采了。


    薛遥知心里不是滋味儿,小心的将那束花放到一边,着手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小心用湿帕子擦去身上的血迹,然后才开始上药。


    燕别序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谨慎的动作,看了半晌才别过脑袋,将目光落在了洁白的墙壁上,开始发呆。


    钟离寂只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想着又不是多严重的伤,哪里用得着薛遥知这么用心。


    容朝幽幽转醒的时候,卧房里就是这样奇怪的氛围,薛遥知正在给他身上的绷带缠上最后一截纱布,打上蝴蝶结。


    他有些不自在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张口就问:“他们怎么都在?”


    “我们都很担心你。”薛遥知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


    容朝:“你担心我就够了,旁的人能安什么好心思。”


    都巴不得他死了然后趁虚而入。


    钟离寂真恨不得给容朝一爪子,和薛遥知一样没良心的家伙,他顾忌着容朝是伤员,到底没说什么,去打量被薛遥知放在桌上的长生花。


    他都没空采花,没想到容朝竟然采了。


    那边,薛遥知见容朝刚醒就这么生龙活虎的,也松了口气,轻声说:“你少说两句,多亏了他们,不然你就又死了。”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未见任何责怪。


    “别提了,阎王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这么背刺我!我要告上天界!”容朝气愤开口。


    阎王手底下的鬼差抓错人犯了错,他这老大却抹不开面子弥补,让他来假装办事不力,把那些魂魄给送走,容朝自然照做,却不想反而成了阎王对付他的理由。


    鬼界的大门绝对不能随意开合,阎王以容朝办事不力的罪名召集百鬼,要让他消亡在轮回谷中。


    薛遥知冷不丁的说:“说不定就是天界想找理由害你。”


    “也对。”


    “可是为什么呀?”


    容朝微微撑起身子,传音入耳,确认不会让燕别序与钟离寂听见:“鬼界不受轮回控制,虽说我这辈子没做什么,但酆都仍是我的,阎王有的权利我也有,天界自然是看不惯我。”


    薛遥知惊诧:“所以你还是鬼……”帝。


    她捂住嘴巴,没说下去。


    怪不得。


    钟离寂又瞥了他们一眼:“都出生入死过了,还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你们在说什么?”


    薛遥知看时间差不多了,跑下去给容朝拿大夫正在熬的药,容朝回答钟离寂的问题:“自然是说悄悄话,能给你听?”


    “你似是得罪了天界?”钟离寂若有所思,又幸灾乐祸:“看来你活不长了。”


    燕别序听到关键词,转头看了眼容朝。


    容朝:“我死了也轮不到你,们。”


    钟离寂冷哼了一声。


    燕别序回过头去。


    说了没两句话的功夫,薛遥知又端着药回来了,这药还有些烫,她放在一边晾着,旁边就是那束泛着幽白色微光的长生花。


    容朝戳了戳薛遥知:“看我给你采的花。”


    “看到了。”薛遥知嗔怪道:“我又不是真想要,你都受伤了。”


    容朝:“采都采了,你供起来。”


    “供你牌位前?”薛遥知气笑。


    “也成。”容朝挑衅的看向钟离寂,开口说道:“哥哥都给我烧过纸,应当给我立了牌位吧?要不你带去给我供上?”


    钟离寂懒得理他,不过他此行的目的是长生花,此时既然有一束,他拿起了一枝,仔细查看,目光顿住:“知了。”


    “怎么啦?”薛遥知看过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长生花有些眼熟?”


    薛遥知听了,凑过去认真的看,冥思苦想:“好像真的有点眼熟。”


    “我们竟都觉得眼熟,会是在哪里见过呢?”钟离寂皱眉,觉得稀奇。


    薛遥知也一时想不起来。


    对墙自闭的燕别序终于转过身,淡声开口:“魔界,玄漓花。”


    他看见长生花的第一眼便看出,这生长在极乐州的长生花,与魔界几乎随处可见的玄漓花,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长生花比玄漓花长得更好。


    薛遥知与钟离寂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就是玄漓花!”


    第214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四天


    这世上植物数不胜数,有相似之处也并不稀奇,但长生花与玄漓花同为灵植,钟离寂也感知过长生花的灵力,确认了两者灵力属于同源。


    也就是说,长生花就是玄漓花。


    薛遥知觉得不可思议,她说:“便是当年我在魔界的时候,各种阵法也在为魔界供给灵力,但还是远远比不过大陆,倘若成片的玄漓花当真蕴藏那么多的灵力,为何最后魔界的灵力反而枯竭了呢?”


    “昨日我在轮回谷中时,也感知到了长生花蕴藏的灵力,不可小觑,便是玄漓花生长得没有长生花要好,在魔界也不该变成随处可见的野花。”钟离寂也觉得很奇怪,他接着道:“玄漓花供给的灵力若真是足够,是不会在魔界泛滥成灾的。”


    魔界灵气稀缺,玄漓花如果真的是传闻中的长生花,绝不会在魔界默默无闻。


    薛遥知也皱起了眉头:“那么多年我们似乎一直都没有去思考过魔界的灵力为何稀薄,甚至到最后的枯竭。”


    他们都已经默认了魔界就该如此。


    但……真的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天生被称之为不祥之地吗?


    “魔史上记载过,七千年前初代魔君魔主以毕生修为开辟出了魔界,魔气与灵力开辟出的新世界,灵力稀薄,似乎也可以理解,但在荒城时,我们都见过灵脉,这证明魔界一开始并非灵气稀薄。”钟离寂回想了一下:“后来灵脉枯竭,但又有灵石与阵法为魔界续上灵力,保魔界千年平安,直至数年前,魔界灵气锐减,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再多的灵力也无法填补——”


    他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果魔界的灵力原本不稀薄也不该枯竭呢?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只能是……”


    薛遥知反应过来,她难得和钟离寂同频:“你是说魔界藏着吞噬灵力的怪物?”


    钟离寂颔首:“只有这一个可能性,毕竟魔界若当真为不祥之地,也不该有灵脉出现。”


    甚至那强大至极的灵脉,已经过了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都曾助他们在大陆上站稳脚跟。


    “或许当初蛮荒之地灵脉枯竭也并非是因为杀戮……”


    钟离寂说:“可能有很多种原因,或许是因为杀戮因为战争也因为那吞噬灵力的怪物,才造成了如今的魔界。总之,都与《魔史》上所言大相径庭。”


    倘若他们的推测没有错误,难以想象《魔史》上究竟对他们有多少隐瞒,上千年前魔界又该藏着如何巨大的秘密。


    “这个暂且放一边。”薛遥知拿起长生花细细打量,她说:“玄漓花有可能在魔界以外的地方生长吗?”


    “按理说玄漓花只生长在魔界,这是我们魔界土生土长的花,能够适应那片黑红的土地。”钟离寂捻起长生花根系上褐色的泥土:“这土都不一样,这就是人界最普通的土。”


    薛遥知猜:“会不会我们想太多了,其实只是有人在轮回谷撒了一把玄漓花的种子?”


    “玄漓花无法在魔界之外的地方生长,会枯萎。”钟离寂顿了顿:“有思念魔界的魔种试过,种不了。”


    “那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轮回谷可以呢?”薛遥知扭头去问容朝:“你有什么思路吗?”


    容朝在他们专心说话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裳喝完了药,还重新梳了散乱的头发,谁让他们说话他一句也插不上,此时薛遥知终于想到他,他轻哼了一声。


    薛遥知问:“长生花究竟是哪来的呢?”


    “轮回谷土生土长啊,只有轮回谷有。”容朝迫不及待的加入聊天:“这破花对土的要求很高很挑剔,在我的印象里,这花也就开了两次。”


    上辈子一次,这辈子一次。


    钟离寂淡淡的开口:“你才活了多少年?这花开得还挺快,看来也不是只能在魔界开。”


    薛遥知自然是知道容朝的意思。


    容朝上辈子活的时间只怕比他们这里的人加起来都要漫长,但他上辈子也只见长生花开过一次。


    容朝也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他没理会钟离寂,接着说道:“方才钟公子不是说过玄漓花到了大陆上根本开不了花吗?轮回谷里却生长了玄漓花,只能是因为两片土地土质同源,力量同等。”


    “魔界并不在大陆上。”钟离寂淡淡的*说道:“魔界是初代魔君魔主开辟出的新世界。”


    容朝浑不在意的说道:“你们方才也说《魔史》上有所隐瞒,就连大陆上的史书也不能全信,万一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呢?”


    钟离寂反应过来,他觉得荒谬:“你是说……魔界并非被开辟而出的新世界,而是本就存在于大陆上?”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惹得默不作声的燕别序都多看了钟离寂一眼。


    “比对一下地图就知道了!”薛遥知立刻问他们:“你们有完整的大陆地图吗?”


    钟离寂说:“可以现画。”


    他走到桌案边,提起狼毫就开始画。


    薛遥知看了眼:“看不懂,要不你出去买一张吧。”


    钟离寂被抨击画技,笔顿了一下,墨点将宣纸染黑了一大片。


    “我不画了。”他把笔一扔。


    薛遥知嘟囔道:“这么多年了,字迹没提升,画技也没提升。”


    钟离寂就当没听到。


    薛遥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位。


    肩膀上的柔软触感一触即离,钟离寂退到一边,难得安静。


    薛遥知重新拿了宣纸,提笔勾勒,大□□主州她都非常熟悉,笔锋勾勒间,山川河流,雪峰戈壁,皆跃于纸面,拼凑出一片壮丽的大陆版图。


    其他州薛遥知不太熟悉,钟离寂倒是基本都去过,开口同薛遥知说:“这里是逢魔谷,旁边是羌灵洲,上面这一小块的位置,是极乐州,羌灵洲与极乐州包裹着的乃红尘州,红尘州后便是云水州,云水州外,广阔无垠的沧泫海域圈住了整片沧泫大陆。”


    薛遥知按照他的介绍一笔一笔的勾勒,她数了数:“最后一州呢?”


    “不知道。”钟离寂静默了一下:“大陆九州,这最后一州,据说是在极乐州之上,里面遍布迷阵,与世隔绝。”


    甚至没有人知晓这最后一州的具体版图。


    在他们写写画画的时候,燕别序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薛遥知画出的版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说:“知了,笔给我。”


    钟离寂撇了撇嘴,坐去了一边,但脖子伸着,要看燕别序能画出什么名堂。


    那支狼毫上还残留着薛遥知指尖的温度,燕别序握了握,开口:“研墨。”


    这话是对薛遥知说的,但容朝已经顺手拿起墨条磨了起来。


    燕别序提笔勾勒:“这最后一州……名为赤月州,未曾记录在史书之上,世人只知大陆九州,这最后一州却极是神秘,据传上千年前还有诸多修士想一探究竟,但入此州者无一例外都未曾归来。倘若你们的推测没有错,魔界很有可能便是这赤月州。”


    他的话音落下,一张极大的版图也被他勾勒了出来,这最后一州面积极大,在极乐州之上,接壤四大主州与羌灵洲。


    薛遥知好奇:“既然史书上都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一些杂书上有零星的记录。”


    “那你是怎么知道赤月州的版图的?”


    “我只知一半,并不知晓它如何与沧泫海域连接。”燕别序指着赤月州与其他州域接壤的地方,说道:“这大陆上未曾探寻之地数不胜数,倘若赤月州便是魔界,那么这些地方就都可以概括入赤月州的范围,只要再补上空缺的部分,便是完整的沧泫大陆版图。”


    钟离寂看着被燕别序画出了那半张赤月州版图,只觉得无比眼熟,他说:“我来补吧。”


    燕别序将笔交给了钟离寂,钟离寂画出的线条有些粗,但也完整的将赤月州勾勒了出来,倘若赤月州的版图当真如此,这也是魔界的完整版图。


    “从沧泫海域以东,至羌灵州,皆为蛮荒之地。”


    那片仿佛没有止境的巨大荒漠,此时也有了尽头。


    薛遥知恍然大悟:“怪不得说什么有迷阵都走不出来呢,估计都是进了蛮荒之地了,有的还被卷进了海市蜃楼里。”


    再有的,便是入了荒城。


    而关于大陆最后一州的传闻在上千年前便戛然而止,这些年来自然也没有修士再不知死活的去探赤月州。至于上千年前那些进入荒城的修士,就算是勉强偷生到近百年来,只怕当初也都死在巢禄手下。


    “看来那逢魔谷里的界门,其实只是一扇传送门。”钟离寂若有所思,接着说道:“我这就去探一探赤月州。”


    薛遥知担忧:“可万一我们猜错了怎么办?那你岂不是就出不来了?”


    “不会,放心。”钟离寂自信的说道:“便是当真是迷阵,也困不住我。”


    容朝冷不丁的开口:“按照你们这张地图,轮回谷的尽头便是赤月州的起点,据我所知,那里全都是瘴气,与其从外往里,不如从里往外,若能看见相同的瘴气,便说明赤月州就是魔界。”


    极乐州与赤月州接壤,且与赤月州密不可分,这也能说明为何只生长在赤月州的玄漓花,会出现在极乐州的轮回谷了,因为本就是同一片土地。


    “这个办法好,也没那么危险。”薛遥知赞同。


    钟离寂瞥了眼容朝:“那我就得先回魔界了。”


    这时候了这小子还打小算盘。


    容朝摆摆手,笑眯眯的说:“那再见了哥哥。”


    薛遥知问:“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钟离寂不太想离开,但魔界的情况刻不容缓,此时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虽然薛遥知也不会陪他儿女情长,他接着说道:“如果猜测为真,赤月州当真就是魔界,回到一开始我们的推论,赤月州灵气枯竭的原因,只怕没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与大陆有关。”


    这话是对着燕别序说的,是极有可能还要开战的意思,哪怕这已经是上千年前的恩怨了,但也正是上千年前的恩怨,至今影响着魔界。


    此等大仇,非报不可。


    燕别序淡淡的说:“待你确认后,与我传信,我们再做安排。”


    钟离寂没多说什么,他的目光重新转向薛遥知,轻声开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薛遥知颔首:“注意安全。”


    他深深地看了薛遥知一眼,便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了原地。


    钟离寂离开,薛遥知看向燕别序:“你呢?”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还真是……率真啊,知了。燕别序慢慢的说:“我自然,也是要离开的。”


    薛遥知高兴:“再见。”


    他唇角弯了起来:“好生休息,明日见。”


    “你不回寒川州吗?”


    “不急。”燕别序笑容温和:“我们的约定还作数的,多加一个容朝也可。”


    薛遥知听懂了,他说的是去云水州。


    燕别序离开,容朝幽幽的问她:“什么约定啊?”


    “他说要给我重塑灵根,你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薛遥知如实回答。


    容朝:“?”


    “我才不信。”


    薛遥知若有所思:“但很奇怪,我们体内的力量的确是同源的,或许这也是他能帮我种下灵根的原因。”


    容朝拿起他们方才合力完成的大陆版图,冷笑:“你们何止是力量同源呢,这地图画的,没有钟离寂的这一笔,不知道的还以为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薛遥知:“……”


    “你能不能有点病患的样子。”


    容朝沉默,然后说:“我讨厌他。”


    “谁?”


    “燕别序。”容朝抿了抿唇:“钟离寂是烦人,燕别序是令人生厌,你以后离他远点,他不安好心。”


    薛遥知还是劝了一句:“他这次好歹也是帮了我们,没有他的话鬼界大门只怕没那么容易关上。”


    虽然薛遥知说的是实话,但实话不中听,容朝闷闷不乐。


    他自知,倘若没有燕别序最后没有来帮忙,鬼界大门十有八九是合不拢的……毕竟这本就是冥府与天界针对他的一场必杀之局。


    薛遥知见容朝不说话了,她将那张地图收好,然后问容朝:“你上辈子听说过魔界和赤月州的事情吗?”


    “自然。”容朝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上辈子没他们两,但魔界还是意图入侵大陆,不过最后失败了,魔族只能重回魔界,然而魔界灵力枯竭,天崩地裂,所有魔种,无一生还。”


    他接着说道:“那些燕别序口中的未曾探寻之地,也被沧泫海域吞没,所谓的赤月州,彻底消失。”


    薛遥知心中一沉。


    “也就是说如果魔界灵力枯竭的原因找不到,最后赤月州会被沧泫海域吞噬?”


    “对。”


    薛遥知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容朝看着她的表情:“又想管闲事啦?”


    “我在魔界待了七十年。”薛遥知闷声说道。


    她没有对容朝说,她曾对魔界那片土壤,有过多么美好的期许。


    容朝却语气轻松的说:“等我养好伤我们就去魔界,说不定我们真能帮上忙呢?毕竟这辈子很多事都自己改变了。”


    “那云水州呢?”


    “自然是去完魔界去呀。”容朝轻哼一声,和薛遥知盘算道:“那燕别序不是说她能给你重新种灵根吗,咱们带上他,等你种完灵根后就让他滚。”


    薛遥知忍俊不禁:“容朝,你是奸商吗?不怕燕别序找你麻烦呀?”


    “找我麻烦做什么,要找也是找你。”


    薛遥知:“……”


    “你确定吗?”


    容朝想到他与薛遥知关系已经今非昔比,这时一听反应过来那还不如来找他麻烦,他叹了口气,在心里咒骂了一下那两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敌,愤然改口:“找我找我,都找我。”


    薛遥知笑:“好啦,你先休息,我在这儿守着你。”


    容朝身上还有伤,身子疲乏,听了薛遥知说的就自觉在床上合衣躺下。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撑着下巴看着他。


    容朝歪着脑袋,问她:“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


    “嗯。”她眼角泛起生理泪水,微微闭上了眼:“我也休息会儿。”


    容朝低头看了眼这张床:“真的小吗?”


    他们以前床很大吗?


    容朝想问,又觉得问了他会不高兴,还是算了。


    薛遥知一愣:“你听到啦?”


    “又不是完全没意识。”容朝用漂亮的红眸看着她,眼角的泪痣鲜红。


    薛遥知问:“不睡吗?”


    他鼓起勇气,轻轻的问她:“要一起么?”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


    容朝连忙补充:“不做别的。”


    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才说:“我是怕我撞到你的伤口。”


    “确实,你长得就一副睡相不好的样子。”


    薛遥知:“……”


    容朝刚要将脑袋底下的枕头扯过来抱着,便见薛遥知坐在了床边。


    他立刻的往里退了退。


    薛遥知侧躺下,她说:“容朝。”


    “嗯。”这辈子第一次在薛遥知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与她同床共枕,容朝不免紧张:“怎么了?”


    “只有一只枕头。”


    “我的,不给。”


    薛遥知看了眼他伸长的手,躺了上去,闭上眼睛:“睡吧。”


    容朝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片刻后才拥着她闭眼,却毫无睡意。


    半晌,薛遥知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容朝捏了捏她的胳膊,又戳了戳她的腰,惹得她轻笑出声,他说:“知知,你和之前不一样。”


    “哪里?”


    容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他埋在她温热的脖颈,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只有他说话时唇角不慎擦过她的皮肤,让她有些不适。


    他没察觉到薛遥知有些许的僵硬,接着说道:“你以前和我一样硬硬的冷冷的,现在又热又软,很好抱。”


    “等到冬天就不给你抱了,你太冷了。”薛遥知摸了摸有些痒的脖颈。


    容朝趁机亲了下她的指尖,惊得薛遥知连忙缩回手,他很高兴的说:“意思是明晚后晚都可以抱吗?”


    薛遥知说:“得多加一床被子。”


    容朝忍不住笑了声,然后说:“我真这么冷吗?”


    “对呀。”薛遥知捏了捏他的脸,感受着指尖冰冷的温度:“和块冰一样。”


    还好她现在不怕冷了。


    她也可以捂热他。


    薛遥知又忍不住失落:“你以后还会有温度吗?”


    容朝想了下:“自然。”


    “真的吗?”薛遥知惊喜。


    她想容朝能够有温度,也有呼吸,有心跳,如同最寻常的人一样。


    容朝微微抬眸,看着她的脸说道:“你又不是没有感受过。”


    薛遥知:“?”


    他说:“我们亲吻,我会发烫。”


    薛遥知:“……”


    她想到什么,捂着脸,翻过身去,背对着容朝。


    “睡觉。”


    容朝抱着她笑了一会儿,闭上眼,也慢慢的睡着了。


    一室静谧。


    薛遥知再醒来时,屋内光线昏暗,开了条缝的窗户也未能透出光来,很显然已经是晚上了。


    她小心点转过身去看容朝,能隐约看见他还闭着眼在休息,想来凌晨的那一站,的确让他疲倦不已。


    容朝一直都抱着她,冷冰冰的躯体也沾染了几分她的体温,温凉的,没有那么冰冷了。她仰起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枕下摸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这是之前她在杂货店里买的阴阳镜,据说可以照到鬼死去时的模样。


    薛遥知微微撑起身子,将那面镜子往容朝苍白的面容上照——


    镜面上,光华流转,镜中青年面容青白,束起的黑发散落,坠进一地鲜红的白雪间,摔落在侧的那枚玉簪,簪身断裂,羽翼破碎,如同已经死去的他一样,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薛遥知闭了闭眼,觉得很痛苦。


    她看了许久,近乎自我折磨。


    看着看着,又觉得那枚玉簪很是眼熟。


    蓦的,她想到了那个明媚的午后,在医馆门口,与她擦肩而过,而她却未能多看一眼的青年。


    薛遥知平静的心跳忽然加快了频率。


    她本不是喜欢后悔的人,可是在面对容朝时,她经常会生出悔意,她想若是当时她能回头看一眼就好了。


    无论是在冰城的医馆,还是冰域之巅的山脚下。


    有很多重逢,容朝都未曾言明。


    爱意沉默无声。


    她将阴阳镜紧紧的扣在手中,像是自我安慰,又更像是坚定的承诺:“我们不会再错过了。”


    第215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五天


    是夜。


    因为无名客栈里剩下的客人已是屈指可数,是以偌大的客栈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烛火昏黄,将一楼大厅里坐着的那道影子拉得很长。


    下来觅食的薛遥知一眼就看到了燕别序,她眼角下垂,未曾多看一眼,便径直往后厨走去。


    因为容朝受伤力量不稳,这无名客栈里的傀儡都已经报废,后厨里也是空无一人,薛遥知得自己准备晚餐。


    好在这厨房大得很,应有尽有,也不需要她多花费什么心思。


    薛遥知找到已经切好的细长面条,又有卤好的牛肉,便打晕做牛肉面吃。


    她将牛肉放在案板上,右手拿刀,握上菜刀的那一刻她心里还觉得有点稀奇,她好像很多很多年不做饭了。


    不过以后也是时候重拾这些生活技能了。


    薛遥知正要落下第一刀时,忽然有被拉长的身影在她的头顶笼下一层阴影,突如其来的漆黑惊得她手抖,差点切到手。


    她扭头看去,沉了脸:“你吓我做什么?”


    “方才为什么不理我?”燕别序瞥了眼她手里拎着的菜刀,往后退了半步。


    薛遥知无视他的时候多了去了,偏偏今天过来兴师问罪,她随口敷衍:“你不也没理我。”


    “我对你笑了。”他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不需要我时便又不理会我了吗?”


    “是又怎么样。”薛遥知按着那块牛肉,切下第一刀,她的手有些生疏,切出的牛肉有些厚。


    燕别序笑了笑:“知了,你真可爱。”


    薛遥知就知道他还是有病。


    燕别序也没多说什么,从她手里拿了那把菜刀,他亦是多年未曾下厨,但刀工依旧极好:“我来吧。”


    薛遥知用帕子将手擦干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寒川州?”


    “我们不是要去云水州么?”


    薛遥知:“不去了。”


    燕别序的动作微微顿住:“那你要去哪儿呢?”


    “不告诉你。”


    燕别序“嗯”了声,然后说:“傍晚的时候,灼华前辈与无锋已经离开极乐州,灼华前辈让我替她向你道别。”


    “这么匆忙。”薛遥知惊讶。


    “听闻灼华前辈是要前往云水州。”燕别序淡淡的说道:“若是我们仍是按照原计划去云水州,想必是能遇上的。”


    薛遥知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说得好像我们接下来会一起出行一样?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知道。”他不为所动:“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不用再说了。”


    薛遥知想说知道你还说,又觉得没有必要,她有些郁闷,想吵,但燕别序现在不和她吵。


    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讨厌得很。


    燕别序在与她说话的间隙已经切好了牛肉洗好了青菜,见锅里开始沸腾,正要放面的时候,薛遥知冷不丁的开口指使:“多煮一把,容朝也要。”


    燕别序的手顿了一下,多丢了好几把面下去。


    “太多了吧。”


    “我也吃。”燕别序平静开口:“煮得多,顺便给容朝一碗绰绰有余。”


    薛遥知也没多说什么,又问燕别序:“灼华前辈离开前有说什么吗?”


    比如说给她透露一点天机什么的。


    “说了。”燕别序盯着锅里洁白的面条,也没卖关子,声音毫无起伏的道:“她说你我缘分未尽。”


    薛遥知嗤笑:“我才不信,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灼华前辈说,或许未来你我还有共同历劫的机会。”


    “你才有劫。”薛遥知直接说。


    燕别序不以为意:“只要活着,每一日都是历练。知了,我们的确缘分未尽。”


    薛遥知一脸不信。


    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便被盛进了碗里,淋上色泽油润的浇头,铺满厚薄均匀的牛肉,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燕别序问薛遥知:“要帮你端上去么?”


    “不用。”薛遥知端着托盘,她的手很稳,走出厨房的时候,她还毫无压力的对燕别序说:“记得厨房收拾了。”


    他“嗯”了声,不辨喜怒。


    薛遥知抬脚就走。


    她进房的时候容朝还没醒,又想着他吃不吃都不会再饿死,便去没叫,自顾自的端了面去卧房外的平台上,面还很烫,她在等凉。


    薛遥知又走到了栏杆边向下眺望——


    虽然无名客栈已经没那么亮了,却并不妨碍街上的热闹,鬼来鬼往,惨白的灯火映照着惨白的脸,热闹又诡异。


    她的目光往更远处看,一片漆黑。


    那个方向应当是羌灵州,穿过羌灵州便是寒川州,他们要去魔界的话,仍是要通过逢魔谷的界门的。


    一抹冰冷朝着她贴近,容朝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你在看什么?”


    薛遥知又被吓了一跳,她有些恼怒:“你们怎么回事,天天跟个鬼一样贴我后面,想吓死我吗?”


    容朝一头雾水,但:“我本来就是鬼。”


    薛遥知哼了一声。


    “还有谁吓你了?”容朝跃跃欲试:“我去帮你吓回来。”


    “算了,他不怕鬼。”


    容朝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他咬了咬牙,心中不爽。


    薛遥知走到了椅子边坐下,见面食已经可以入口,也不用问容朝,他端着碗就开始吃。


    容朝咬了块牛肉,咽下去后对她说道:“这无名客栈里的傀儡是我刚开的时候做的,都好几十年了,一直没怎么维修过,我一出问题他们就出问题了,正好这段时间我养伤,再做一批出来。”


    虽然无名客栈一直在赔钱,但容朝对此地的感情很深,上辈子他在大陆上游荡的时候,也总该有个归途,这客栈便被他当成了家,每年都会带她过来住段时间。


    薛遥知好奇的问:“你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你做出来的傀儡还会做饭,做得虽说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差。”


    “自然是直接将菜谱写进他们脑子里。”容朝捧着碗,不忘夸她一句:“他们的手艺自然没有你的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的厨艺也大有长进。”


    薛遥知:“以前很难入口吗。”


    “味道不算好。”容朝委婉了半句:“但也挺差。”


    薛遥知忍了一下,露出温和的笑容:“燕别序知道你这么喜欢他的厨艺,一定会很开心的。”


    容朝:“……”


    他把碗一扔,很有骨气的拒绝进食。


    薛遥知懒得理他,和他说起了正事:“你这伤再有小半个月也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去逢魔谷。你有去过羌灵州吗?我们这次需要经过羌灵州。”


    “绕路吧。”容朝言简意赅:“按照时间线,我记得那地方现在对人族不太友好,那里本来也是妖族的大本营。”


    “怎么不友好啦?”


    “还能怎么不友好,数千年前人奴役妖,数千年后妖奴役人,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容朝端起碗继续吃,咽下去嘴里的面后才接着说道:“我记得羌灵州有个老妖怪,本事不小,魔族消失后,人族式微,妖族独大,好在最后被天道制裁。”


    如此听来,羌灵州的确不可走,他们也没有必要想不开去迎难而上,薛遥知一口同意:“那我们就绕路!”


    容朝说了声“好”。


    虽说薛遥知白日里已经睡了一觉,但晚上吃太饱自然也会犯困,她去睡觉,容朝就跑到后院去雕傀儡。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刚醒便听见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她还以为是容朝,踩着鞋睡眼朦胧的就去开门:“别敲了,装得还挺有礼貌,想进就进,我又不会骂你……”


    才怪。


    她停下话茬:“怎么是你。”


    燕别序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温和开口:“给你准备了早膳。”


    薛遥知“哦”了声,故意说:“是双份吗?”


    “是呢。”他的语气毫无波动,昨晚还会说顺便,今早已经完全接纳了,甚至还问她:“你的口味我都清楚,但容朝的口味我不知道,要不你和我说一说?”


    薛遥知真没那么厚脸皮与大心脏,她想直接把门合拢,但燕别序的反应比她快,手撑在门上,不让她关门。


    他燕别序将食盒强行放在薛遥知的手中,温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强势:“一会儿容朝应当会来找你告状,说我把他做的厨子傀儡都毁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以后他做一个我毁一个,我会给你准备三餐,知了你也不会与自己过不去的,对吗?”


    薛遥知沉着脸把门重重合拢。


    燕别序转身离开。


    还未走传送阵下楼,容朝的身影就出现了,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冰冷的红眸落在燕别序的身上,像在看一件死物。


    燕别序没理他,要离开。横出的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丝阴寒笼罩着燕别序,让燕别序抬眸看了眼容朝。


    容朝冷冷开口:“你还要纠缠薛遥知到什么时候?”


    他回:“到我死为止。”


    “你想求死?”容朝反问他。


    燕别序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容朝,凭你还不够格,本君杀了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若非因为知了,你觉得你还能在此处放肆?”


    “哦。”容朝漠然的应了一声,忽然问他:“那你要试试么?”


    他眸子里泛起一丝鲜红的兴奋:“试试看,是你杀了我,还是本座……杀了你!”


    话音未落,眼前场景陡然变换,转瞬之间他们就已身在轮回谷中。


    容朝指尖细密的傀儡丝线缠上燕别序的四肢,随之弥漫而出的阴冷鬼气,带着极致死亡的威压。


    他活了两辈子,没道理还杀不了一个燕别序,便是杀不了,他也要将燕别序封印在这里。


    他与薛遥知,容不得第三人存在。


    燕别序正要震开束缚着他手脚的傀儡丝线,四肢处却仿佛被冻结了一样,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他微微皱眉,抬手时,诛雪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然后,挥砍向那傀儡丝线。


    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不绝如缕,第一根傀儡丝线被斩断时,容朝别在腰间的折扇就已脱手,朝着燕别序的脖颈飞去,扇尾镶嵌的刀片泛着凌厉的银光。


    燕别序避开,那刀片便划破了他的面颊,回旋一圈后回到容朝手中。


    他此时也震开了另外三根傀儡丝线,抬手摸了一下面颊上的伤口,眼中浮现了一丝兴味,他甚至还夸赞了一句:“的确大有长进。”


    容朝受到反噬,脸色难看了些许,他未曾停手,再度祭出银色的丝线,这一次带着浓重得极为不正常的鬼气,燕别序持剑迎上,两股力量碰撞之时,身后的山石骤然破裂,碎石飞溅。


    厚重的阴霾聚集在他们的头顶,明媚的阳光也不能穿透分毫,来自鬼界的阴冷在燕别序脚下弥漫,几乎要将他拖入无边地狱,他对上容朝鲜红的眸子,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奇怪,太奇怪了。


    容朝便是当鬼,也不过短短百年,如何会有如此浓重的鬼气?


    灵魂完全被极为阴冷的力量浸染,绝非百年能修出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燕别序眼中浮起一丝凝重,他不再避让,挥砍出冰冷的剑气,惹得四周枯萎的草木都结上了冰霜。


    ……


    薛遥知没有等到容朝来和她告状,她独自用了早膳,见着时辰已经不早,都快中午了,她想着下楼去找容朝。


    尚未起身,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薛遥知心中不解,她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冷得多加了一件披风,踏出了卧房外的平台,见今日原本明媚的天气陡然转阴,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她向下眺望,街上很是冷清,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这座偌大的州域,此时安静得让人胆寒。


    只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的响动,只是因为光线过于昏暗,她看不清楚。


    真是奇怪。


    薛遥知只当是极乐州天气阴晴不定,暂时还没想到容朝去挑衅燕别序了,毕竟在她的认知中容朝不会是燕别序的对手。


    她回了卧房里,找了本书看,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容朝却还没有回来,她心里犯了嘀咕,下楼去找容朝。


    从前厅绕到后院,薛遥知看见了一地未完工的傀儡,漆黑的木质碎屑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旁边还放着一堆黑色的木料。


    薛遥知对傀儡有些好奇,正要伸手碰一下,忽然横出的手轻轻的拍了下她的手背,容朝的声音传来:“别什么都碰,这上面有不好的东西,不能给你玩。”


    “你去哪了?”薛遥知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她凑近了容朝,在他身上嗅了嗅。


    容朝眨巴了下眼睛,一把伸出手将她抱住:“今天好热情呀,知知。”


    薛遥知没挣扎,怕碰到他身上原有的伤口,她又埋头嗅了下,没有闻到血气,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在我身上闻来闻去的?”容朝用冰冷的面颊贴了贴她温热的脸颊,很是亲昵:“像小狗。”


    “你才是狗。”薛遥知回了一声然后说:“你脸色不好,我还以为你去找燕别序打架了,我听说他把……”


    容朝一点都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他俯下身,咬住了她的唇,也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吞没。


    薛遥知没想到容朝今天竟然这么热情,她有些纳闷,但并不抗拒,闭着眼搂着他的脖颈,勾缠着他的舌尖回应他。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漂亮的红眸习惯性的凝视着她,感受到她的主动时,眼中会浮现别样的兴奋。


    好想……


    危险的想法尚未付诸行动,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薛遥知开始轻微的挣扎了起来,她半睁着眼,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就和之前在凉亭中那样,当即不满了起来。


    薛遥知重重的咬了他的舌尖,容朝感受到她的抗拒,连忙放手,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就听薛遥知问:“你为什么不闭眼?还这么冷静的看着我,和我接吻你一点都不心动吗?”


    容朝懵了一瞬,立刻说道:“我很喜欢的,我也喜欢看着你。”


    亲密接触时,她的一切反应都是因他而起,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不看也没关系,他也能感受:“下一次我会闭眼。”


    薛遥知轻哼了一声:“下次我会监视你的。”


    容朝颔首,又吻住了她。


    这一次他谨记薛遥知的要求,闭上了眼。


    薛遥知呆了一瞬,这就下次了吗?


    容朝睁开眼,提醒她:“张嘴。”


    薛遥知顿时回过神来,她还有些喘不匀气,容朝可能是仗着他不用呼吸,*每一次都吻得又久又深,她有些招架不住。


    “下、下次……”她推开容朝,补充:“不是今天的下次!”


    容朝问:“今天不可以了吗?”


    薛遥知很坚定的点头。


    容朝也没多说什么,又开始雕起他的傀儡来了,见薛遥知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只好奇的盯着他,他便寻了一截普通的木头,三两下的打磨好了之后,递给薛遥知,还给了她一把小巧的刻刀,让她雕着木头玩。


    薛遥知按照容朝的指示雕了两笔险些戳到手后就不想再碰了,她又开始盯着容朝,看他漂亮修长的苍白手指拿着锋利的刻刀,像是在雕一件艺术品。


    “容朝。”薛遥知喊了他一声。


    容朝看过来时,她笑眯眯的说:“你的手真好看。”


    “那给你。”容朝扔了刻刀,双手递到了她面前。


    薛遥知摸了一下,笑着跑开了。


    一日的时光一晃而过,薛遥知也是在吃到晚上格外难吃的晚膳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就早上见到了燕别序。


    他人呢?


    终于被她气走了吗?


    容朝看着这桌菜毫无胃口,见薛遥知的兴致不高,他问:“在想什么?”


    薛遥知自然不会说她在想燕别序去哪了,闻言回答道:“你做的厨子傀儡为什么这次做饭这么难吃?”


    容朝神情恹恹:“因为是我做的。”


    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今天他就沾,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


    薛遥知:“……那你尝过吗?”


    “一看就难吃,色香味一个不占,我尝它干嘛?”


    “那你让我吃!”


    “做都做了,这是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真歹毒。”


    容朝有些不忿:“我按菜谱做的,没焦也没糊,盐也没放多,为什么尝起来会如此寡淡呢?”


    “因为你放的是糖。”


    容朝:“……”


    夜色静谧。


    两人用完了寡淡无味的晚膳后,聚在讨论了一番薛遥知下午读的那本话本里狗血的剧情后,薛遥知便生出了倦意。


    容朝问:“今晚还能一起睡吗?”


    “随你。”


    屋内的光线昏暗了下来,薛遥知翻了个身,盯着容朝苍白的面容看,问他:“你的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


    容朝背对着她不给他看,回答她:“不要指望一个死人脸上有血色。”


    “可你昨天受伤脸色都没这么差。”不好的猜测萦绕上心头,她咽了咽口水,忽然问容朝:“燕别序去哪了?”


    容朝毫无反应的说:“不知道。”


    薛遥知撑起身子,按在容朝的手臂上,探过身去观察他的神情:“容朝,你不对劲。”


    容朝躺平,看着撑着身子没有躺下的薛遥知:“哪里?”


    “若是平时我这样问你应当阴阳怪气的刺我一句‘燕公子去哪儿了你还能不知道么’。”薛遥知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问他:“但你现在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明摆着就是知道他去哪了,你上午到底做什么去了?”


    容朝静默了一下:“我们交流了一番,燕别序通情达理……”


    “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比你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容朝的脸色一下子就臭了:“你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厌啊薛虫虫,我不和你睡觉了。”


    他爬起来就走。


    薛遥知一把把他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说不说?”


    容朝看走不了了,扯了被子往脸上蒙。


    薛遥知看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软和了语气说道:“我是担心你,我不问燕别序去哪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容朝不动,她隔着被子推了推他,低声说:“容朝,我很担心你,你不要什么都不跟我说嘛。”


    声音到最后听着还有点委屈。


    “我把他关到地狱去了。”容朝无奈,直起身子,开口说道。


    要不是因为燕别序不好对付,容朝早就杀了他。


    薛遥知果真不问燕别序,也没说什么地狱,她追问:“那你呢?”


    容朝是真身魂体被重创,但他的修为深厚,需得休养一段时日,他们恐怕又得在极乐州多待一段时间了。


    听容朝说说完,薛遥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就是我不会医鬼,不知道有没有相关的书籍能学习一下……”


    容朝安静的听她说着,等她说完了才发问:“你真不问我燕别序的情况?”


    薛遥知愣了下:“如果你非要说的话……”


    “我就知道你想知道!”容朝立刻气恼的说:“无可奉告。”


    薛遥知:“……”


    那你还说。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容朝都在养伤中度过,这无名客栈里除了那位在此养老的老大夫外,便只住了他们两人,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当悠闲的时光。


    今年天气冷,早早的就入了冬,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容朝差不多也养好了身子,钟离寂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但他们也打算离开极乐州,前往魔界。


    他们出行乘坐的是马车,傀儡在外驱车,马车内烧了足量的炭,很是暖和,原本还担心太冷的薛遥知一上马车就脱掉了厚厚的大氅。


    薛遥知将大氅随手扔到一边,问容朝:“我们怎么绕路呀?”


    容朝慢条斯理的将厚实的大氅挂在一旁,拿出一张地图,上面已经标注好了他们此次的路线。


    薛遥知的目光有些许的顿住。


    容朝问:“有问题吗?”


    “我们会经过冰城。”薛遥知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说道。


    容朝颔首,语调轻松:“故地重游,正好去看看钟公子给我修的墓豪不豪华,你要祭拜我吗?”


    薛遥知:“……不要!”


    真讨厌,老是提醒她他已经死了。


    第216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六天


    抵达冰城的那一日寒川州仍是大雪纷飞,薛遥知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每一次这里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模样。


    她掀开车帘,看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城池,有冷风窜进马车里,把正在打瞌睡的容朝惊醒了:“不是觉得冷吗?还把车帘拉这么大。”


    薛遥知的鼻尖被那道冷风吹得红彤彤的,她放下车帘,说道:“我是觉得你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容朝挑眉:“那你给我捂捂?”


    入冬后薛遥知如她之前所说,拒绝再与容朝一起睡,他没了个又软又暖和的抱枕,晚上只能继续抱着枕头睡。


    薛遥知直接转移话题:“我们住哪?”


    “东篱客栈。”


    薛遥知叹了一声:“又住客栈。”


    “那买个宅子?”容朝是觉得住客栈比较方便。


    薛遥知:“可以吗?”


    “你掏钱就可以。”容朝瞥了她一眼,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在这破地方给你买宅子的。”


    薛遥知又不是没银子,都在她的储物袋里,但她现在没有灵力,储物袋也不知道容朝给她收哪儿去了。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东篱客栈,薛遥知在马车上待了快一天了,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容朝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走进这家历史源远的热闹客栈。


    薛遥知随意一撇,有些惊诧的对容朝说:“冰城里竟然也会有魔。”


    虽说如今大陆上四大主州已经有不少的城池都属于魔界,供魔种生活,但人族与魔族间泾渭分明,尚未接纳两个种族共同生活。


    不过也因为魔种在大陆上待的时间长了,少数的原住民们对魔种也没有那么害怕,生活还得继续,渐渐的,也有附近的城池逐渐放开,允许两族通商交流。


    当然,这只是少数。


    薛遥知和容朝绕了一大圈,看见的也不过三两城池如此,如今到了冰域冰城,这里是寒川州的中心,没想到竟也是接纳魔种的城池之一。


    这样的决定必得是寒川州的决策者才能做下的,寒川州的决策者如今是霍疏还是……燕别序吗?


    容朝在东篱客栈里也有他的专属套房,客栈掌柜不认得他的脸但认得印信,他表明身份后便轻车熟路的往楼上走,薛遥知闷头跟着他。


    容朝回过头去瞥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段楼梯他回了两三次头薛遥知也没多看他两眼,他心中不满,在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偷偷的伸出脚要绊薛遥知——


    然后被薛遥知一脚踩在白色的锦靴上,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容朝气死了,弯下腰把鞋上的脚印擦干净后才跟进去,薛遥知已经靠在窗边,懒洋洋的盯着外面街道的雪景看。


    “别想了,燕别序已经很多年不管事了。”容朝知道薛遥知想问什么,她扭捏着不肯开口,他这才答疑:“早几年他还会管一管,后来便只收了几个弟子教导,那些弟子差不多可以出师了他就基本上隐退了,如今再提起寒川州,第一个被提起来的也不是他霁华仙君。”


    如今的寒川州宗门权利分散,却又互相制衡,这样的平衡倘若不被打破的话,倒也不失为一种管理的好手段,至少如今的寒川州,和当年燕别序在时没区别。


    冰城放开接纳魔种,也是宗门中人商议后的结果。


    薛遥知听到了她想听的答案,笑眯眯的夸赞容朝:“天呐,你是百晓生吗?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容朝得意的扬起了唇角:“本少爷知道的事海了去了,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都能问我。”


    “那你知道我的储物袋去哪了吗?”


    容朝想了下,摸了好半天才摸出来一个旧旧的白色储物袋,这还是当年燕别序送给她的,她已经用顺手了。


    “找这破玩意儿做什么?”容朝将储物袋抛给她,说:“这么念旧吗?”


    薛遥知高兴的接过,顺便让容朝帮她从里面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她掂了掂,掌心的重量沉甸甸的。


    “马车抽屉里的匣子里不是放了很多银票吗,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薛遥知这才有心情回答他:“那些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容朝说:“分这么清楚?那你要不要把这么多年来我花在你身上的灵石都结算一下?”


    “还不起。”薛遥知哄他:“只能以身相许了,可以吗?”


    “空手套白狼吗?”容朝用指节敲了敲黑沉的桌面:“追人拿出点追人的样子。”


    薛遥知敷衍的点了点头,问他:“我出去逛逛,你要去吗?”


    容朝故意说:“不去。”


    然后等着薛遥知来劝他。


    薛遥知直接走了。


    等容朝抬眼看的时候,她已经跑没影儿了,跑得还挺快。


    他想到薛遥知在冰城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莫不是她想要故地重游缅怀一下故人吗?


    话说回来,燕别序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薛遥知,他们总不会在共同生活的地方遇上吧?


    容朝越想越不妙,追了上去。


    ……


    薛遥知完全没有故地重游的想法。


    途经冰城,她是想看看她与容朝错过的地方,毕竟他们曾距离得那么近。


    距离薛遥知上一次来冰城也过去了很多年,但因为这座城没怎么受过战火的侵扰,所以街道如旧,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薛遥知的脚步在当初那间药铺停下脚步,但那家药铺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如今已经成了一间杂货铺。


    她觉得有些遗憾,折返时又经过了玲珑坊,这玲珑坊的生意倒是不错,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薛遥知走进去看了一圈,时兴的发簪钗环琳琅满目,却没有她想找的那一支,有侍女见了,迎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薛遥知大致的形容了一下,那侍女笑着说道:“您说的应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我们坊中已经不生产,但还有很多时兴的样式,您要不要看一看呢?”


    “一样的玉料还有吗?”


    侍女点头:“自然是有的。”


    很快侍女便呈上了好几块莹白的玉料上来,玉料的材质极好,看不到当年那位侍女口中所说的天生的桔梗花裂纹。


    薛遥知说:“都包起来吧。”


    侍女眉开眼笑:“好的。”


    这琳琅坊一如既往的消费高昂,薛遥知只不过买了几块白暖玉,便掏空了她的一个荷包。


    薛遥知拿着包好的几块玉料,刚迈出玲珑坊的门槛,就见容朝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他神情慌忙,很明显没有看见她。


    两人擦肩而过,被微风吹拂而动的发丝有一瞬间的勾缠,乌黑与银白,突兀又和谐。


    薛遥知看得好笑,在容朝越过她时猛地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这才看见她,回过头来见她孤身一人,他略微松了口气。


    薛遥知拉着他往客栈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就不能多看一眼吗?这都没看见我。”


    她说着,又觉得好像把自己也说了。


    不过容朝显然没想那么深,他问:“你买什么了?”


    “你的生辰快到了,给你买了礼物。”薛遥知说着,将手里的布包递给容朝,很随意的说:“你要吗?要的话现在给你也可以。”


    容朝不接,甚至都不去看了:“你就这么给人送礼物啊,惊喜懂不懂?”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薛遥知嘟囔了一声:“还有必要搞这种吗?”


    “当然有,你给我藏好了,别让我在这之前看到。”


    薛遥知失笑:“知道啦。”


    “对了,和你说件事。”容朝干咳了一声,直接说道:“燕别序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你当心他来找你。”


    薛遥知也没太意外,只是容朝这说法,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容朝警惕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说不定他就在附近看着你。”


    薛遥知觉得容朝这疑神疑鬼的模样怪可爱,她忍俊不禁,故意逗他:“那可怎么办呀,要不你们再打一架?”


    “这可是你说的。”容朝攥紧拳头,像守护领地的凶兽:“这一次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好啦。”薛遥知开始安抚他的情绪:“他应当不会来找我了,要来早就来了,你别多想了。”


    容朝:“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想一些的。”


    薛遥知不以为意,反倒是容朝警惕了好几天时间,毕竟他们还在等钟离寂的消息,短时间内还要在冰城住一段时间。


    不过很显然还是薛遥知要了解燕别序一些,直到钟离寂传来消息,和他们确认魔界前身的确就是赤月州,他们要前往逢魔谷时,燕别序都未曾现身。


    离开冰城的那一日,容朝终于松了一口气。


    薛遥知倒是有些忧心,因为既然确认魔界就是赤月州的话,就说明大陆必定与魔界现状脱不了干系,如果再开战的话……想想也挺烦的。


    停战四十年,各州吸取黄昏之战后的教训,管理严格,大陆欣欣向荣,未再出现过像之前那样的情况,和平来之不易。


    转眼间,逢魔谷近在咫尺,那扇巨大的魔界界门仍旧巍然矗立,值守的魔兵已经得了钟离寂的吩咐,未曾阻拦,那年长的魔兵盯着薛遥知,却是露出惊喜的模样,一看便知是认得她的。


    只是薛遥知并不认得他,他恭敬行礼,最后道了一声“薛姑娘”。


    逢魔谷里过不了马车,他们下了马车,薛遥知领着容朝,轻车熟路的往界门的方向走。


    在即将抵达界门时,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容朝没去过魔界,正是好奇的时候,见薛遥知不走了,他不解。


    他顺着薛遥知的目光回头,便见不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看见燕别序的那一刻,容朝的脸色就变了。


    多日前脸上的伤已经痊愈,连道疤都没留下,燕别序面色如常,看向薛遥知时的目光,也没什么波动。


    薛遥知并不意外燕别序会去魔界,只是这时间也未免掐得太巧,他们竟会在逢魔谷遇上。


    容朝挡在了薛遥知面前,燕别序的目光落在容朝身上,却是对着薛遥知说的:“知了,我们聊聊。”


    薛遥知走到了容朝身边,面向燕别序:“你还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托容少爷的福,我有幸去了一趟鬼界。”燕别序淡声开口:“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问薛遥知:“你知道容朝为何对你这样执着么?”


    当初燕别序被容朝拖进了地狱中,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离开,冥府的那些鬼差似是对他有所忌惮,态度很是尊敬,他想到这里是容朝的老巢,便有意一探究竟。


    毕竟那次交手过后,他就察觉到容朝非常不对劲,他也担忧过,薛遥知留在容朝的身边会有风险。


    那些鬼差很好说话,容朝的往事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并不算什么秘密,他想看就看,燕别序非常顺利的在三生石上,看到了容朝与薛遥知的羁绊与过往。


    ……那一世没有他。


    那他会在哪里呢?


    燕别序迷茫,不解,他下意识的抬头凝望深远的天空,看见的却是一片漆黑。


    这似乎是一桩此时的他无法探寻的秘密。


    不过此时不得而知,往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他只希望薛遥知,能够重新选择,毕竟容朝……


    他的思绪尚未拼凑完整,薛遥知便开口了:“你是在三生石上看到了什么吗?”


    燕别序颔首。


    容朝的脸色更臭了。


    他的本意是让燕别序在地狱里待着反省一下,本来也没指望能关他多久,但却没想到燕别序非但没有反省,还让燕别序看到了他与薛遥知的过往。


    虽然这么没什么,可是容朝想不通燕别序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冥府的鬼差竟也能容纳他接触三生石?


    薛遥知淡声开口:“既然看到了,你也应当知晓我不会放弃容朝,你该放下了,不要再纠缠不休。”


    “你当真觉得上辈子的缘分会延续到这辈子吗?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此刻再开始的,不是缘分——”燕别序洞悉天机,他一字一句的陈述:“是孽缘。”


    他问薛遥知:“若没有上辈子,容朝还会那么放不下你吗?你们此时真的能走到一起去吗?”


    燕别序像是在问询,又像是语带机锋,意有所指。他从来不觉得前世今生都为同一人,真实经历过的记忆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前世已经结束,也不该也前世的遗憾影响今生。


    薛遥知明白燕别序的意思,她不遗余力的肯定的告诉燕别序:“我与容朝会一直在一起。”


    “但他是没有来生的人。”燕别序指着容朝说道:“他作恶多端,这世上灵魂力量总有耗尽的那一日,他的寿数至多只有百年,而你能活得更长。”


    薛遥知不为所动:“这算什么,他没了我也快死了,容朝等了我那么多年,我为他守上几十年也是应该的。”


    容朝好奇:“真守啊?”


    “对呀,想必那时候我也老掉牙了,没人要我,勉强给你守一下。”薛遥知笑着说道。


    燕别序没想到不止容朝不在意他是没有来生的人,薛遥知也不在意,他们没有去思考过百年之后的事情,甚至还会豁达的开起玩笑。


    他就做不到。


    于他来说,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燕别序问:“你们的意思是珍惜此刻么?”


    “自然。”


    他的表情有些淡:“那我是不是也该惜取眼前人呢?知了。”


    手边的诛雪剑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似乎在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容朝撸起袖子:“我就知道!你还想和我打!”


    “你想说什么?”薛遥知将容朝拉到一边,平静的望向燕别序。


    “我会前往魔界。”燕别序淡声开口:“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净些,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薛遥知愣了一下,容朝就不满的说:“知知想去哪就去哪,轮不到你来决定。”


    燕别序说:“离开这里。”


    薛遥知觉得燕别序有些奇怪,但钟离寂的确传信来,说希望她与容朝能来魔界,见证魔界最后的结局。


    她对魔界的感情很深,自然不会因为燕别序这三言两语便打消这念头。


    薛遥知未曾多言,拉着容朝便往魔界的界门走。


    燕别序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对着薛遥知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们缘分未尽,未来会有共同历劫的机会,你确定要应劫吗?”


    薛遥知说:“我不信命。”


    她与容朝的身影被界门吞没。


    燕别序停驻在原地良久,灼华离去时的话语再度萦绕上心头——


    他与灼华并不相熟,但灼华在离去前,特地来找了他一次,提醒他:“近日我观天相,星象有异,仙君死劫将至,但并非无破解之法。”


    正如灼华所说,他们既能观测,便说明此劫可应,也可不应。


    燕别序回答:“我知晓。”


    “但你欲应劫。”灼华问:“为何?”


    “您知道,我们历的是同样的劫。”


    ‘我们’说的自然是和薛遥知。


    灼华早已勘破天机,看见了薛遥知的死劫将至:“我提醒过知了,她会前往云水州,而非魔界。”


    燕别序却说:“她会应劫,我也会应。”


    他了解薛遥知,薛遥知一定会前往魔界的。


    “此劫既在魔界,便说明若无我们,魔界危机,必不可破。”


    话虽如此,燕别序最后仍是提醒了薛遥知一声,但薛遥知的反应也如他所料,如此便怪不得他了,重新开始的机会,是薛遥知交到他手中的。


    灼华叹了一声:“仙君还在强求。”


    “是我们缘分未尽。”燕别序冷静的回答,他说:“所谓死劫,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圆满?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从一开始我们便注定纠缠在一起,我为何不能将此劫看做我们开始的契机呢?”


    “倘若她死了,你活着呢?”


    “我不会独活。”


    “那若是你死了,她活着呢?”


    燕别序唇角溢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您知道的,知了如今只是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


    灼华一时骇然,她浅粉色的眸子凝视着燕别序,分不清燕别序究竟是在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薛遥知比他更容易死,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灼华已经不能再看透燕别序,他的修为已经足够深厚,距离飞升只差一丝死劫,所以她能够看见的,燕别序也必然能够看见。


    她无心再插手这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很快离开。


    回忆归拢。


    燕别序再度抬眸凝望着深远的天空。


    今日并非是一个好天气,头顶乌云密布,已经隐隐有了雷声轰隆,似是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燕别序轻嗤了一声,义无反顾的踏入界门中,去应他的劫。


    第217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七天


    他们这一次的降落地点仍是蛮荒之地,脚下踏着柔软温热的沙子时,薛遥知还愣了一下,她举目四望,周围皆是黄沙漫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很显然,魔界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糟糕许多,哪怕灵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重建,无数的灵力灌溉进这片荒芜的天地,都犹如石沉大海。


    这片土地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容朝虽不用灵力修炼,但他也能感受到灵力的存在,啧啧称奇:“这世上当真有灵气全无的地方,真是神奇。”


    哪怕此时仍是白昼,但头顶的那轮血月光芒也很是黯淡,透不出丝毫的暖意,薛遥知身处沙漠,竟还觉得有些冷。


    容朝取了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对薛遥知说:“我撕传送符了。”


    薛遥知攥紧了容朝的手,她记起燕别序的反常,莫名的有些不安:“你说钟离寂都把我们叫过来了,应当是有办法解决魔界灵力枯竭的问题吧?”


    “那他可厉害了。”容朝感受着手指上冰凉的温度,眉头微微皱了皱,嘴里回答着薛遥知:“如果真的成功,便算是改变了历史,那他便算是做到了我们都未曾做到的事。”


    天道不可忤逆,谁也不知改变历史的代价是什么。


    话音落下,一缕猩红的鬼气自容朝指尖溢出,传送符破裂,光芒将他们包裹,须臾之间,眼前的景象陡然转变,此处倒也不是沙漠了,黑红的土壤间杂草丛生,数不清的白骨层层叠叠,破出了土面。


    薛遥知觉得周围的景象有些眼熟,她往最前方看去,见着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漆黑,或许这里就是魔界的尽头吗?


    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子的声音清脆,伴随着一阵走动时金铃碰撞的声响:“知了,你回来啦!”


    薛遥知收回目光,见乌秋朝着她跑来,她脸上有了一丝笑:“乌秋,好久不见了。”


    “确实许久未见,当初魔君带来你死讯的时候我还很不敢相信呢。”乌秋说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容朝的身上:“现在看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遥知笑了笑,同容朝介绍:“这是钟离乌秋,我的朋友。”


    容朝朝着乌秋略微颔首。


    乌秋笑眯眯的说道:“不必介绍了,我知道你是容朝。”


    “知知跟你提起过我?”容朝听了,立刻问道。


    “你与知了第一次会面还是本小姐用的秘术呢,当时知了看见你可高兴了,半晌都回不了神。”乌秋说着,看着容朝乍然亮起来的双眸,她紧接着不屑一笑:“却未曾想你如此废物,还是让钟离寂那个王八蛋勾搭了知了。”


    容朝:“……”


    多年过去,乌秋对钟离寂的敌意不减反增,两人有深仇大恨,今时今日却也为了共同的信仰,聚在此地。


    容朝瞪着薛遥知:你朋友好烦。


    薛遥知眨眨眼:乌秋只是嘴巴毒,没有坏心思的。


    容朝冷笑:怪不得姓钟离呢,果然一家人不出两样人。


    乌秋打量着他们:“你们眉来眼去的做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肯定是说我坏话了。”


    “乌秋,这里是哪里呀?钟离寂呢?”薛遥知拍了拍容朝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上前挽住了乌秋。


    “这是魔窟,也是魔界的尽头。”乌秋耸耸肩:“我也很惊讶,这只能通过传送符进入的地方,竟然是我们之前找了那么久的魔界尽头。”


    薛遥知听了,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远处的深渊。


    乌秋拉着薛遥知往他们的营帐走,途中必得从那条深渊旁经过,乌秋走在里面,对薛遥知说道:“没什么好怕的,这魔窟其实也不只是你一个人掉过。”


    “钟离寂是不是也掉过?”薛遥知已经隐约猜到了。


    “对。”乌秋颔首,说道:“他少年时也曾坠入过魔窟,只是他的肉/身留在了魔窟,而魂魄却被牵引去了鬼界,他的幽冥火就是那个时候在鬼界采的。”


    再结合薛遥知当初也是在魔窟下进入鬼界的,哪怕情况与钟离寂不同,她是以肉/身入的鬼界。


    钟离寂找魔界的尽头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光是蛮荒之地的沙漠都探索了好几个月,都一无所获,后来他便想到了魔窟,他与薛遥知都曾从魔窟进入过鬼界,只能说明魔窟距离鬼界很近。


    后来他确认,穿过魔窟尽头的瘴气,便是极乐州,而极乐州里有鬼界的大门,有缘之人借此入鬼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遥知的情况的确特殊,或许钟离寂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明白过来,是她体内那一缕曾陪伴了容朝许久的残魂牵引。


    薛遥知又问乌秋:“燕别序……是不是已经来了?”


    “嗯,现下正在议事厅呢,魔君陪着,不然那废物必然要过来接你的,也轮不到我。”乌秋偷偷摸摸的和薛遥知说:“知了,我很期待你们四个碰面。”


    薛遥知:“……”


    容朝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乌秋的话,他三两步跟了上来,把被乌秋挽着的薛遥知拉回来,说道:“不用期待,我们已经碰面过了。”


    乌秋有些遗憾的“哦”了声,然后又兴高采烈的说:“那真是恭喜你了,名不见经传但斗倒了两个男人。”


    容朝冷笑:“本座当年在酆都闹事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何处乱爬呢。”


    “酆都?”乌秋说着,激动起来:“你说的该不会是鬼界的酆都吧?”


    容朝高傲的说:“这是自然。”


    乌秋嘟囔:“原来是只鬼,怪不得之前不敢在知了面前出现。”


    容朝:“……”


    “薛遥知,你和她说!”


    薛遥知头疼:“你……你们……”


    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薛遥知都不敢想再加上一个钟离寂他们会吵成什么样子。


    好在大营距离他们不远,这几句的功夫连绵的营帐就已映入眼帘,帐外有魔兵把守,见着他们连忙行礼——


    “薛姑娘,乌秋小姐。”


    容朝轻哼*了一声,越过薛遥知与乌秋率先走了进去。


    前往主营帐的路上,时不时的有魔将经过,见着薛遥知时都激动得无以复加,与她打招呼。


    途中还遇见了墨羽四人,薛遥知短暂的留了两步,墨羽朝着薛遥知微微颔首:“薛姑娘,当年之事,多有抱歉。”


    薛遥知说了声“无妨”。


    段思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丹绯也红了眼眶,说了声“薛姑娘活着就好”。


    快到主营帐的时候,容朝终于忍不住说:“他们怎么都认识你啊。”


    薛遥知温和安抚:“以后也会都认得你的。”


    “你醒来后还没去过酆都。”容朝嘟囔了一声,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对她说道:“那里也有很多鬼都认得你。”


    薛遥知失笑:“那等此间事了,我们去趟酆都?”


    “你安排。”


    说话间,容朝顺手掀开主营帐的门帘,薛遥知与乌秋走进去,他也顺势看去,便见燕别序与钟离寂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在说些什么。


    钟离寂的神情有些疲倦,眼下萦绕着乌青;燕别序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听见声音,他们看过来——


    钟离寂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亲亲热热的同薛遥知打了声招呼:“知了,你回来啦。”


    燕别序略微抬眸,目光落在薛遥知身上时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一副冷淡的模样。


    薛遥知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容朝就开始找茬:“看不见我?”


    钟离寂转移目光,勉为其难的模样,朝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薛遥知上前,看了眼那张地图,她认得出来,这是一张补全了蛮荒之地的魔界地图,十分完整。


    她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在说封印的事情。”钟离寂面上有一丝凝重。


    容朝凑过来看了眼:“这魔界还有封印?”


    “不错。”钟离寂颔首。


    乌秋见他们之间的气氛竟然如此和睦,别说大打出手了,就是吵都没她刚才和容朝吵得激烈,有些失望的同时,看见泰然自若的薛遥知,又有些敬佩。


    钟离寂已经在与薛遥知和容朝分享他这几个月来的重大发现。


    既然已经确定了魔窟就是魔界的尽头,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钟离寂带着魔种从魔窟开始探索,逐渐将魔界地图缺失的部分填充完整,对比当时燕别序画出的半幅赤月州地图,相差无几。


    魔界的中心并非是魔都,而是蛮荒之地,这里曾有灵脉的存在,以蛮荒之地为圆点,向四周扩散,保魔界灵气充裕。


    只是后来灵脉枯竭,中心沦为蛮荒之地,四周也多被波及,距离蛮荒之地越远的城池,反而越未荒芜。


    所以后来魔都被认为是魔界的中心,也有迹可循,难以想象废弃了这样大的一片区域,魔界仍然幅员辽阔,从前的赤月州该是如何巨大的面积。


    在钟离寂他们探寻魔界的时候,乌秋也带着人继续重建灵脉,这一次几乎可以说是倾全族之力,还有不少魔种闻讯而来,自发重建灵脉。


    距离魔界界门的寒川州,也派过不少的弟子前来相助。


    按理说在这样庞大的灵力之下,灵脉再如何枯竭,也该有重建的可能性就,但灵力始终石沉大海。


    与此同时,钟离寂也在魔窟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投入的灵力越多,钟离寂越难通过灵力探查魔窟以外的情况,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吞噬魔界内的灵力。


    这个可能性他与薛遥知一开始便有所猜测了,只是没想到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吞噬灵力的封印。


    整座赤月州都在封印之下,这片土地里有多少的灵力,都会被封印吞噬,灵力越深厚,吞噬得便越疯狂。


    数千年来,魔族用过无数种创造灵力的方式,最终都沦为了这恶毒封印的养分,将其滋养得更为强大,甚至到如今,已经开始吞噬灵力彻底枯竭的魔界。


    谁也不知道设下这封印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既是封印,便必定解决的方式。


    钟离寂将消息告知了燕别序,也提醒他若是不想开战,便帮魔族破除封印,燕别序倒也好说话,欣然应允。


    他们查阅了无数古籍,羌灵州的妖王赫连真当时也在仙君殿中,忽然提出了可用妖典上记载的上古秘阵破天,在封印的最薄弱处,也就是魔窟,破开封印。


    只是破天阵的实行极为苛刻,需得各族至强,方能发挥出最大攻力,人族与魔族自然分别是燕别序与钟离寂,妖族虽然并非赫连真,但他也承诺会带着妖族的战力来魔界。


    容朝听出了点什么,他敲了敲桌面:“钟离寂,你倒是看得起我,我成鬼族至强了?”


    钟离寂瞥他一眼:“你应该也没那么上不得台面吧。”


    当初早在沐青州的时候他便和已是鬼族的容朝交过手了,自然知晓他战力非同凡响,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更上层楼。


    容朝指着钟离寂对薛遥知说:“他利用你,把我骗过来干活。”


    钟离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义正言辞:“知了不来你会来么?”


    破天阵能够集齐的不同力量越多越好,钟离寂就想到了容朝,他为鬼族,自然也能派上点用场,成败在此一举。


    他希望能够万无一失,这也是魔界最后的希望。


    容朝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我从不插手大陆上的事,天道本来就看我不顺眼,这般逆天而为,哪天天雷又来劈我了,你们负得了责么?”


    钟离寂示意薛遥知劝一下容朝,他知晓薛遥知对魔界的感情绝对不比他的浅。


    “容朝的确不适合再介入大陆因果。”薛遥知沉默了一瞬,说道:“抱歉。”


    薛遥知是很想帮上魔界的忙的,她可以为之奉献她全部的力量,只是她如今身无灵力,又怎么可以让容朝来为她冒险?


    钟离寂愣了一下,刚要说“无妨”,容朝就捏了捏薛遥知的手,笑着说:“诶,你怎么还替我做决定了?”


    薛遥知有些不解:“你说的话没有错呀,我是在赞同你。”


    容朝抿了下唇,闷声说道:“我以为你想让我帮忙的,所以拿乔一下,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去了。”


    薛遥知还没说话,钟离寂就受不了了:“有完没完啊,容朝你不帮忙就滚,别在这矫情。”


    “帮啊。”容朝笑意吟吟的说:“我还等着你们将我奉为座上宾呢。”


    薛遥知问:“可是你不是有可能会被天雷劈吗?”


    “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呀。”他乐不可支:“天雷什么时候劈过我,之前两次不都劈的是你?”


    薛遥知:“……”


    还真是。


    钟离寂歪了题:“知了,你做什么被天雷劈了?发誓不应誓了?”


    “不关你事。”薛遥知说着,直接转移话题:“我听闻赫连真与你有仇,这破天阵真的可信吗?”


    钟离寂说:“这阵法也并非一蹴而就,若是无用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察觉,所以不会出问题的。”


    薛遥知又看向始终沉默的燕别序。


    燕别序头也不抬的说:“不知道,但可一试。”


    薛遥知颔首,不再多问。


    说话间,营帐外传来了响动,一袭红衣的男人踏步而来,身后跟着一身着黑衣、气息凛冽的青年。


    赫连真笑容满面,看着极好相处:“看来本君来迟了,各位这是都到了啊……”


    他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薛遥知身上,眼中笑意更甚。


    “薛姑娘也在呢。”


    “只是不知是以什么身份呢?”


    他扫过燕别序与钟离寂,满是兴味。


    钟离寂沉了脸:“赫连君,慎言。”


    容朝打量了赫连真一眼,眉头微皱。


    薛遥知戳了戳容朝:认识啊?


    容朝点头又摇头:有点眼熟,估计上辈子见过。


    薛遥知嫌弃的看了眼赫连真:这不是个好玩意,行为不检点,第一次见面就朝我抛媚眼,男狐狸。


    容朝:……那你可得抵御诱惑,毕竟我玩不来那些下作手段呢。


    薛遥知:“……”


    赫连真的目光一直在薛遥知脸上打转,燕别序都看不下去了,不冷不淡的说:“赫连君此来若是别有用心,不如就此离去,可要本君送你一程?”


    赫连真这才收回目光,微笑道:“是我孟浪了,薛姑娘莫要介怀。”


    薛遥知没理他,同乌秋先行离开。


    直到傍晚,容朝才摸进了薛遥知暂住的营帐,彼时薛遥知刚用完晚膳,便见容朝一脸疲惫的模样。


    “这破天阵很棘手吗?”


    容朝打了个呵欠:“因是上古秘阵,阵谱已经残缺,还有很多地方亟待完善,麻烦得很。”


    “你觉得破天阵会有用吗?”


    “不知道。上辈子我没怎么关注过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但最后赤月州仍旧沉没、魔族灭亡,便是当真有这破天阵,只怕最后也未曾成功。”容朝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辈子情况自然又不一样了,或许有转机,也未可知。”


    他接着道:“钟离寂说得也没有错,有没有用,待到破天阵运转起来后便能见分晓了。”


    “好。”


    容朝忽然朝着薛遥知眨巴了下眼睛,他的眼尾上挑着,带着眼角鲜红的泪痣微微晃动,别有一番风情。


    薛遥知问:“你还想说什么吗?”


    容朝不语,只是一味眨眼。


    薛遥知更不解了。


    半晌,容朝眨累了,他恼怒:“你说那只男狐狸给你抛媚眼,我给你抛媚眼你就看不出来吗?”


    薛遥知恍然大悟,想说点好听的安抚他,又觉得实在好笑,捂着嘴笑个不停。


    容朝自尊心受辱:“走了。”


    “别走啦。”薛遥知拉住了他的手,这营帐里烧了炭盆,很是暖和,她的手也温温热热的,搭在容朝冰冷的指尖:“和我一起睡吗?”


    容朝说:“可别冻着你了。”


    所以钟离寂给他另外安排了营帐把他和薛遥知分开,他也没说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薛遥知轻声说。


    容朝在薛遥知旁边坐下,看着她问:“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薛遥知摇了摇脑袋,然后笑着说:“可能是怕你出事。”


    容朝听着就笑了:“你怎么总觉得我战斗力很弱啊,我可厉害了,笨蛋。”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回酆都吧。”薛遥知忽然说:“我记得我们在酆都还有一场未完成的婚礼,要不回去再续前缘一下?”


    容朝下巴微扬,一脸高傲:“你在跟我求婚吗?”


    薛遥知想了一下:“好像是,你要嫁给我吗?”


    容朝:“……喂!”


    薛遥知乐不可支,在床上仰躺下:“过来休息啦。”


    夜色渐浓。


    薛遥知贴着容朝闭眼入睡,她的身上暖暖和和的,像是一块暖玉,贴在容朝的心口,很快就让他有了温度。


    容朝感觉他沉寂的心在发烫,忽然没来由的说了句:“我愿意。”


    薛遥知半睁着眼:“你愿意什么?”


    容朝看她困倦的模样,忍俊不禁:“你还醒着呢?”


    “快睡着了。”她重新闭上眼,睡意正浓。


    容朝没再说什么。


    ……


    破天阵布置完毕后,东南西北四方位每日都需要注入各族力量,这是极为耗费精力的一件事,但取得的成效也是十分可喜的,至少原本已经干涸的灵脉,已经重新开始焕发了生机。


    灵脉的自我修复能力极为强大,这也证明封印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破天阵当真为可行之法。


    容朝倒是没有掉以轻心,他和薛遥知一样,并不信任赫连真,但这些时日来却得的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眼见着黑沉的天空随着破天阵的力量都透出了一丝洁白的天光,转眼间破天阵积蓄的力量已经足够,这一日,他们要彻底破开封印。


    巨大的祭坛就修筑在魔窟上方,正对着封印最薄弱的地方,薛遥知和乌秋站在阵法外的安全位置,重重魔兵镇守在最外围,确保着这最后一击不会出错。


    乌秋的神情激动,感受着祭坛处破天阵传来的强大力量,她高兴的说:“知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若是魔主能看见此时的魔界,也定然会很开心的!”


    薛遥知的目光扫过阵法里的容朝、钟离寂、燕别序,以及赫连真带过来的名为沉崖的妖族,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钟离寂的身上,恍然间,她想起了曾在蛮荒之地的海市蜃楼里,见到过的魔主钟离锦。


    她想,若是钟离锦能够看见此时钟离寂,也会非常开心的。


    虽然一路走来不容易,诸多坎坷,但钟离寂最终仍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没有让钟离锦的苦心白费。


    钟离寂,你的阿娘会为你骄傲的。


    薛遥知想着,眼神温和。


    站在不远处乌秋侧边的赫连真也笑着开口:“本君也怎么都想不到,魔界竟还能有这一日呢……”


    薛遥知看了他一眼,赫连真注意到她的目光,朝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撇了下嘴,很快收回目光。


    此时祭坛内交织的力量越大磅礴,便是身无灵力的薛遥知都能感受到那不寻常的力量,所谓破天,破的是遮挡着魔界的那片虚假天空。


    漆黑的天幕上乌云滚滚,隐约传来雷鸣电闪之声,仿佛是预警,又像是怒斥,唯有那一缕被破开的天光,纯洁无暇,是这天地间的最后一道光。


    只待最后一击——


    原本专心看着阵法的薛遥知后腰好似被人推了一下,她难以抵御这样的力量,不受控制的投入阵法当中。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之间,她的身影被那一缕破开的天光吞没!


    容朝瞳孔聚缩,下意识的就地收手,猛地看向阵法外的乌秋与……赫连真。


    燕别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也缓缓的收了手,阵法的力量反噬,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钟离寂也没料到薛遥知会忽然被推进阵法中:“知了……”


    容朝与燕别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收手,阵法的力量难以维持,开始反噬,祭坛与地面开始颤动,容朝未曾多看一眼,便朝着那一缕未曾消散的天光冲去。


    在即将触碰到那一缕洁白的天光时,极为巨大的压迫感重重的砸向了容朝,他坠在地面,吐出了一口鲜血,体内混乱的力量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死死地盯着那一缕天光,因为在他被击落的那一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化作流光,追随薛遥知而去。


    容朝不解又惶恐,巨大的不安笼罩着他,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他面色灰白的想,薛遥知还平安吗?为什么会是燕别序?


    为什么能够追随薛遥知的不是他?


    在进入魔界前,燕别序没头没尾的话语,再度涌入他的脑海中。


    燕别序与薛遥知有劫要渡,他们在此应劫。


    有那么一瞬间,容朝忽然生出了他会失去一切的惶恐,这短短几月的美好,只是镜花水月。


    诸多的不安,最终在沉默里,化作了浓浓的担忧。


    ……他并不豁达,他见不得薛遥知再死一次。


    第218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八天


    由于破天阵的力量缺口过大,整个阵法都不得不停止运转,钟离寂在阵法停止后也尝试进入那道已经开始逐渐合拢的天光,却和容朝一样被击落在地。


    很显然,他们的力量都被排斥在外。


    只有燕别序。


    他与薛遥知的力量系出同源。


    是来自……何处呢?


    远处的乌秋与赫连真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乌秋神情急切的喊着薛遥知的名字,赫连真难得沉下了脸,厉声说道:“阵法不能停止,缺口若是合上了想再打开就难了!”


    容朝从地上爬起来,下一瞬便如鬼魅般立在了赫连真的面前:“是你做的。”


    他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本君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赫连真眉头紧锁,看向若有所思的钟离寂:“魔君,你还愣着做什么?!沉崖就要撑不住了。”


    阵法内如今只剩一个沉崖在苦苦支撑着停止运转的阵法不被关闭。


    赫连真的语速很快:“想必薛姑娘和霁华仙君是被卷进了阵法当中,只有破开这赤月州的阵法,方能救他们出来!”


    钟离寂从阵法中走了出来,他冷声开口:“在场的除了你没有人会对知了下手,你安的究竟什么心思?!”


    赫连真险些被钟离寂毫无道理的话给气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与薛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魔族内部出了奸细。”


    “你是说我?”乌秋嗤笑,又指着远处观望神情焦急的丹绯四人:“还是说他们?”


    赫连真打量了一眼四周,这里几乎全部都是魔族中人,就连燕别序也是独自来的魔界,一旦出什么问题,矛头都只会指向他。


    他冷笑了一声,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本君言尽于此,你们若不破开阵法,就等着给薛遥知收尸吧!”


    他们此时似乎也别无选择了,此时放弃,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谁又能知晓若是当真破开阵法,阵法内部的人又会如何呢?


    钟离寂开口:“我需要探查你的识海,读取你的记忆,你若问心无愧,可敢让我查一查?”


    容朝却说:“搜魂。”


    识海与记忆都有可能会骗人,然而魂魄不会,这是一个人最真实的组成部分,然而搜魂在大陆上属于邪术,一着不慎,被搜魂者便有可能会被刺伤灵魂,反之若是被搜魂者反噬,搜魂者也有被吞噬的风险,此等邪术,很少有人敢用。


    钟离寂对这些旁门左道不甚了解,乌秋心里却门清,但她没说什么,容朝既然敢说搜魂,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赫连真都尚未发表什么意见,容朝便倏的出手,裹挟着阴冷的鬼气将赫连真笼罩,极为阴寒的气息侵入他的灵魂。


    赫连真的面上浮现一丝古怪,他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任由容朝的动作。


    容朝强势的读取赫连真的记忆,庞大而漫长的记忆犹如黑夜的星群,在他入侵的那一刻,朝着他席卷而来。


    他见过如此庞大的记忆群。


    因为他的记忆就是如此。


    目前来说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眼前的赫连真无论身体的年岁几何,灵魂皆如他一样,在这世上残留了上千年,未曾入过轮回。


    下一瞬,那一抹灵魂朝着容朝扑来,意图将他吞噬。


    容朝略微垂眸,不躲不避,在那灵魂扑过来之时,阴冷的鬼气将其完全包裹,将其束缚得动弹不得。


    赫连真大为惊骇,他只得强行中断容朝的搜魂,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我已存在七千年——”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容朝说:“只是七千年吗?”


    细密的傀儡丝线将赫连真钉在原地,阵法内的沉崖见此,连忙飞扑过来保护赫连真,但被钟离寂阻拦。


    虽然不明白如今形式,但这阵法可以停止却决不能关闭。


    沉崖必须得在阵法中。


    钟离寂挡住了阵法里的沉崖,对着容朝说:“赶紧搜,我们没时间了!”


    ……


    这是,哪里?


    薛遥知打量着四周堪称陌生的景色,一时觉得有些荒谬,她原本担忧的是阵法中的容朝等人,却没想到最后出事的竟然是她这个阵法外的人。


    至于是谁推的她,她心里多数也有数。


    在场的都是她信任的人,除了妖族那两位,沉崖在阵法里,便只能是赫连真就,薛遥知不理解赫连真的用意。


    也不知破天阵是否还在运转中,她又该如何离开这里?


    此时尚是清晨,头顶的阳光明媚灿烂,撒在身上很是温暖,凌乱有致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她脚下踩着的肥沃土壤上绿草如茵,长满了各色野花,间或夹杂着繁星般点缀的白色小花,生机盎然,很是眼熟。


    是长得比长生花还要饱满几分的玄漓花。


    薛遥知身无灵力,但仅仅只是呼吸,便仿佛能感受到此地浓郁的灵力。


    看见玄漓花的那一刻,薛遥知就能确认,她仍是在魔界中,或者说,她在赤月州。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薛遥知合理怀疑她是被卷了幻境或是记忆中。


    薛遥知看着眼前巨大的祭坛,尝试靠近时,便听得有鸟类嘶鸣的尖叫响起,低空盘旋着朝着她冲来——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便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红色竖瞳。


    这是一只通体纯白的鹤,漂亮柔软的羽毛没有一丝杂质,尖锐的喙仿佛泛着金属质感的冷光,粗壮的爪子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显得尤为细长,站起来时比薛遥知还高上一些。


    薛遥知被看得头皮发麻,那对红色竖瞳盯着她,时不时的转动一下,仿佛对她很是好奇。


    好在没有攻击她。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爬上祭坛的时候,那只鹤又忽然冲着她大叫,不让她上去,她便只能作罢,打算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那只鹤盯着薛遥知往身后的林中走去,迈着长长的腿跟了上去,林间有不少的纯洁心灵,时不时的窜出来打量薛遥知一眼,都对她非常好奇。


    薛遥知歪头问旁边比她还要高的鹤:“这是哪里呢?”


    鹤嘶鸣了一声,自然无法回答她。


    尖锐的叫声落下后,薛遥知的耳畔有水流的声音响起,她循着声音找过去,瞧见了一条长长的溪流,清澈冷冽的流水在流动时发出潺潺之声,很是悦耳。


    这是赤月州的哪里?


    很眼熟。


    薛遥知再度仔细的打量四周,忽的灵光一现,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这是灵脉!当年他们在荒城下曾匆匆一瞥的灵脉!


    很显然,比之后世已经荒芜的灵脉,此地该当是鼎盛时期的灵脉,


    所以这里是荒城吗?


    薛遥知正在沉思之际,旁边的鹤忽然又尖叫了起来,朝着他们来时的地方冲去,她连忙跟上,便见祭坛之外,正在交手的两道身影。


    旁边的鹤蠢蠢欲动,薛遥知一把抓住它的翅膀,然后开口:“燕别序,住手!”


    燕别序见着薛遥知,立刻收了剑,但与他交手的女子却不依不饶,手里的剑毫不客气的朝着他刺去。


    燕别序并不恋战,极速后退,薛遥知放了鹤的翅膀,大喊:“魔主!请停手!我们没有恶意!”


    女子听了,扭头看了薛遥知一眼,竟也停下了手中的剑。


    “你们是我赤月城子民?为何我未曾见过你们?你们难道不知,灵脉乃是赤月城禁地,不可擅入吗?”


    女子噼里啪啦的一连串问题砸下来,都不带喘口气的。


    见她还没问完的意思,薛遥知低声对燕别序说道:“这是魔界的初代魔主镜澜,我参加祭祀大典的时候见过她的画像,本人比画像好看。”


    燕别序眉头微皱:“此处……”


    镜澜忽然停住了话头:“好没礼貌的两个小辈,竟当着我的面窃窃私语!什么初代?什么画像?”


    “敢问前辈,今夕是何年?”


    “沧泫760年。”


    “几月?”


    “春三月。”


    薛遥知皱眉,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间初代魔君万一去世,初代魔主的死期也在近日。


    从“创立”魔界到与世长辞,中间仅仅隔了短短十年,但初代魔君魔主遗留下来的功绩,至今供魔种瞻仰。


    天光更甚,镜澜见时辰到了,往祭坛上迈步时,不忘威胁他们:“你们若敢再靠近祭坛,白雪定然将尔等撕成碎片!”


    她又拽着鹤的脖颈骂了一声:“让你不好好守祭坛跟着姑娘跑,再有下次就把你的翅膀剪下来!”


    骂完之后,镜澜脚尖轻点,身影落在祭坛之上,自她掌心倾泻而出的灵力,甚至可以与这灵脉比拟。


    燕别序也没了再闯祭坛的想法,他看向薛遥知,恰巧薛遥知也在看他,只是她的目光多少有些复杂。


    “为何这般看我。”他问。


    薛遥知抿了抿唇:“我没想到会是你跟我一起被困在这。”


    “只有我可以。”燕别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我说过,我们缘分未尽。”


    薛遥知没理会,她说:“我们应当不至于是穿越时空了,这里应当是镜澜死前的记忆,或许我们可以从她的记忆中,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更有甚者,他们还能知晓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赤月州变成魔界,毕竟此刻他们头顶的阳光,炙热又温暖,而非那轮红色的月亮。


    燕别序“嗯”了声,然后目光眺望至祭坛,他淡声说道:“那里是阵眼,若我猜得没有错,镜澜前辈是在试图破阵。”


    很显然,最后未曾成功,不然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了。


    薛遥知问:“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应当是封印内部。”燕别序回答:“想必镜澜前辈与这封印密不可分,所以这里会有她的记忆。”


    薛遥知觉得挺有道理,她又说:“我想离开这片树林看看。”


    燕别序道:“我们被困在此处了。”


    早在找到祭坛之前,燕别序便想要去就近的城池中看一看,但不知为何,他如何走,都出不了这片林子。


    “那座山。”薛遥知指着远处的高山:“或许能看到外面。”


    “好。”燕别序应了一声。


    只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总不能走过去,恐怕得走到晚上去了,薛遥知现在不会飞,只能去看燕别序。


    燕别序朝着她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我带你上去。”


    薛遥知问:“你为什么不能御剑?”


    燕别序没说什么,收回手,召出诛雪剑,薛遥知跳上剑身,燕别序站在了她的身后,两人站稳后,燕别序驱动诛雪剑。


    剑身平稳上升,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座高山的山顶冲去,因为速度太快,薛遥知甚至都无法站稳,身子一歪,险些栽下去的时候被燕别序扶住。


    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像是将她带进了怀中,冰冷又熟悉的怀抱,让薛遥知陡然僵硬。


    仅是一瞬,看似陡峭高大的山峰近在咫尺,两人平稳落地,薛遥知立刻往前一步,脱离了他的范围。


    燕别序收回了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


    他们站在悬崖边往下看去——


    霞光万丈,近处的树林,远处的城池,皆被笼罩在其中,那座巨大的城池与薛遥知记忆中的任何一座魔界的城池都不一样,魔界的城池总是黑沉沉的,纵然暗光将其点亮,也是压抑的。


    而这座他们肉眼可见的城,青砖石瓦,过于旺盛的灵气让各色灵植肆意生长,成为最有生机的点缀。她看不清城中人的模样,只见一片生机勃勃。


    这是最初的赤月州。


    燕别序开口:“这林中除了我们便只有镜澜前辈,若我们想知道得更多,便只能通过她。”


    “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的死期快要到了。”


    “她是如何去世的?”


    薛遥知摇头:“魔界的书中没有记载过,便是有,也并不可信。”


    “无妨。”燕别序也没多问,只是道:“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万一她死的时候我们还没找到离开的办法该怎么办?”


    “幻境的主人去世,你觉得幻境会如何?”燕别序似乎笑了一声:“我们经历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遥知瞪了他一眼:“我不会跟你一起死的!”


    他说:“知了,生死之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薛遥知不想理他,她骂道:“天天想死,早知道不给你灵根了。若我修为还在,我拼死也要闯出去。”


    提起这件事,燕别序也不笑了,瞧着认真了不少,他说:“这些年,我没有荒废度日。”


    只是他不可能永远守着寒川州,他总会有死的那一日,所以这些年来他勤收弟子辛勤教导,为的便是今日。


    少了一个燕别序的寒川州,仍是寒川州,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以后也会如此。


    “我知道。”薛遥知抿了抿唇。


    她自然知道燕别序做了很多,战事能那么快结束,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不说这些沉重的事了。”燕别序问她:“要下山吗?我们可以在祭坛附近逛逛,或许会有别的线索。”


    薛遥知点头,见燕别序召出诛雪剑,她忍无可忍:“不御剑了!”


    燕别序也没什么意见,他收了剑,朝着她伸出手。


    薛遥知攥紧了他的袖子,催促:“快点。”


    燕别序将袖子抽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脚俯冲而下。两手触碰交织的温凉温度,让*燕别序贪恋不已。


    双脚落地后,薛遥知面无表情:“你真的很烦,我想给你一巴掌。”


    他松了手,温和的笑:“你可以打,我不介意。”


    薛遥知没再理他,往四周探寻。


    正如燕别序说的那样,这灵脉中除了他们便只有镜澜了,除此之外便只有未曾开化的灵兽,会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闯入者,不躲不避,和后来那些密林中凶猛的魔兽截然不同。


    薛遥知捡了树枝打了几个野果子,咔擦一下咬了一大口,燕别序伸手问她要,她拣了最小最涩的野果扔给他,他尝到那酸涩的味道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但到底没有吐出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日落西山,头顶被那轮血色的月亮取代,黯淡的红色光芒柔和,让这片天地变成漂亮的粉色。


    祭坛之上忽然传来了异动。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弥漫,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跑向不远处的祭坛,但已经迟了——


    那封印的力量太过于霸道,祭坛中央的镜澜被阵法反噬,口吐鲜血,脸色苍白,而那封印还在不停的掠夺着她体内的力量,她绝望又痛苦的看着头顶的封印,那一缕透出的洁白天光,却犹如世间最邪恶的色彩。


    镜澜大骂:“你们自诩正义,却视我族为异类!我既身死,也绝不会入轮回!终有一日,我的后人必能破开封印,为我族讨回一个公道!”


    “大陆虚伪,天道不公,助纣为虐!”


    天道,天道,又是天道。


    薛遥知不知听了多少次这两个字。


    燕别序冲上祭坛去帮忙,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镜澜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整座祭坛随之轰然倒塌。


    天光隐去,一片狼藉。


    薛遥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惊惶的说:“她……她就这样死了吗?”


    “镜澜前辈应当是透支了灵力、被封印反噬而死。”燕别序回到薛遥知的身边,快速对她说道:“知了,你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我们能不能离开灵脉。”


    薛遥知心烦意乱的点头。


    燕别序很快回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还是出不了这片林子。


    “我们要在这里被困一辈子吗?”薛遥知背靠大树坐了下来,疲惫不已。


    燕别序坐在了她的旁边,他闭上眼开始小憩,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薛遥知气得抓了一把土往他身上扔。


    凡人的身躯抵不过整日的疲劳,她气着气着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燕别序给她披衣裳的时候她还挣扎着醒过来瞪了他一眼才继续睡。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是被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便见那只名为白雪的鹤正用清亮的红色眸子好奇的看着她。


    薛遥知悲从中来:“白雪……”


    话音未落,便有熟悉的女声响起:“你们是何人?你们难道不知,灵脉乃是赤月城禁地,不可擅入吗?”


    薛遥知愣了一下,抬眸看去,便见一袭紫衣、明艳美丽的镜澜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燕别序倒是平静:“知了,祭坛也重组了。”


    昨晚已经倒塌的巨大祭坛,子时一过,便恢复了原样,那时候燕别序便明白过来,他们入的不是镜澜的记忆,而是镜澜死前的意识。


    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轮回。


    镜澜在无数次的重复她的死亡,经历对那封印无能为力的绝望。


    薛遥知这时看见镜澜也反应了过来,她的表情更难看了。


    镜澜不悦的说道:“好没礼貌的两个小辈,我在与你们说话呢!你们潜入我赤月城禁地,意欲何为?难不成你们都是那妖族来的细作?!”


    燕别序已经打开了往事镜,薛遥知见了,便开口说道:“魔主,我们不是细作。我们来此,也是为了这封印。”


    “不需你们插手!”镜澜沉了脸。


    燕别序淡声开口:“不用和她多费口舌,直接告诉她吧。”


    “可以这样吗?”


    “无妨。”燕别序很平静的说:“反正明日她也不会有记忆。”


    “也是哦。”


    镜澜眉头紧锁:“你们在说什么啊!”


    “魔主,您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而我们来自七千年后的世界,为的就是破除这蚕食魔界灵力的封印。”薛遥知开口说道:“而您被困在了您去世的这一日。”


    “荒谬!”镜澜不耐,又见时辰快到了,她说:“离开这里!”


    薛遥知说:“还有些时间,您可否与我们说一说这封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既来到此地,又怎会不知?”镜澜反问。


    “我们的确不知道,还望您能为我们解惑。”薛遥知说着,微微顿住:“至于我们方才所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您明日自然就知道了。”


    镜澜见他们气度不凡,又能来到此地而不被灵脉中的灵兽攻击,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恶人,况且关于赤月州发生的事情,他们多加打听也能知晓一二。


    “你们可知失陆之战?”


    薛遥知颔首:“知晓。”


    这也是一场人、妖、魔三族之间的战争,魔族便是在这场战争中,被“驱逐”出了大陆,人族也从没落走向强盛。


    不过从镜澜口中说出的,自然与史书上记载的不同,历史会欺骗他们,但如今的镜澜不会。


    镜澜脸色苍白的开口:“我赤月州天生便有灵脉护州……”


    赤月州是天赐的福地,也是魔族赖以生存的家园,上千年前,妖魔两族强盛,人族式微,妖与魔互相掣肘,人族方能有喘息之地。


    而妖族不满魔族占领赤月州,这样的风水宝地,谁能不觊觎?


    当时的妖王掀起了战争,意图攻下赤月州,但魔族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有大能飞升入了天界,正是士气旺盛之时。


    薛遥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钟离寂与她说过,能够飞升的只有人族和妖族。


    她没有打断镜澜,听她继续说。


    妖族被魔族打得节节败退,而就在魔族以为他们很快就能结束战争的时候,妖族联合人族,设下了封印大阵,将赤月州封印。


    按理说他们本不该如此被动,然而未知的力量打压着他们,他们只能在这赤月州中与世隔绝。封印在大肆吞噬着赤月州的灵力,但赤月州还有灵脉,这极为强大的灵脉滋养着赤月州,对抗封印的吞噬。


    终有一日,赤月州的灵力会被吞噬殆尽,举州倾覆。


    为了不引发恐慌,镜澜下令封锁了消息,然后便与魔君与一干心腹开始尝试破除封印,一个又一个族人倒在了镜澜的面前,到最后便知剩下了她一人。


    薛遥知忽然问:“是……天界帮了他们吗?”


    镜澜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别样的神情:“你知道?你竟知晓?”


    这桩消息,不该泄露的。


    “是您昨日死前说的,您说魔族被排挤,还说大陆虚伪,天道不公。”


    镜澜:“……”


    如果她真的会死,那她也真的会这样骂。


    “不错,就是天界。”镜澜说着,便闷笑出声:“你可知这世上之事究竟有多么荒谬?”


    “沧泫大陆创世以来,首位飞升之人出自我魔族!然而那位大能在踏入天界的那一刻,便为天兵剿杀,临死之前,拼死向我等传信,告知这一荒谬真相——”


    他们的力量,不被天界认可,不容于世,魔族是绝对不能飞升的,只是因为赤月州的灵脉太过于强大,滋养出了更为强大的魔种,便是天雷都不能阻碍她前行半步,她飞升入天界,得到的却并非更为强大的力量,而是死亡。


    她的飞升是意外,天界不会容许这样的意外再度发生,所以天界派出了使者,联合人族与妖族,封印了赤月州。


    他们要魔族自生自灭,也要赤月州的灵脉不再能产生灵力,魔族就该在绝望中挣扎着,腐烂着,以此警醒世人,为魔者,罪无可恕。


    赤月州就此被封印,而妖族也在这一战中元气大伤,人族也就此觉醒。


    在天道的警示下,他们在史书上将魔界隔绝于大陆之外,要所有人都知晓,魔种就不该存在于大陆之上。


    那时赤月州外的瘴气还没有那么重,魔种仍能在大陆上行走,但无一例外都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回来时便带回了这样荒谬的消息。


    魔种愤怒,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封印破除无望,真相也被掩盖,他们违抗不了天界,所以镜澜叮嘱了史官在她死后,更改史书。与此同时,她在灵脉附近设下了不许使用灵力的禁制,倘若有朝一日灵脉当真枯竭,那么再多的灵力都只能成为供养封印的养分。


    这封印针对的便是灵脉,总有一日这里会化作一片荒芜之地,唯有远离此处,可保魔界短暂平安。


    后来这里的灵脉果真枯竭,也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蛮荒之地,魔族在距离灵脉很远的地方重建城池,但稀薄的灵力,贫瘠的土地,无法开出美丽的花。


    魔种如同世人偏见里所想的那样,浸在被“驱逐”出大陆的仇恨中,野蛮暴力的生长着,一心想要“重返”大陆,甚至还创造出了通往大陆的界门。


    这些后来发生的事镜澜本该不知,但她却偏偏都说出来了。


    她的确没有去投胎,不屈的魂灵停驻在这片她挚爱的土地上,看着她一天天的腐烂荒芜,多年过去,灵魂逐渐磨灭,只留下了最后一抹顽强的意识,被困在她的最后一日。


    ……


    “当初在赤月州被封印后,他心有不甘,闯入赤月州,仍旧想要吸取灵脉的力量,与初代魔君同归于尽。”


    容朝搜完赫连真最后的记忆时,赫连真便如同一摊烂泥一样,摔落在地。


    乌秋不可置信:“他当真是初代妖王?!他怎么能活那么久的!”


    “借尸还魂。”容朝说着,瞥了钟离寂一眼:“真正的赫连真早就被你杀了,你砍断的不是他的尾巴,而是他的头颅。尸体被这妖王捡了回去。”


    钟离寂已经听完了一切,关于七千年前的那场阴谋,他抬眸,望着那一缕要散不散的天光:“看来当真是要与天斗了。破天阵还可用吗?”


    容朝的面色凝重。


    这破天阵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运用得当,的确有可能破除这封印,但已经建立好的阵法容纳不了第五种力量——


    在场的,只有薛遥知是凡人。


    老妖王将薛遥知推进阵法中,打的就是让她血祭的想法,改变破天阵的运转,待到阵法大成,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反噬,届时这老妖王也可借机吸取他们的力量。


    他打的就是这主意。


    结果不知为何,薛遥知却误打误撞的进了封印内部,未曾死在阵法中。


    老妖王虽然不解,但也只能将计就计,催促他们完成破天阵,但阴谋被拆穿,满盘皆输。


    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如果继续用破天阵,在封印里的薛遥知会如何。


    不过……


    容朝说:“燕别序也在封印中,想必他们也会想办法,从内破除封印。”


    “纵然此时我们的力量不够,但内外夹击,也有破除封印的可能性。”钟离寂明白过来,眼睛一亮。


    若想救薛遥知出来,这封印必须得破。


    ……


    又是一日死亡。


    燕别序给镜澜看了往事镜后,对她说:“我们有阵法可以破除封印,只是不知此时还可用否。”


    镜澜看了眼燕别序画出的破天阵,她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叹了一声:“莫说封印外的人会不会继续运转这破天阵,我此时只是一抹意识,所谓灵力对真正的封印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你一个人又该如何运转破天阵?”


    燕别序看向薛遥知。


    “我只能保证,容朝和钟离寂一定会继续运转破天阵。”薛遥知深感无力:“旁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燕别序呢喃:“这所谓劫难,竟是要我抉择么?”


    只要他想,他仍可以在镜澜无休止的轮回当中,与薛遥知永远留在这里。


    永恒。


    他呢喃着他求之不得的二字。


    “你说什么?”薛遥知没太听清。


    “我说——”燕别序露出一丝笑容:“若是我们能离开,我们能重新开始么?”


    薛遥知:“不能。”


    真是绝情。


    燕别序笑容不变:“若我也被耗死在这封印中,你会和我一起死吗?”


    “不会。”


    他轻声说:“我会杀了你。”


    薛遥知瞪大眼:“这么狠?”


    燕别序爱怜的摸了摸她乌黑的头顶:“你知道的,我一向狠心,否则你也不会那么讨厌我。”


    薛遥知张了张嘴,想辩驳什么,但燕别序已经不和她说话了,他提着剑,走向近处的祭坛。


    剑锋勾勒出破天阵阵纹。


    他要以一人之力,运转破天阵。


    燕别序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破天阵不过只运转了一次,他便记住了全貌,阵法很快泛起明亮的白光,将他笼罩。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阵法中,直至天际的那一抹洁白天光。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血月黯淡的光芒,掩盖不了阵法的光华,燕别序的面色已是惨白,额间溢出斗大的冷汗。


    很显然,他独自运转破天阵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薛遥知死死地咬着唇,她抽出腰间随身佩戴的锋利匕首,紧握着匕首的指节泛白,仿佛要做出艰难的决定。


    镜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


    “我身无灵力,但我还有这一身骨血。”


    哪怕她是凡人,身无灵力,但燕别序说过,他们的力量系出同源,只要她愿,她可以血为祭,绘下阵法,助燕别序一臂之力。这样强大的阵法,要的恐怕是她这一身的骨血了。


    她会死在这里。


    多日来的惶恐不安似乎都指向了如今,她的死劫就在此处。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正要冲上祭坛时,燕别序忽然剑指天光,强行引封印中的灵力入体。


    薛遥知不解,镜澜倒吸一口凉气,开口说道:“他要强行突破——但封印里的灵力不属于他,他这样逆天而为,莫说会被反噬,渡劫的天雷也会劈死他的!”


    “可他是燕别序……”


    话音未落,天地色变。


    原本就暗沉的天空此时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细碎的紫色电光闪烁在漆黑的天幕,似乎是兴奋,终于能劈下这致命一击——


    破开苍穹的巨响朝着燕别序落下,他受了第一道天雷。


    燕别序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仍在引封印中的灵力入体,他要渡天雷,也要破封印,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天雷不断落下,将这巨大的祭坛劈成了一片废墟。


    封印逐渐开始松动,破晓的天光下,隐约露出一截纯白的天路。


    燕别序半跪在焦黑的地面上,在天雷与反噬的双重力量之下,再如何强大的身躯,也破碎不堪,他七窍流血,染红纯白的衣衫。


    他的剑已经断成了两截,成为了无用的废铁,他松了手,断剑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能感受到,他快要死了。


    与天斗,自不量力。


    燕别序下意识的去追寻薛遥知的身影,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视野一片模糊,无法找到薛遥知。


    不知过去多久,她静坐在了他的面前,问他:“你在找我。”


    他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费力的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薛遥知问:“是要杀了我吗?”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绝望又无力:“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带你离开了。


    我要死了。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薛遥知轻声说道:“你做出过选择的,在梦魇之境里,你没有杀我,你放我走了。”


    她一字一句的说:“这一次,轮到我了。”


    燕别序的视线终于清楚。


    他看见了满目的鲜血,是他的,也是她的。


    以血化作的阵纹在他四周展开,而薛遥知是阵法的中央,她垂落在身侧的手腕上血流如注。


    “去走天路,去破开封印——”


    她咬着牙,泪珠滚落:“去问一问天道,我这一生,是为何!”


    如同将灵根还给他时那样,她一如既往的坚定决绝。


    燕别序已经被动接受过一次。


    这一次的代价是薛遥知的生命。


    他紧紧的抱住了薛遥知,滚烫的泪珠砸在了她冰凉的脖颈:“知了,是你该替我去问一问。”


    薛遥知迟钝的脑袋无法理解燕别序在说什么,她只是看见燕别序借由血阵的力量,再度站了起来。


    他单手抱着她,带着她往那道天梯冲去。


    无数天雷滚滚落下,尽数劈在了他的身上,躯体如同破烂的筛子,爆开的鲜血模糊了薛遥知的双眸。


    她迷茫睁眼,却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


    眨眼间,血雾弥漫。


    燕别序选择了自爆,不留尸身,强大的灵力劈开了所有天雷,分出的温柔力量,将她送上了那座天梯。


    正如他最开始的时候说的那样,他们的力量系出同源,他能走的路,她也能走,哪怕……是飞升之路。


    当初灼华妖身可成神,凡人之躯又为何不可?


    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封印,终于在这最后一击下,骤然破碎。


    ……


    沧泫7750年,逐陆之战结束,赤月州重新现世,被更改的史书重新编写,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封印祭坛的遗址中,他们未曾找到尸身,只找到了断成两截的诛雪剑,昭示着又一位当世强者陨落。这柄断剑被赤月州收敛,立下剑冢,以此为纪念。


    当初被卷入封印中的两人,一年,两年,三年……百年,至今未归。


    苦等之人等待着不归之人。


    直至消亡。【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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