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家里就一张床,三个人都睡在一张床上,他家也没钱买垫被,床上铺的都是稻草和秸秆。
不知道他睡的稻草里头是不是生虫了,还是因为睡不习惯,柳树睡到后半夜总觉得有东西在扎自己。
但是看两个小孩睡的熟的样子,又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一整个晚上,柳树就在这种被扎醒和怀疑自己的状态里反复跳跃,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了。
按照习惯要先洗脸刷牙,他想找洗脸的水,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只看到一个水桶,也不知道昨日用的水都是从哪来的。
正好柳书和柳姝也醒了,他就直接问了,“昨日咱们用的水是哪来的?我怎么没找到?”
“兄长,咱们家用的水一直都是你早上去河里挑来的呀。”
“本来家里有个水缸,装满了能用好几日,后来要用钱就把水缸卖了,卖了以后只能每日去挑水了。”
柳姝感觉柳树的状态有点奇怪,她走到他边上,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大哥,你不舒服吗?怎么这都不记得了?”
她这么一说,柳书也紧张了起来,拉着柳树的手,“大哥,昨日晕倒以后还没好吗?除了这个还忘记了别的什么?”
看着两个人担心的眼神,柳树觉得这是个解释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借口,于是捂着头装作苦恼的样子,“记忆好像隔着一层雾一样,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什么?!”
两个人立马拉着柳树回房间躺下,水也不让他去挑了,怕他走动了以后病的更重。
看着拦着自己不让动的弟弟妹妹,柳树感觉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他只是想遮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异常,但是让他看着两个小孩把活都揽过去也不行。
最后两边都没法说服对方,只能各退一步,三个人一起出门打水了。
柳树家的屋子离大山很近,附近也没有邻居,他们沿着家门口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走了快十分钟才看见人烟。
越往外走,房子越多,慢慢的能看到一些人在院子里忙活,路上还能看到准备下地干活的人。
两个没出过门的家伙加上一个刚穿越过来没带记忆的家伙,三个人愣是谁也不认识,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后来遇到了一个可能是柳父的熟人,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大树,听说你昨个晕倒了,缓过来了吗?”
柳树不确定该用什么语气,试探着回答,“好点了,就是感觉醒了以后记不清事了?”
对方好像和柳树关系不错,听了这话以后立马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这事可不小,那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柳树摇摇头。
对方着急地拍了下腿,“唉,昨个就应该找个大夫看看的。”
说完他才想起来柳树家现在的情况哪里还请得起大夫,自知失言,他立马换了个话题,介绍起了自己。
他叫柳伯安,是村子里的里正,柳父病倒在床上的时候,曾拜托过他,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三个小孩还望他照拂一二。
昨日柳树晕倒的事,他今日才收到消息,还以为要辜负好友的嘱托了,大早上的他刚吃好饭就往柳树家赶去。
没想到路上看到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不像是生了什么病的样子。
没想到柳树失忆了。
好好一个小子,还有几年就及冠了,要是柳父还活着,他也不会活的那么辛苦。
现在可好了,柳树家就剩下三个小的,一个壮劳力都没有,也不知道今年他们家的地能种出多少收成来。
想到这柳伯安又看了看柳树,上回见还是柳父下葬那日,他去帮忙抬棺。
当时这孩子看着沉默,脸上好歹还有点肉。这回再见,柳树的脸颊已经瘦的凹陷下去,每日忙着地里的事,背也佝偻了几分。
只有那双眸子依旧明亮,就像柳父年轻时一样。
他想去村外头闯荡,爹娘都不支持他,只有柳父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借给了他。
当时柳父借钱给他的时候,就是用着这样明亮的眼神看着他。
想到这,柳伯安对柳树又多了几分心疼,“也是苦了你了,不仅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两个小的。”
看到三个人这么瘦的样子,他估摸着他们家的粮食估计是不多了,就准备回家拿点吃的接济一下。
一切发展得太快了,柳树眨巴着眼,没想到他只是因为好奇,多看了两眼里正,就被人家领回家,还要送粮食给他。
不管怎么说,有吃的总是好事,送粮食的恩情他都记下了,等以后家里有条件了再一一回报。
柳伯安一头热的想照顾友人留下的小孩,他的妻子看到几个人上门时的心情却不太好。
尤其是看到柳伯安居然还把她藏起来的那些鸡蛋都给拿了出来,要送给那三个晦气的家伙,她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那可是她攒着准备下回拿去卖钱的,听说现在一枚鸡蛋能卖到三文钱,这些鸡蛋卖了都够钱换半斤盐了。
但她知道这时候要是和柳伯安吵起来了,那些鸡蛋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当初那个柳父生病的时候,他想拿钱两个人就已经吵过一架了。
她知道相公惦记着柳父年轻时借他钱的恩情,直接说肯定是不行的了。
于是黄秀抢过柳伯安手里的鸡蛋,“光拿这个哪够,不得再拿点菜吗?”
种在家门口的白菜,她专挑了几片被虫啃过的大叶子,又拿了点野菜混在里头,趁机把鸡蛋又藏回了衣服里,只给他们留下三个小的。
几样东西摆在一起乍一看满满登登一大篮子。
为了不被柳伯安发现她又把鸡蛋扣了下来,挑好菜以后她都没让柳伯安接手,直接就送到了柳树手上。
送出门的时候她还亲热的说,“有空再来家里坐坐。”
实际上她心里早就啐了一口唾沫,希望这几个丧门星识趣点拿了东西滚蛋,以后都别上门了。
柳树不知道夫妻两抱着不一样的心思,他抱着菜回去的时候,想的是又多了两日的粮食,开心。
尤其是他们回家发现白菜底下还有三个鸡蛋的时候,两个小的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看他们馋成这个样子,柳树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那不然今日晚上我们就把它煮了吃了,正好一人三个。”
本以为两个人会很开心,没想到他们都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一个鸡蛋能卖三文钱呢,卖了三个鸡蛋能换更多的粮食回来。”
柳姝还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柳树,显然是震惊于兄长的浪费。过了一会她想起兄长失忆了,估计是忘记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最后,在两个人的强烈要求下,柳树没把鸡蛋煮了,但他看着那小小的鸡蛋,想着以后总有机会试试它的味道。
本来早上挑完水吃了饭就该去地里头了,但是因为突然遇到了里正,耽搁了一会,等到柳树准备好的时候,日头已经有点晒人了。
在这样的日头下干农活,是可以料想到的不轻松了。
现在这个时节地里的稻米刚种下去,在他原来的世界里还要杀虫下肥料的,但这个时候还没发明出肥料和农药,所以地里头要忙的事就是除草和浇水。
他家一共种了四亩地的稻米,分地的时候没抽到连在一块的地,最后四亩地分了三个地方。
可以看得出来这几块地原身照顾的都很用心,稻米出的苗长的都很精神,空隙处的杂草都矮一截,明显是刚长出来的。
不过柳树没拔过杂草,显然是低估了它们的难搞程度。
这个时候也没手套,柳树只能徒手拔。
草长的低,他得凑近了才能分得清,又不能直接坐下,不然唯一的一套衣服就得弄脏了。
于是他只能弓着背,一点点前进。
有些杂草根浅苗细好拔,有些像牛津草一类的贴着地长,非得使点巧劲才能拽出来,还得当心别把边上的稻苗给带出来了。
每拔一根这样的草,柳树对现代锄头的思念就加深一分。
拔出来的草不用收集起来,直接扔到一边,人在走动的时候会把草踩进土里,让它们化为稻苗的肥料。
太阳晒着他的背,让柳树感觉他每用一次力全身的汗就会冒出来,到最后出的汗都快把他的眼睛给糊住了,实在是干不动了。
结果抬头一看,连地里的三分之一都还没干完。
一想到他还要干完三分之二才能干完这一块地,剩下还有两个地方等着他,除草干完以后等太阳下山了,还要挑水来浇水。
还有这么多活等着他去干,柳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中午的时候,家里有点钱的人家会送顿午饭过来,没钱的就送碗水过来。
等到下午把一块地的草拔完,柳树已经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柳书和柳姝过来送水的时候,看到柳树满头大汗的样子,说什么都要留在地里帮忙了。
三个人一起在地里头忙活了一个下午,好歹是把一块地理出来了。
晚上回到家,柳树又累又饿,一碗杂米粥下肚,就像没吃一样。
但锅里已经没有了,奶奶送来的粮食要供他们吃十多日,只能省着点了。
晚上躺床上,柳树:“咱们家的一亩地能有多少收成?”
柳书:“好点的时候能有一石半,不好的时候只有一石。”
柳树:“那咱们一日要吃掉多少粮食?”
柳姝:“有野菜的时候,糙米就少吃点,忙的时候糙米就多吃点,一日省着点也得吃掉一升半。”
柳树在心里算了下,现在他们年纪小吃的少,就算这样一年下来也要吃掉四石粮食。
就算他没原身的记忆也知道,秋收之后是要交税的,还得留明年的种粮。
这么算下来四亩地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怪不得那么多人农闲的时候回去做短工。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