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扯出一丝苦笑，低声唤了句“太师。”便再度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闻仲目光投向海面，悠悠说道：“你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既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为何还这般愁眉不展？”
哪吒依旧沉默不语。
闻仲继续说道：“当初你初来北海，刚被封为将军时，我便调查过你的身世。
知晓你刚出生，太乙真人就亲自登门，欲收你为徒，可你并未答应，一路辗转来到北海。
你并非一心想在北海立功，实则是想逃离，对吧？
你想让我引荐公明兄，这念头，怕是在来北海的路上就已打定主意。
你并非单纯一心求道，只是觉得公明兄能庇护你。
公明兄身为截教外门弟子，严格来讲，不算真正的截教中人。
你若拜他为师，既能不卷入截教，也能避开阐教，更不用惧怕太乙真人，也不用掺和阐截二教之争。
你算盘打得还挺响。”
见自己心底的想法被闻仲一件件精准猜出，哪吒既未辩解，也没有出声，只是脑袋垂得更低了，眼中光彩愈发黯淡。
闻仲抬手，轻轻拍了拍哪吒的肩膀，说道：“有件事，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女娲将你转世到李靖家中，恐怕并非为了帮截教对付阐教。
如今阐教四处游说，拉拢手握兵权的将军和实力强劲的伯侯。
西伯侯文王姬昌，北方游牧民族的鬼侯近来也蠢蠢欲动。
东伯侯和北伯侯实力稍弱，或许阐教未作重点考虑，便找上了东海武王黄飞虎，还有地处北面、与我北海略有距离的陈塘关总兵李靖。
可李靖综合实力有限，于是便有了灵珠转世。
若阐教一旦起事，朝歌将陷入四面夹击的险境，此计不可谓不精妙。
看来阐教的封神榜，不过是个引子，他们早就料到人皇不会应允。
找人皇也只是为了师出有名，此事，他们怕是谋划已久。”
哪吒缓缓抬起头，重新打量眼前这位老人。
商朝托孤老臣、三朝元老、当朝太师，亦是截教代言人。
仅仅凭借对自己身世和目的的猜测，便能推算出这般多的局势，实在令人心生敬畏，其智谋之深，着实恐怖。
闻仲察觉到哪吒的目光，呵呵一笑，接着说道：
“不过，你身上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哪吒：“太师请问。”
闻仲道：“女娲手中的重宝，转世到陈塘关，引得太乙真人去收徒，想必女娲与元始天尊达成了某种交易。
可你却未按他们先前的安排，拜入太乙门下，反倒逃到北海，还成了我北海的总先锋官。
我实在不解，你转世之前身为灵宝，本就带有灵智，女娲在安排你转世时，难道没与你沟通？
而且，你作为灵珠子转世，身负诸多因果，无论是阐教还是女娲，都会对你密切留意。
一旦发现你的行为举止偏离他们预想的轨道，定会及时修正。
若无法修正，便会将你毁灭。
怎么可能任由你安然来到北海呢？”
闻仲这番话，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让哪吒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猛地一震。
对啊，以往的“剧本”里，太乙真人一心想收自己为徒，建立因果，所以一直采取怀柔手段。
可自己早已偏离她预设的轨迹，女娲为何一直毫无动作？
只听闻仲继续道：“女娲与阐教，不论达成何种交易，若女娲再不设法挽回，交易怕是要落空。
可你此刻还安然待在这里，这是为何？”
又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令哪吒再度陷入震惊。
他细细思索，按照原“剧本”，自己出生后懵懵懂懂，很快被太乙收为徒弟，后来稀里糊涂打死敖丙。
自杀后被太乙真人以莲花重塑肉身，继而踏上封神之路，确实没有所谓的传承记忆。
但如今自己重生，体内换了个灵魂，这重生是意外吗？
若真是意外，女娲娘娘想必早已看出自己的异样，知晓谋划出了偏差，理应及时纠正。
可女娲自上次化作老婆婆赐下造化玉蝶后，便再未现身。
“不对！”
哪吒身躯猛地一颤，脑门瞬间布满细密汗珠。
女娲娘娘为何要赐下造化玉蝶？原著中自己可没有这宝物。
自己每日前往女娲庙参拜，女娲理应知晓自己未按原计划拜太乙为师。
如此看来，女娲娘娘的出现，不该是赐予造化玉蝶，而应是对自己进行修正才对。
哪吒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莫非自己的重生并非意外？莫非……
哪吒不敢再往下想。
闻仲敏锐地察觉到哪吒的异常，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哪吒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忧心。
他接着说道：“你跟随公明兄修道，好处是能避开阐截二教的纷争，可你想过吗？
封神榜一事一旦结束，你既不属于阐教，也不属于截教，那时又该何去何从？
你本是女娲娘娘的人，若她到时要将你收回，你又该如何应对？
难道要重新变回灵宝？到那时，大局已定，女娲若执意收回你，赵公明的分量，怕是难以抗衡。
况且，你如今的举动，既得罪了阐教，又忤逆了女娲，若回去，恐怕没什么好下场，说不定还会被泯灭神魂。”
听完闻仲的一番分析，哪吒心中巨震，他承认当时是冲动了，但为何当时并未想到这些事情。
如今造成这般复杂棘手的局面，他此刻确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闻仲知道话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往回收了。
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我可以为你指一条路。”
哪吒看向闻仲：“太师请讲。”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师尊通天教主曾亲口叮嘱我们，截教弟子将会迎来一次杀劫，让我们所有人都归隐不出。
但其实，不仅截教，阐教弟子同样要经历杀劫。
这次的封神榜不过是个引子，即便没有封神榜，也会有别的事端。
索性将事情摆在明面上，也好杜绝一些意外发生。”
“可令师尊失算的是，阐教这群小人，表面上躲进深山修炼，实际上却暗中收亲传弟子、策反伯侯，妄图趁机建立天庭。
天庭一旦建成，从此以后万事万物皆为注定。
如此一来，截教存在的意义又何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岂不成了一句空谈？
口中天天念叨着万物有灵、自有定数，岂不让人耻笑？
这是阐教逼着我们与他们决一死战，想把我们全部拖入杀劫，而他们自己却不出手，只让亲传徒弟下山，真是卑鄙至极。
不过阐教和截教最后真的撕破脸了，他们正面实力是不如我们的，必定会失败。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兵行险招，还要趁着双方都到了杀劫，不敢轻易下山的时机来整这么一出。”
哪吒好奇，不禁问道：“战争最后拼的还是最高战力，两方教主皆是圣人，战力持平，下边的战力其实也半斤八两，怎么能说阐教必胜呢？”
闻仲哈哈一笑，说道：“看来你对圣人之道一无所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