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府被盗的消息,就传得满城皆知。
百姓和朝中其他官员,并不知晓江元盛是卖女求荣,换来的三连升,此前他不过是六品小官,五品方可入朝觐见,而大盗陆非夜向来只盗五品以上的官员。
虽然江元盛升了官,但礼部尚未公告,因此,他突然被盗一事,引得上下议论纷纷,有说他最近行事乖张,有说他应该是大贪官,否则不会被陆非夜破格盯上。
江月还原本不知道,是娇娇回了一趟膳堂带回来的消息,虽然出乎意料,但她听后没有大快人心的激动,更没有悔恨之意,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陆非夜帮了她,这世间不光有阿娘,还有一个人愿意不问缘由地站在她身边。
她在心中说:陆非夜,谢了。
江月还没能当面感谢陆非夜,因为自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来过朗月苑,她后来仔细想过,他最后一次想必是来取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取到与否。
没几日,江月还就被高嬷嬷隆重接走了。那时,已是冬至时节,天刚亮,瀛州就飘飘洒洒落了一场小雪,像是试探似的,还没攒住就化尽了,只是这场雪的后遗症是,朗月苑中的银杏叶尽数落了,连一片残叶也不剩下。
午后,江月还站在院中,任由寒风挟裹,身后门廊下的娇娇,拿着件雪白的银狐披风想为她披上,又在原地呆滞着,她思量着自己的身份,她是太子府的丫鬟,虽然被拨来朗月苑照料这个假的太子妃,但又不知道能不能逾矩,正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门。
娇娇迅速将披风递给江月还,也不说话,就直奔院门处,开了门。
是高嬷嬷,她凌厉地看了一眼娇娇,她吓得立刻低头,江月还早已经看过来,只见高嬷嬷带着两个鼻尖冻得通红的侍女进来,卑躬屈膝地端着换洗的衣服,从颜色与料子就能看出十分华贵,高嬷嬷也不过问江月还,便自顾自地吩咐侍女。
“带娘娘去沐浴。”
娇娇看了一眼江月还,提醒她跟随她们一起。
这还是江月还被关进太子府后,第一次踏出朗月苑,她回头看了一眼,高出围墙的光秃秃的银杏树,下过雪后的天阴沉沉的,银杏树的枝干看起来都脆生生的。
江月还跟着高嬷嬷左拐右拐,穿过了花园,才到浴殿,高嬷嬷等在外厅,让娇娇跟两个侍女伺候她沐浴。
江月还在江家可没有过这待遇,一时间有些害羞,娇娇看出她的羞赧,不动声色地往两个侍女前一站,她高大的身型把那两个小侍女挡得严严实实。
江月还看着蒸腾的水雾,知道今天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问娇娇又不敢问,她这个假太子妃,太子府中的人肯定都知晓,若她表现得跟娇娇太熟络,于她而言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不管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一定会勇敢面对。
沐浴完,两个侍女在高嬷嬷的指点下为她梳妆,江月还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自己,娇娇的眼睛都瞪圆了。
高嬷嬷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惊喜道:“没想到,竟有八分像了。”
侍女们替她穿上衣服披上银狐披风,头上叮叮当当的,重得江月还抬头都困难,纤瘦得颈项不堪重负地微微曲着,不过她现在不在意这个,而似乎看高嬷嬷心情不错,决定跟她套套近乎。
“敢问嬷嬷,今日是何安排?”
高嬷嬷睥睨她一眼,口吻冷淡地道:“归宁。”
真是惜字如金。江月还知道,这是要回太子妃的娘家,也就是文老将军的府邸,江月还趁机问了问娇娇,才知道今日不仅是冬至,还是文将军的生辰,作为女儿自然也要回母家探望。仔细一算,自瀛州到封辽的路程,太子妃若真去和亲了,想必已经到了,那她这个假太子妃就派上用场了。
百姓们对太子妃和亲这件事本就不满,若今日她正大光明都走这一遭,百姓既会知晓,到封辽和亲的不是太子妃,毕竟太子妃还在这儿,这样一来,确实能平息民愤。至于封辽那边,那也是如假包换的太子妃,无可辩驳。
真是一箭双雕的,这应该不是她父亲江元盛那个脑子能想得出来的,可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皇后又是否知晓呢?
江月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娇娇被安排回了膳堂,她独自一人随着高嬷嬷和侍女们到了太子的。门口的侍卫屈膝行礼,江月还点头示意,前面的高嬷嬷忽然停住,回头走到江月还身边,目光如刀地提醒道。
“娘娘,别忘了您可是太子妃……”
江月还立刻懂了,微微颔首表示她明白了,高嬷嬷甩袖走上前去,江月还挺直了背,昂起了下巴,可繁重的头饰还是压得她脖子发酸。
已近傍晚,太子谢凌竟还在榻上歪歪地躺着,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在一边陪他玩闹,一个试图劝说着什么,一个掌事宫女装扮的人站在一旁,脸上写满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耐烦。
瞧见高嬷嬷进殿,双眼立刻有神了,救命稻草一般迎上去,行礼后耳语,江月还听见,无非是说太子不肯配合,快到时辰了,再不出发去将军府就晚了诸如此类的话。
江月还瞥了一眼榻上的太子,只见他穿着鹅黄色的亵衣,笑呵呵地跟侍女说话,像是在讲什么笑话,完全没注意到高嬷嬷和身后的江月行。
锦帐遮挡了太子的上半身,江月行看不到他的脸,传闻中都说太子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长身玉立,据说太子17岁那年,先皇后还没薨逝之前,封辽与昼国也尚未兵戎相见,封辽王进贡了一匹栗色的绝世良驹,皇上甚是喜欢,但又因为身子骨弱,无法驾驭,特地着人养在昼园,还为此封了一个侍卫当马官。
17岁的太子,意气风发,偷偷跑去昼园,不会起马的太子,骑着这匹栗色马,闯出昼园,毕竟是良驹,并不温顺,太子被马驮着,从长华街一路狂奔,据说那天的太子,穿着一身白衣,面不改色,衣袂翻飞,这一跑,就俘获了瀛州数千少女的心。
那时,江月还初至瀛州,一次也未曾出过府,所以未曾见过太子的旷世之姿,今日终于有机会了,江月还到底还是个18岁的少女,偏头去看太子,还没看着,高嬷嬷咳嗽了一声,吓得她立刻回正了身形。
不急,反正能看到的。
高嬷嬷走到帐前,对太子行礼,好言相劝:“太子,您该更衣束冠了,否则娘娘该等急了……”
闻言,谢凌立即停止了说闹,出乎意料地跳下床,飞快地在殿内搜寻一番,然后目光落在江月还身上。
“阿臾回来啦,真是让我好等!”像孩童般的口吻,连神情也透着稚气。
说完,还不等江月还反应过来,他已经拉住她的手,第一次被男子这样牵手,江月还心中一懔,却不敢松手。
谢凌滔滔不绝地与她说着今日的事,像个小孩,而江月还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太子,他确实拥有惊世之色,但是好看是好看的,眉眼,鼻唇,无论哪一处,那都是她未曾见过的绝色,可这处处,又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以至于江月还略有些失望。
言辞之中,江月还判断出,大约他们是跟太子说,太子妃去了别处一个月,此刻终于回来了。
只是,江月还不太理解,不是说太子在大婚之前就痴傻了,怎么会对太子妃的感情如此和谐?还有,她端详着太子的脸,居然有一丝似曾相似的感觉,尤其是他身上的味道,透着淡淡的茶香……
高嬷嬷朝江月还看了一眼,示意她劝太子更衣束冠,她只得半哄着拉着太子行至镜前,太子乖若孩童,任由江月还牵引着,掌事侍女与贴身侍女立刻忙碌起来,并对江月还报以感激的微笑,她猜,这些人全都知道她是假的,甚至太子府所有人都知道,唯独这个傻太子被蒙在鼓里。
江月还除了配合,也别无他法。
等太子梳洗好,高嬷嬷领着他们一行人飞快地出了太子府,江月还被这浩浩荡荡的太子的排场惊倒,面上却不露声色。上了轿辇后,很快就出了皇宫,一路上高嬷嬷给她介绍了一下将军府的情况,除了将军与夫人之外,太子妃文臾还有两个长兄,一个幼弟,三位姨娘,以及简单介绍了要怎么当太子妃。
江月还漫不经心地听着。
高嬷嬷小声在她耳边警告:“姑娘,听老奴一句劝,否则江府……”
高嬷嬷第一次没有称呼她为太子妃,江月还心中想笑,江府?江府如何与她何干?竟还拿江府威胁她,她现在这般配合,不过想活命,已经逃离瀛州回巴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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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到了瀛州长华街上,高嬷嬷吩咐轿夫停下,街巷两侧的百姓皆已停下围观,江月还知道太子出行与皇上皇后一样,百姓见到太子的轿辇需要下跪行礼,然而此刻却没有。
“为什么不跪?”江月还问。
高嬷嬷解释:“三年前,太子下的令,太子出行,百姓无需跪拜。”
江月还点点头,高嬷嬷让侍女勾起了轿辇的两侧的帷幔,太子和太子妃的脸都暴露在百姓面前。江月还骤然明白,这才是归宁的意义,让瀛州百姓都知道,太子妃没有去和亲,只要太子妃还在这里,昼国的颜面就还在。
百姓们议论着:是太子妃,真的是太子妃……
轿辇继续前进,很快便是将军府,将军府外已有黑压压一片人等候迎接,江月还一眼便看到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文将军与雍容华贵的将军夫人,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以及一个十来岁的幼童,大概就是太子妃的长兄与幼弟了。
待轿辇停下时,他们立刻碎步上前向谢凌与江月还行礼。
江月还心里有些乱,文将军看到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亲生女儿一样,将军夫人倒显得冷淡许多,也对,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
江月还在高嬷嬷的眼神示意下,唤了一声父亲母亲。
两个长兄也前问安行礼,但幼弟歪着脑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问将军夫人:“娘,姐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话还没讲完,就被将军夫人拉到了身后,解释:“你太久没见到姐姐了。”
江月还在心中感慨:还是小孩诚实。
接着,谢凌与江月还为首,其他人殿尾,声势浩大地入了太子府。
太子与太子妃一到,宴会正式开始,丝竹之声乍起,一瞬间偌大的将军府,顿时热闹满盈。江月还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同时也不免感慨,从前江府的宴会她已觉十分奢侈,从不喜参加,到了将军府才知,什么叫云泥之别。
毕竟是将军府设宴,又逢冬至这样堪比新岁的节令,文将军也宴请了一些平日交好的官员与家眷,在江月还与谢凌入座后,他们便一一前来拜会。自入府开始,只是江月还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有江元盛与凤锦。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眼前高贵华丽的太子妃,竟是她江月还。
江元盛与凤锦向江月还行礼时,那神情谄媚又卑微,尤其是凤锦大概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行礼时双臂颤抖,江月还偏偏迟迟不让他们平身,江元盛终于忍不住,抬头战战兢兢地望了一眼江月还,旋即,眼里涌出无限惊恐。
虽然江月还与太子妃有八成像,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江元盛一眼就看出了区别,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惶恐,以为哪里出了差错,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后,再看一眼江月还,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整个人往一旁歪倒下去,惊得凤锦一声高呼,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太子与太子妃,又看看地上的江元盛,在不知该不该扶的当儿,江元盛自己爬了起来,重新行礼。
“臣……臣有失体统,请娘娘恕罪。”
江月还冷冷看着他们,眼里没有半点感情。
她知道,无论是江元盛还是凤锦,即使他们认出她来,也是不敢声张与猜疑的,她是江家人,她若有事,江家哪逃得脱?她眯起眼睛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摆摆手:“无妨。”
凤锦从始至终,也没敢多看她一眼,因此并未察觉到异样。
待所有官员与家眷都拜完,宴会正式开始,江月还与太子高高在上地坐着,俯视眼前的一切,没有人注意到江月还拢在锦袖中微微颤抖的手,她在巴蜀山野之地长大,回到瀛州这三年,虽然是官家千金,但日子十分清贫,偶尔有宴会邀请,江元盛与凤锦,也从未想起过她,能去参加宴会的永远只有姐姐,与长兄。
像今夜这种场面,高嬷嬷虽然怕她出差错,全程紧盯着她,但毕竟是第一次,何况还是冒名顶替太子妃,怎会不紧张?只不过,她生性冷淡,只能假装这些人都不存在,自己坐在自己那间小院中,倒也能蒙混过关。
说来可笑,他们找她演这一出戏,也不怕露馅儿,大概是觉得她怎么也算官家千金,不至于上不得台面,殊不知她就是没见过市面的不受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