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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捂心口

作者:钨丝玫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公主府的马车一样颠得难受。


    晏清酌皮薄肉嫩,身体孱弱,纵然车夫再小心,到府上屁股已经被震麻了。


    她扶着腰下车,已至下午,魏七迎出来,问晏清酌要不要准备午饭。


    现在的晏清酌压根没胃口,一个劲只想吐。她干呕两声摆了摆手,问:“大夫请来了?”


    “请来了,正看着呢。”魏七回。


    “那你不去跟着?”晏清酌眉心一皱,往内院走去。


    “主子,她现在就是个废人,会不会太小心了?”魏七三两步跟上去,“更何况你现在跟江夫人这么契合……”


    “契合?”晏清酌脚步一顿。


    魏七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羞意,“主子今日出来的时候眼底发青,脚步虚浮,定是一晚没睡,就算魏七是中庸,也知道只有极度契合之人才会如此……”


    说罢她又掩着唇,压低声音:“而且主子还请大夫给江夫人治伤,您原来最怕这种麻烦事了。”


    闻言,晏清酌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狐狸精吸干精气的色狼。她猛吸一口气,制止住魏七:“江寂毕竟与我大梁不睦,小心为上。”


    “是,主子,不过你干嘛往这边走?”魏七跟在晏清酌身边有些疑惑。


    “江寂不是在卧房么?”


    “江……江夫人已经被挪去枕风阁了……”魏七有些震惊。


    莫非……公主要把江夫人留在自己院中?此前自家公主可是从未对其他女人有过“多余”的好感,唯一不同的正妃辛氏,就算祖上簪缨,也没能留在公主的院儿里。


    如今对江夫人如此另眼相待,让自诩长公主肚子里蛔虫的魏七都有些看不懂了。


    这赤焰来的坤泽,就算手脚被废,竟也能诱得公主如此痴心么?


    果真是好手段!


    魏七双手握拳,不禁替自家公主担心,问道:“按规矩,侧室除了新婚夜,都是要被挪去别院的,原来……不也是如此么?”


    晏清酌一愣:“原来……人很多么?”


    “倒是不多,不过都被公主杀的杀赶的赶,如今已经没人了。”


    ……造孽啊。


    “那这枕风阁在哪儿?”


    魏七往回一指:“就在主子刚来的路上,往回再走二里地就是,公主前几日还说那儿风景好呢,怎么忘了?”


    “……”


    你怎么不早说。


    晏清酌看着回头路两眼一黑,掩饰着揉了揉大腿:“事务繁杂,孤……孤忘了。”


    ·


    枕风阁距公主的卧房并不近,在西北角上。据说因此处清净,之前“晏清酌”总爱在这里小憩。


    魏七可能是误猜她的喜好,以为江寂深得她心意,故意给人挑了这么个院子。


    “晏清酌”爱竹,院里种满了竹子,枕风阁最盛。这边挖了个大水塘,又铺了条石板路,亭台楼阁建得繁杂,连石阶都是涩浪1。若遇阴天,在长廊下坐听穿林打叶声,极尽好眠。


    可如此清净的地方,内里却暗潮涌动。


    张府医一进门就被一只手指压住了颈动脉,她在公主府行医十数年,连长公主跟前都从未如此战战兢兢。


    听闻这江夫人被废了手脚,如今看起来却生龙活虎得很!


    张府医哆嗦着提着药箱。江寂在她身后,看不清样貌,但声音清冽发寒:“谁派你来的?”


    “回,回夫人,”张府医颤抖着拿衣袖擦了擦额头,“是,是殿下让奴才给您看病的……”


    “看病?”江寂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她会有这么好心?”


    “真是来看病的,”张府医被那声轻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殿下特意嘱咐奴才,夫人手脚受损,让奴才全力医治,不敢怠慢!”


    她感觉脖子上的手指松了一些。


    倏然间,一阵风从颈边吹过,那只手已消失不见。


    张府医再回头,江寂已经坐回轮椅上,神情柔和,像坐在金莲上的玉菩萨,可那张平淡的脸下,总让人觉得涌动着狂流。


    漆黑的双眼盯着张府医片刻,江寂低笑一声,拿起一旁的茶杯,递给她:“那就劳烦了。”


    张府医并未多想,接过后一饮而尽,感叹道:“回味甘醇,真是世间极品,多谢夫人赐茶。”


    江寂单手将脑袋撑在轮椅上,嘴角挂着笑意,淡淡说:“里面下了毒。”


    “……”张府医神情一滞,雷劈了般“吧嗒”跪在地上,“夫人,这是何意啊!”


    “晏清酌到底安排你来做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告诉我。”江寂弯腰看向跪着的人,微微托起下巴,宛如神祇,“得罪了她,你最多是死,可得罪了我,我要你穿肠烂肚,生不如死,你可想清楚了。”


    张府医震惊间猛一抬头,眼前的玉面菩萨,顷刻变成了嗜血的鬼魅。


    ·


    听闻“江夫人半年内连下地行走都困难,别说是恢复武功”之后,晏清酌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就算如此,晏清酌也没想到江寂身上的伤竟如此可怖。


    衣裙被剪开后,江寂雪白的皮肤上满是横亘的伤口,刀伤,钩孔,甚至利器的贯穿伤和陈年疤痕混在一起,化脓溃烂,鲜血淋漓。


    就连张府医都倒吸一口凉气。


    可江寂不动声色坐在轮椅中,由着这人剔除身体上的腐肉,再撒上药粉,缠上绷带。


    她乌墨般的瞳孔盯着晏清酌,神色平静,仿佛一座不会疼的雕像,随意地审视着无趣的人间,只有修长双腿上的薄肌偶尔紧绷着。


    可剔骨剜心般的疼却像是烙在晏清酌身上,只是看到细密的伤口,晏清酌都觉得一阵恶寒。


    手起刀落,一个生命就如此寂静地沉入封建王朝的漫漫长河,激不起一丝水花。就算是地位之高如江寂,如自己,也不能幸免,都是一块被镶嵌进权力浪潮中的基石。


    “刺啦”,皮肉划开的声音锐利刺耳,血涌如注,晏清酌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指尖一颤,背过身去。


    她听见身后的人笑了笑,声音温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殿下怕血?”


    晏清酌抿了抿唇,冷声道:“我觉得恶心。”


    身后人又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晏清酌听到张府医问:“夫人这只眼睛不是最近才看不见的吧?”


    “有何问题?”江寂声音平静。


    “看着并无疾病,也没有中毒迹象,恐怕是心疾。”张府医想到江寂的过往遭遇,又长叹一声,“夫人心情郁结,也不利于养伤,还是要放宽心才好。”


    江寂“嗯”了一声,听起来不甚在意。


    治完病已经晚上,二人用膳后,晏清酌想着把江寂留在别院,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险,便嘱咐魏七把人再移回去。


    她在院子里消了消食,泡完温泉回到院中,看着灯火通明的正殿,全身舒爽,心道今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于是挥了挥手,让院中奴才都退下后,兀自走进卧房,开始脱衣服。


    内室烧了碳火,窸窸窣窣,随着几件外衣落下,晏清酌忽而听见一阵滚轮声。


    倏然间,身后屏风被人拉开,晏清酌猛一回头,江寂正坐在轮椅中,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晏清酌半裸着的身体,挑了挑眉。


    晏清酌迅速将衣服拉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难道不是殿下让你养的那条傻狗把我送这儿来的?”江寂歪了歪头,“哦,原来不是把我送进正殿啊。”


    不知为何,江寂有些幸灾乐祸,还特地将“正殿”二字咬重了些。


    晏清酌瞬间反应过来,定是魏七又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曲解了她的意思。


    分明是让她送自己院中,那么多偏殿,非要送自己卧室里。


    这人可真会办事!


    可事到如今,再把人移出去……指不定江寂背地里怎么嘲笑自己。江寂这人本就心思沉重,没准觉得晏清酌怕了她,以后愈发变本加厉。


    晏清酌咬了咬牙,“你是孤的夫人,不住在这儿,还想去哪里?”


    “还当殿下怕跟我一个屋子。”江寂低笑。


    “张府医说了,放宽心态,才好养伤。”晏清酌将衣服捡起来穿上,“夫人如此多心,真叫孤心寒。”


    江寂转着轮椅行至床边,回头看了一眼晏清酌,柔情脉脉道:“既如此,殿下何不早点休息,让妾身帮殿下捂捂心口。”


    那双眼里总藏着刀锋,晏清酌被激得一抖,感觉这江寂下一秒就要伸手过来把她心脏剜出去。


    她后退两步,冷声说:“不用了,孤,孤还有些政务尚未处理,你早点休息。”


    说罢将屏风一拉,把人隔绝在内。


    不过几秒,里头传出江寂爽朗的笑声。晏清酌往外走时,听见内室江寂嗓音轻柔:“殿下身材不错。”


    晏清酌哪里受过这种气,咬牙切齿却不好发作,看在自己小命在江寂手中的份上,拽了把衣服,恶狠狠忍了下来。


    屏风外很快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江寂知道晏清酌今晚又要睡在外头。一想起晏清酌下午见血后发抖的手指,江寂就觉得这只小白兔实在是可爱,分明怕得不行,却还要虚张声势,也不知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兴奋到战栗。


    江寂颤抖着压下自己心中的愉悦,从轮椅上站起,缠好绷带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但她只是眉心跳了跳,并没在意。


    正打算入睡,却听见屏风外的呼吸中,掺杂着几声呓语。


    她也不该在意这些。


    可抓心挠肝的渴望战胜了理智,江寂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走了出去,站到晏清酌跟前。


    身上的伤口有些开裂,江寂却极度好奇这只小白兔在说些什么,她身体倾下去,不顾缝隙中汩汩溢出的血迹,低头,再低头。


    直到一股灼热的空气刺破她的耳膜。


    江寂这才抬起头,微微有些诧异,指尖缓缓伸向晏清酌。


    这人如此脆弱,在外头睡了两日,竟然发烧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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