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掌门寝殿。
沉重的帷幔低垂,光线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股源自身体的虚弱气息。
宫楹半卧在榻上,平日里那张尚显稚嫩却不失威严的脸庞,此刻白得像纸,没有半分血色。
眼下的青黑深重,像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
他身上盖着厚重的锦被,呼吸却依旧浅弱。
医官端着一只青瓷药碗,缓步走到床前。
她垂着眼,动作轻柔地扶起宫楹,将汤匙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掌门,该喝药了。”
宫楹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没什么焦距。
他顺从地张开嘴,任由那苦涩的药汁一勺勺喂进口中。
药很苦,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一碗药见底,医官放下碗,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宫楹喝下药后,意识更加模糊,仿佛坠入了层层叠叠的梦境。
他半眯着眼,喃喃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
“素荷……翠微山送来的枇杷……等了三年,好不容易……结的果……为什么……不让我吃?”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执拗地询问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医官站在床边,神情平静无波,声音也是一贯的温和。
“掌门,那枇杷树枯了许多年,如今虽是枯木逢春,重新开花结果。但头一茬的果子,味酸且涩,并不爽口。吃了于身体无益,还是等下一回收成时,再品尝也不迟。”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入宫楹耳中。
“哦……”
宫楹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耷拉下来,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也不再追问。
整个人透着一股听天由命的倦怠,像是随时都会沉沉睡去。
医官静静看着他,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鸽卵大小的红色丹药。
丹药色泽鲜红,隐隐有光华流转。
她将丹药递到宫楹唇边。
“掌门,您近日为了修补结界,灵力亏空得实在厉害。这是补益元气的丹药,您服下一粒,好好滋补滋补。”
宫楹没什么力气,微微张口。
医官将丹药送入他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宫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眼睫颤动了几下,很快便彻底闭上了双眼,呼吸变得均匀而深长,陷入了沉睡。
***
皇城,煜王府。
夜深得像一匹厚重的黑绸,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一切。
锦瑟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室的奢华。
司徒鞠衣独自倚在雕花窗棂边,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被困在这里的第三十五天了。
顾承煜倒是没为难她。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顶尖,各种奇珍异宝更是如流水般送进她这小院。
他本人几乎每晚都会过来,陪她用膳,闲聊几句,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招来乐师舞姬,说是为她解闷。
可司徒鞠衣哪有这份心情。
她要么冷着一张脸,要么干脆不搭理。
顾承煜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依旧每日准时出现,笑脸相迎,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可唯独……在云山这件事上,却是个例外。
任凭她好说歹说,软磨硬泡,甚至拍桌子发火,顾承煜都始终不肯将云山还给她。
每次问起,他都只说云山被安置在极好的地方,与她一般无二,好吃好喝伺候着,让她不必担心。
可当司徒鞠衣提出想亲眼看看云山时,顾承煜便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滴水不漏。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
之前头脑发热,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嘶喊云苍苍救命的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到了极点。
云苍苍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听得到?
就算听到了,这皇城守卫森严,她又怎么可能进得来?
就在司徒鞠衣自嘲不已,心灰意冷之际,头顶那片墨蓝色的天幕,毫无征兆地,突然隐现一团稀碎的金光。
那金光起初很淡,如同不小心泼洒在宣纸上的金色墨点。
紧接着,那些金点迅速晕开,如水墨侵染画布一般,缓缓地在夜空中铺陈开来。
金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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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变幻着各种奇妙的图形。
一会儿聚成一只翩跹的蝴蝶,振翅欲飞。
一会儿又散开,化作一条灵动的游鱼,摇头摆尾。
司徒鞠衣起初以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那金光闪闪的图案依旧在天上!
她狠狠掐了自己脸颊一下。
“嘶——”
疼!
这不是在做梦!
直到这时,她才敢真正确定,天上那变幻莫测的金色图画,是真实存在的!
她屏住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那团金光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倏地一下又揉碎成了一团,随即快速地重新组合。
几个清晰的金色大字,赫然出现在夜幕之上——
【云山找到了!】
云山找到了!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在司徒鞠衣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而沸腾起来!
是云苍苍!
一定是云苍苍!
除了她,谁还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手段!
云苍苍看见她的求救了!
她真的来了!
来救她和云山了!
司徒鞠衣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在这时,天上那几个耀目的金字再次揉碎,重新组合——
【怎么救你?】
司徒鞠衣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朝着天空急切地喊道:“先救云山!”
喊完之后,天上的金光却顿住了,只是聚拢成一团,半晌没有新的字迹显现。
司徒鞠衣立刻明白了。
云苍苍是在担心,如果先救走了云山,势必会打草惊蛇,煜王府的防备会更加森严,对她后续的营救,甚至对她自身的安全,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扬声道:“我自己有办法脱身!只要云山能安全得救,其他的不用管我!”
夜空中,那团停滞了片刻的金光,终于缓缓蠕动起来。
一个硕大的金色“好”字,清晰地浮现在司徒鞠衣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