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吸走了身体最后一丝暖意,羽生柊月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每一次痉挛都让喉间涌上浓重的血腥气。
他猛地抬手捂住嘴,粘稠温热的液体还是从指缝渗出,在苍白的手掌上绽开刺目的猩红。
他摊开掌心,凝视着手中的鲜红,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点寒芒骤然凝聚,。
他咬紧牙关,试图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然而仅仅是微小的动作,便牵扯到腰腹间那片火辣辣的钝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皮肉下搅动。
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瞬间漫上生理性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他重重喘息着,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自己从平躺的姿态拖拽成倚靠墙角的姿势,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节不堪重负的呻吟。
颤抖的手指掀开洗得发白的衣襟一角,暴露在昏暗光线下的肌肤惨不忍睹。
青紫交错的淤斑如同腐烂的霉菌,密密麻麻地覆盖在肋骨和小腹上,边缘泛着陈旧的暗黄,中央则是深得发黑的淤血。新伤叠着旧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景象触目惊心,无声诉说着持续不断的暴行。
少年的眼神穿过翻涌的痛楚水雾,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厚重的乌云吞噬了月光,只余下冰冷的黑暗笼罩天地,夜凉似水,寒意刺骨。
晕厥前的记忆碎片般闪回——天已经黑了。女人那张因愤怒和恶意而彻底扭曲的、疯狂丑陋的脸孔。
只要踏进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迎接他的永远是伊藤无处发泄的怨毒与暴力。
两年了,每一次那人心情郁结,他就成了最佳的泄愤沙包。恐惧早已刻进了骨髓,形成了本能的条件反射,一听到伊藤的脚步声,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反抗?那是遥远得不敢奢望的念头,每一次的挣扎只会换来更残忍的报复。
幸好……羽生柊月疲惫地闭上眼,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幸好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异乎寻常的顽强,是重生后附赠的微小补偿。
否则,恐怕他早已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腐烂了。哪里还能撑到今天?
这次被打晕倒时,后脑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击的剧痛仿佛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门。
前世今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交汇,他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前世一场飞来横祸,羽生柊月便在十六岁的盛年戛然而止。
死……其实并不可怕。只是……羽生柊月磨了磨后槽牙,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他的钱!辛辛苦苦攒下的、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的钱啊!就这么没了?
更荒诞的是,命运并未给他一个安稳的重生。樱花国?还是个充斥着诅咒与怪物的《咒术回战》世界?
危险系数何止是升高,简直是原地爆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也并非普通人。他的父母似乎是里世界的边缘人物,掌握着一些粗浅的术式皮毛和体术,勉强能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挣扎求生。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是咒术回战的世界,那是因为咒灵?它们总是不识趣地在他眼前晃悠,想不知道身处何世都难。
坏消息是,他对《咒术回战》的剧情几乎一无所知,只记得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字。好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好在目前看来,他与主角团尚无任何交集。这大概不幸中的万幸。。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倚靠着冰冷的墙壁休息了片刻,积蓄起一丝微弱的气力。
他扶着粗糙的墙面,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艰难地试图站起。
长时间的饥饿早已抽干了四肢的能量,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无形的铅块,身体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榨取殆尽。
仅仅是几步通往厨房的距离,却漫长得如同跋涉沙漠。短短几米,他走走停停,喘息声急促而破碎,花了近十分钟才终于挪到厨房门口。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让他本就冰凉的心沉入谷底。
灶台冷清,碗柜空空如也,盘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均匀的灰尘,昭示着这里已被主人遗忘多日。绝望的寒气顺着脊椎蔓延。
羽生柊月不死心地翻找着,每一个抽屉,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最终,在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破旧食盒里,他发现了……几块寿司。
米粒已经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败色,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滑溜的、半透明的分泌物,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
羽生柊月盯着那令人作呕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是一片麻木的决绝。
捏起一块,塞入口中。粘腻的口感伴随着浓烈的酸臭和难以言喻的苦涩在口腔中爆开,几乎冲破忍耐的极限。他强迫自己咀嚼、吞咽。一块、两块……五块下肚,那味道徘徊在“勉强能入口”和“彻底变质”的边缘。
还剩四块。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回食盒,这是明天的希望……或者说,明天的折磨。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左眼的位置,隔着一层粗糙的绷带,指尖清晰地感知到那里……一片平坦。
无需解开,他也知道绷带之下意味着什么。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消散了。
羽生柊月摸索着回到那个女人的房间,之前他是不敢但是恢复记忆之后嘛。
将身上单薄的衣服裹紧,又拖过唯一一条薄得像纸的旧被,再叠上一层捡来的破布,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躺在女人床上,如果弄脏的话就不好。
羽生柊月想睡的舒服,但不是找死。
即便如此,寒意似乎依旧无孔不入。在这样饥寒交迫的境地下发烧,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凌晨五点,天际终于撕开一丝灰白的裂口。
羽生柊月是被胃部一阵阵尖锐的绞痛惊醒的。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半梦半醒间,视线模糊而涣散。
他胡乱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艰难地伸了个懒腰,牵扯得全身的淤伤又是一阵闷痛。
呵欠打到一半,他几乎是滚下那张冰冷的“床”。走到唯一一面布满裂纹的污浊镜子前,他熟练地将左眼的绷带重新缠绕整齐,严实地遮住那片异常的平坦。
将床上那堆破布拿目自己的房间,整理回勉强能称之为“床铺”的形状,他走进厨房,拿出那四块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剩余寿司。
看着它们,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眉头紧紧蹙起。然而,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屏住呼吸,囫囵吞枣般将它们塞进嘴里,然后冲回水龙头旁,大口大口地灌下冰冷的自来水,试图冲刷掉口腔里的怪味和心中翻涌的恶心。
回到房间,他在角落里翻找,终于找到一件相对干净、没有明显破损的旧T恤换上。
用冷水草草抹了把脸,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必须出门。食物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他需要一份工作。可是……目光落在镜子里自己苍白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板上,还有脸上那遮住半边面容的显眼绷带,一丝自嘲浮上嘴角。
谁会雇佣这样一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小可怜”。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烂潮湿、垃圾**以及某种排泄物恶臭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狭窄的巷子阴暗潮湿,墙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羽生柊月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片令人作呕的牢笼。
走到相对明亮的街道上,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薄薄的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街边的小店陆续卸下挡板,开始了新一天的营生,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勾引着他空空如也的肠胃。
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河堤。浑浊的河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两块突出的石头卡住了,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走近几步,看清了,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质钱包。羽生柊月瞳孔微缩。他迅速脱下那双鞋底几乎磨穿的旧鞋,赤脚踏进冰冷的河水里。
初秋的河水寒意刺骨,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稳住身体,蹚水过去,一把捞起了那个钱包。
回到岸边,顾不上擦脚,他急切地打开湿漉漉的皮夹。里面……塞满了面额不等的钞票!他飞快地清点了一下,足足有3000日元!
一瞬间,巨大的诱惑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这些钱!足够他支撑好一阵子了!买食物,买药,甚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
然而,另一个冰冷的、根植于骨子里的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不行!这是失物!是不义之财!应该交给警察!强烈的道德感拉扯着他。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生存希望,一边是恪守的良知底线。
羽生柊月紧锁着眉头,像个雕像般立在河边,内心天人交战。冰冷的河水顺着裤脚滴落,带来阵阵寒意,却无法冷却他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生存的**艰难地压过了道德的旗帜。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在这里等一个小时。如果没有人焦急地沿河寻找失物,那么,这笔钱就是命运给予他的一线生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他靠在河堤的栏杆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影。
心跳在希望与罪恶感之间剧烈起伏。一个小时,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预定的时间耗尽,河岸依旧空旷无人。
羽生柊月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心头那块巨石似乎略微松动。他将钱包小心收好,只从里面抽出几张小额纸币攥在手里。
他走进街角一家规模不大的便利店。饥饿让他感到眩晕,琳琅满目的食物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他强迫自己冷静,精打细算地挑选着最便宜、最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打折的饭团,最便宜的袋装面包。足足徘徊了十几分钟,才最终抱着几样走向收银台。
“姐姐,请问这些……多少钱?”他踮起脚尖,努力将手中的商品举高,才能勉强让自己的脸出现在收银台的高度之上。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却掩饰不住一丝虚弱。
收银台后是一位年轻的女店员。她闻声低头,目光触及羽生柊月那张即使在苍白和绷带遮掩下,依然难掩精致轮廓的脸庞,尤其是那双露在外面的、清澈却透着疲惫的冰蓝色眼眸。再注意到他瘦小的身板和破旧单薄的衣物,特别是脸上那道缠绕的绷带……一种强烈的怜悯瞬间攫住了她。
这看起来不过是个和自家弟弟差不多大的孩子啊!怎么弄成这样?心头一软,她几乎没有犹豫,手指在收银机上快速敲击几下,报出了一个远低于实际的价格:“嗯……这些啊,一共200日元。”
羽生柊月微微一怔,这个价格低得离谱。他瞬间明白了这位陌生姐姐的好意。心头涌过一丝久违的、酸涩的暖流。他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符合年龄的、带着感激和一点羞涩的甜美笑容:“谢谢姐姐!”
然而,就在他抬眼想再道谢时,目光却越过女店员温柔的脸庞,落在了她的背后——一团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丑陋阴影,正像水蛭般吸附在她纤细的脖颈与肩背上。
那是一只低级咒灵!它贪婪地吮吸着少女日常积累的微小负面情绪,让她无意识地感到疲倦和肩颈酸痛。
羽生柊月眼神一凝,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抬起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拢了拢自己额前的碎发。指尖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咒力波动,如同阳光穿透云隙般迅疾而隐秘。
术式【曦和】发动!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纯净净化之力的微光精准地击中了那团黏稠的阴影。咒灵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在无声无息中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女店员突然感觉肩背一松,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连日来的莫名疲惫感和肩颈的僵硬酸痛奇迹般地消失了。她有些困惑地动了动脖子,只当是心理作用或是休息不够的错觉,并未深想。
“姐姐你真好!”羽生柊月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真诚的感激,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姐姐你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也这么善良!声音也特别好听!”赞美的话语如同清澈的溪流,自然而真诚地流淌出来。
女店员被他这番直白又真挚的夸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看着眼前少年瘦弱却努力挺直腰板的样子,还有那无比真诚的眼神,心头那点小小的犹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她豪气地一挥手:“哎呀,看你这么乖,姐姐今天请你吃!不用付钱了!”说完,她飞快地扫码,直接用自己的卡刷了过去。
付完款,看着小票上的数字,一丝小小的肉痛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但这个细微的情绪波动还没来得及蔓延,羽生柊月那带着无比真诚和敬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真的吗?!谢谢姐姐!姐姐你真是天使下凡!像你这么善良又漂亮的人,以后一定会超级超级幸福的!我觉得今天能遇到姐姐,是我最大的幸运!”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感激和信赖,没有丝毫作伪。
这一连串糖衣炮弹般的真挚赞美,精准地击中了女店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方才那点小小的后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帮助了他人后的满足和愉悦感,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