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闪烁,陆婉君定了定神,语气虽柔但字字句句充满锋芒:
“想来大师是游历人间,颇有感慨。今日之事小女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望您好自为之。”
“便是您胸中有千言万语,若是找错了人说错了话,说到底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陆施主。”
“陆施主。”
两声重叠,陆婉君抬头望向另一边,原来是来寻她的若无大师。
“若无大师。”陆婉君朝他福身,“可是仪式有什么问题?”
“仪式已完,你且移步斋房,稍等片刻。”
若无大师看向空言大师:“多年不见,师兄一回来就要惹是生非吗?”
“师弟。”空言大师满眼复杂地注视着老了许多的若无大师。
季衍悄悄拉着陆婉君往后退一步,听到这话反倒停下来。陆婉君无语,心知季三郎平日招猫逗狗的八卦心又起来了,她掐他手腕,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走啊。”
“嘘。”季衍狡黠地眨眨眼,“再看看嘛。”
陆婉君:“……”
这死鬼!
“师弟不必如此,我只是碰巧路过,与这位陆施主有缘,多说了两句。”
“有缘?碰巧?”若无大师冷笑,“只怕是有意而为之。”
陆婉君觉得掌心有点痒,季衍在她手心里写字:【原来和尚也会吵架!】
陆婉君:“……”
季三郎这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每一次相见都会上演,空言大师自知再吵下去并无意义,双手合十朝陆婉君作揖:“陆施主,老衲所言,还望您仔细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季衍听他还在这茬打转,当即变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吧?你这老秃驴真是一点佛性也无!好意思自称什么大师!”
这老和尚脱口而出就是“龙凤呈祥”“贤王门客”之类的话,陆婉君一心记挂着九族安危,季衍却敏感地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要撮合陆婉君和贤王呢!
呸呸呸!
就算阿婉真想二嫁,谁都可以,就那个王八瘪犊子不行!
“季公子,卦象上说,你倒是陆施主的阻碍了。”
“你这老秃驴!”季衍捏得拳头咯咯作响,“我和阿婉天生一对,做鬼也是她的人!哪里轮得到你这丑八怪指手画脚!”
空言大师深深看了眼暴跳如雷的季衍,叹息着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若无大师才稳定了情绪:“两位施主,让你们见笑了。”
“大师说的哪里话。”
陆婉君轻轻拍着季衍气喘不止的胸口,温声哄了他几句,“若无大师,我还有一事相求。您瞧见了,只要有阴阳眼,谁都能看见三郎,平白惹出许多风波来。总让他上身也不是个事。”
“老衲正为了此事而来。”若无大师拿出一串檀香佛珠,有几颗珠子格外引人注目,上头镶嵌了许多灰色小粒,仔细一看还能瞧见红光。
“此物乃是开过光的佛珠,且老衲特意请工匠将度化过的魂罐碎片嵌入其中。这罐子材质特别,对蓄养魂魄颇有好处。我已去除其中有害的咒毒,往后只需佩戴此手串,不离开你身边一丈之内,季家小子便不会被他人发现。”
陆婉君接过手串,深深鞠躬:“多谢大师馈赠。倘若没有大师襄助,我与三郎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举手之劳。结一桩善缘,也是好事。”若无大师瞅着还在暗自生闷气的季衍,不禁笑出声:“季家小子,都成亲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大师,我就是这样的人,阿婉就喜欢我这样。”季衍哼哼,特意在后半句加重音节。
“也就你家娘子受得了你这泼猴一般的性子。”若无大师摇头,“真像你娘当年……唉,不提也罢。”
他摆摆手,不欲往下深入:“时候不早,你们也该回去了。”
“大师,空言大师他……”陆婉君欲言又止。
“不必为他的疯言疯语所扰。”若无大师神色一凛:“出家人本就不该受凡俗过多羁绊,我那师兄生了心魔,一日日沉在签文不可自拔,实在不该。”
“若是他将三郎的事情说出去……”陆婉君仍不放心。
“他不敢,也没那个能力。”
若无大师道:“你可知他为何法号空言?只因他当年与道家的蒋方济斗法,期间犯了口业,说了犯忌讳的话,无端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辛苦修来的道行更是倒退三十年。病好后便改了法号,从此谨言慎行。”
“更何况,有我给你的佛珠在,除非天师院的蒋方济那厮亲自出手,这世间能破除此法的人不超过两手之数。”
“多谢大师。”两人朝他行礼。
“你所说的水声,我会暗中留意,除此之外,务必珍重自身。神鬼,有时候不比人心可怕。”最后殷殷交代了几句,若无大师送走了两人。
……
穿过重重门禁,贤王李炘抵达了尚书房。打眼一瞧,铺满大理石板的地面上,笔笔直跪着一人,莫天师莫扬。
莫扬明显跪了有段时间,肩头湿透,鼻尖、唇瓣都凝了一层白霜。虽是冬日,石板地上也无积雪,上京的寒气却不是开玩笑的,跪在风口不出半天,必然感染风寒。
听见脚步声,莫扬不曾抬头。李炘也不想搭理这个在他女儿满月宴上满口胡言乱语,败坏他形象的疯道人,漠然地路过。
“贤王殿下,陛下召您进去。”
同他交好的大太监迎他入殿,转身时压低音量:“前几日蒋方济院长就来求情了,陛下罚他日日跪在此处静心思过,后面怎么处理,还没个章程。”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李炘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嘴角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有劳陈公公。”
踏入尚书房,李炘先感受到的是凉意。
老当益壮的宏宇帝并不喜欢在冬天点太多炭火,嫌热,嫌晕。
李炘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埋首批阅奏折的宏宇帝眼皮都没抬起:“事情都查清楚了?”
“回父皇的话,洛阳土匪劫走军粮一事,儿臣已查出些眉目。”
“说。”宏宇帝放下笔,微微眯眼。
“儿臣仔细讯问过被带回来的匪军,其中一人名叫王大,有个相好燕燕,乃是上京白雀街口的暗娼。儿臣去查,发现他们与洛阳杜氏有所关联。”
“燕燕家中祖籍洛阳,其母原是杜府的家生子,后来得新夫人看重嫁给一富商。那商人八年前来到上京定居,五年前经营不善破产,一家老小沦落到白雀街口,相继亡故,只剩燕燕一人,依靠做暗门子养活自己。”
“嗯。”宏宇帝不辨喜怒,“继续说。”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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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派人去抓燕燕姑娘,反倒碰上了奇怪的东西。地下密室里暗设邪阵,有人利用南疆俚人一族失传已久的阴毒法门,强行抽人魂魄制造杀业。这些魂魄毫无神智,以掠食人血人肉为生,燕燕姑娘死于其手。事情过于耸人听闻。儿臣已将所有的三十八个魂罐交给相国寺若无大师度化,悉数在此,还望父皇定夺。”
说着,李炘呈上了装有戒指的宝匣,封口处还粘着一张佛教谒语。
陈公公手捧宝匣,以眼神询问宏宇帝应当如何处理。宏宇帝摆手,“造孽的东西,叫蒋方济处置了去。”
“是。”陈公公退下。
眼角余光瞥见李炘仍然跪着,宏宇帝问:“怎么?还有话要和朕说?”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李炘有些惶恐地低头,额头越发贴近地面,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宏宇帝命令道。
“父皇,儿臣觉得,是时候可以动杜氏了。”
宏宇帝默然。
洛阳杜氏,自大乾建朝以来就存在的一支贵族,与南京纪氏、扬州何氏、太原王氏共称天下四大家,颇有前朝五姓七望遗风。
每一任大乾皇帝登基后,都得费尽思心打压、平衡与这四大家的关系。
从前宏宇帝还是王爷时,为他心目中最优秀的孩子李骁,求了南京纪氏的女孩做世子妃。后来,又因疼爱原配留下来的长女大公主李瑶,为她指了洛阳杜氏的年轻俊杰做驸马。
这两个家族为宏宇帝问鼎九五出了不小心力,他一直对这两个家族颇有倚重,许多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造就了当前尾大不掉、积重难返的难题。
有心整治,无处下手。
指望世家只会养出新一批世家,故而宏宇帝选择培养清流文人,为老三李炘指婚工部尚书的女儿,叶风荷。有这位带头,许多出身寒门的清流便不知不觉汇聚在李炘身边,凝聚了一股力量。
世家同清流打擂台,朝堂稳定,宏宇帝的皇位才能坐得稳。
李炘显然深知自己在宏宇帝心中的定位,见宏宇帝默然不语,立即开口:“父皇,世家大族暗中勾结已成我大乾心照不宣的秘密。远的不说,此次官粮在洛阳被劫,被您发配的人哪个不是下场凄惨?唯独杜家子弟,因着杜丽妃娘娘和朝中大臣求情,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人臣子怎可燕燕居息,应当尽瘁事国,死而后已。”
“不论是督粮官的事,还是此阴毒法门,冥冥之中都在暗示杜家牵涉到其中。如此虫豸昏庸误国,若不加以惩治,我大乾子民如何能安事生产?儿臣恳请父皇,一查到底!”
大义凛然的一席话掷地有声,半开的窗户吹来了一缕寒风,冻得李炘一激灵。
原来出汗了。李炘想,用袖子抹掉鼻尖汗珠。
宏宇帝静静坐在龙椅上,犹如一尊不可亵渎的神像。他用威严冰冷的目光审视李炘,似要剥去儿子的一身血肉,亲手分辨他的为国公心。
李炘微微闭眼,额头上汗珠越发密集。
“老三,你抬起头来。”
李炘听他说,话语好似松动了,惴惴不安的心勉强寻到几分踏实感。
但宏宇帝并不期待他的踏实。
老迈的帝王由是如此问他年轻的儿子:
“老三,你这是在朕面前借故踩你大哥,暗讽他牵涉其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