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啾最怕长条状的生物，小时候被毛毛虫咬过，对此类生物敬谢不敏。
一想屠冉变成蛇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们下次商量之前能不能先询问我的意见。”
屠冉泼冷水：“你的意见重要吗？”
系统也认为不重要。
人群争前恐后地扑进山门，孟啾扭头，义无反顾地逆流而行。
屠冉从背后去拉她的手：“你去干什么？”
“别碰我！”孟啾大声道，“我绝对不会触碰一条长虫！”
屠冉对上她厌恶烦躁的目光，悻悻地放下手。
两天以来，昼夜不停地修炼，哪怕被时时鞭策，独自一人面对豨煞，她也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我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人，凭什么你们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你们有尊重过我吗？”
孟啾委屈地咬住唇，闷头走，眼里泛泪花。
不知道为什么。
让她练剑也练了，打妖兽掏丹，她也照做了，可是这一刻，走到仙门前。明知不应该，孟啾反悔了。
凭什么重活一次，还要被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
从小到大，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都是不允许改变的，唯一一次叛逆，是高考后报志愿，截止日期前她偷偷改成喜欢的专业，被父母恨铁不成钢地痛骂四年，临毕业找不到工作，每天无数个电话，数落她种种无能，逼她回家考公，相亲结婚……
那天她站在马路上，和电话那边的亲人据理力争，气昏了头，顶着红灯横穿马路，疾驰的车将她撞飞几十米远，临死前的痛苦孟啾没有忘记，只是——
“我只想种地，不想修仙。”她擦了擦眼睛，强装镇定，可脱口而出时仍带了哽咽。
“你告诉那什么系统，要么劈死我，要么放我走。这天道之女我不愿意做，让它另择良人，别再试图用天雷威胁我，我已经死过一次，不害怕它。”
说完，她背对山门，沿着长街大路，逆着人流潮海，一往无前。
屠冉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倔强的背影，没料到棉花脾气似的孟啾突然这样坚决地反抗。
“你都听到了吧。”
他对识海中的天道系统道。
仙群山前云层骤聚，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隐约雷鸣，天地俱暗。
“她若坚持不进山门，本座不会昧着良心为虎作伥。”
屠冉望了望天，不远处瞭仙楼高耸，窗中人影绰绰，孟啾已经快走到楼下，被衬得小小的一个。
补充，“把本座再劈七天七夜也没用。”
“……”
云层翻滚，忽晴忽暗，像谁的心情在反复挣扎。
“……”
系统沉默良久，憋出来一句：“你就不能哄哄她么？”
还有，“这事都怪你，谁让你非要变蛇的？”
它将锅扣在屠冉头上。
“说什么‘缠在你身上’的话，恶不恶心啊？把人气跑了吧！都怪你！都怪你！”
系统捋顺关系，理直气壮的叫嚷：“是你把孟啾惹生气的，你必须把她哄回来！”
被系统骂得略羞赧，屠冉拾步去追孟啾，一边跑一边说：“我可以不变蛇，但她若仍坚持不修仙，就与本座无关了。”
系统嫌他话多：“少废话，快去哄她。哄不好孟啾，你就准备这辈子死在本统的天雷下吧。”
后面那句半是虚张声势，做为天道系统它不能随意斩杀重要角色，避免影响世界位面稳定。
好在屠冉听劝，已经追上孟啾，堂堂魔尊低着头，卑躬屈膝地向她解释。
……
瞭仙楼上，轩辕稷拍着栏杆望向浩大山门：“皇兄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皇弟我送送你。”
持有玉令的大批人都已经入山。
山门外余下的零零散散，要么在恋恋不舍地与既往亲故告别，要么是不认命地想方设法破开结界的小妖。
轩辕尘不愿与人争抢，山门洞开后他刻意再等一盏茶的功夫，此时正准备下楼。
他的视线被楼下一对男女吸引。
女子手中拿着玉令，却固执地朝与山门相反的方向走，一名黑衣男子从她背后疾追而至，拉住她的手。
似是早知他来，女子头也不回地挣扎，可惜挣脱不得，被迫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待她发泄完，那男子俯身哄她，不知说的什么，女子渐渐平静，始终耷拉着的脑袋终于抬起，她仰着头，一张白净俏丽的小脸大概哭过，红着眼望向高大的男子……
轩辕尘紧紧盯着两人，在那女子渴盼的注视下，男子竟突然变成了只红眼白毛的兔子。
他是妖！
最终，那女子将白兔从地上抱起，面上带了点笑，重新朝山门走去……
轩辕尘握紧栏杆的手指慢慢松懈，自动为两人脑补了一段曲折凄美的故事。
一对痴情男女，男子偷偷替凡人妻子报名参加选秀大会，但女子不愿扔下身为兔妖的男人独自进入仙门，可惜人妖殊途……
正想妖族进不去山门，轩辕尘便见他们一人一兔消失在门内。
竟然能骗过结界？
难道用了邪术？
轩辕尘诧异，凝眉深思。
皇兄迟迟不回话，轩辕稷纳闷，扭头见他出神地盯着楼下，于是顺着轩辕尘的目光看去。
心中咯噔一下。
那位抱兔女子的侧脸，竟与“她”惊人地相像。
好在，那女子也要参加选秀大会，抱着雪兔迈进山门，身影顿时消失。
轩辕稷：“……凡间的动物是可以带进去的吗？”
轩辕尘闻声回神，道：“就算进了山门，他也不能通过天梯。”
仙群山天梯既能测凡人根骨，也用以拦截妖鬼精怪，没有通过天梯考核者，最终还被送出山门。
轩辕稷只是随口一问，他现在完全放心了。
轩辕尘一定会进山门，追上那名女子。
哪怕明知她不是“她”。
因为……
让轩辕尘失去理智，像“她”三分已足够。
……
赵长生在仙门前卸下沉重书箱，他既无配剑，也无法器，手拿报名时获取的写有他名字的玉令，迈进仙群山山门。
结界激荡，眨眼之间，通天长阶在面前层层铺展，直入云霄。
这便是登仙梯。
他痴痴地立在阶前仰头望去，身体颤栗不止。
“只要爬上去，就能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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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赵长生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是啊……”
一句哀叹从神识内幽幽响起。
是“他”！
那个附着在他身体里的“东西”。
赵长生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瞬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识海中：“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进了仙门，剩下的路我帮你走。”那东西笑嘻嘻，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被封几千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仙。”
不顾赵长生的抗议，那东西踩上登仙梯，四肢并用爬得飞快。
登仙梯测根骨，根骨越佳爬得越容易，反之越难。无数人影点在仙阶上，仙梯尽头，一柱巨香正在蒸蒸燃烧，冒出的烟没入浮云中。
巨香燃尽之时，第一关结束，没有爬到仙梯巅顶的人皆被赶出山门。
不知过了多久，它抬起头，前面是依旧看不见边界的长阶，而高空巨香已经燃去三分之三。
它慢慢爬着，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
这不对劲！
难道它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
它起了疑心。
如果真是这样，巨香一燃尽，它和赵长生被赶出去，仙门闭合。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
它有不能输的理由，必须要进仙群山，去见那个人……
“方才我冒进了，这仙梯还是由你自己来爬。”它缩回识海，放出赵长生。
赵长生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身体，心有余悸：“以后你还会出来吗？”
“放心，只要你意志牢固，我不会那么容易夺取你身体的控制。”
看见登仙梯他太惊动了，心神不定，才让它有了可乘之机。
赵长生吸取教训，不敢分神胡思乱想，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巨香燃至剩下十分之一时，赵长生终于抵达登仙梯的终点。
尽头不是光秃秃的山峰，而是一片森林。
赵长生强忍激动，神色紧绷，一步步朝密林走去。
很快，他看到了其他人。
通过第一关登仙梯后他们在此处汇集，待巨香燃尽，第二关便开始。
人群中最显眼的是前太子轩辕尘，其次是一名抱兔女子。
“我知道法器符咒灵草灵药可以带进来，宠物也可以带进来吗？”
有人问道。
孟啾摸着兔毛，敷衍道：“我这兔儿没有任何法力，被当普通物件带进来的。”
轩辕尘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
心道，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怀里的白兔其实是个男人。
赵长生站在角落里悄悄打量众人。
巨香燃尽，虚空中浮现第二关的考核内容。
[持玉令穿过此林即为通关，天亮之时，无玉者，未出林者，皆视为淘汰。]
短短一句话，包含诸多信息。
众人来不及思索，天色骤然变暗，抬头只见满天星辰，满月高挂。
显然，考核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或结伴或独自朝林中走去，赵长生没有同伴，一个人进了密林。
林中荒草丛生，窸窣作响，赵长生在识海中听到它幽幽喟叹：“我闻到老朋友的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