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阿芳隆**脚饭。
碰上饭点儿,店里人多,抬眼望过去每个红色塑料凳上都坐了人。
陈边叙端了两只白瓷碗上菜,左手的碗刚往桌上一放,大叔瞧了眼,急忙在他转身前叫住他:“哎,再加二两肉。”
“行。”陈边叙点了点下巴,又端上碗走了。
“加二两肉。”陈边叙折回去,把碗重新递给阿芳姐。
女人戴着围裙,接过碗往上头加了一勺肉,又盖了半勺卤汁。
陈边叙从早上忙到这会儿还歇过,眼睛盯着碗上那只大公鸡走神,整个人又困又累,看着有点儿行尸走肉。
阿芳姐把碗递过来:“边叙,你妈刚打电话找你,你过去放下这碗就走吧,午饭我给你打包好了,一会儿拎上。”
“好。”陈边叙清了清嗓子,“谢谢姐。”
陈边叙送完这最后一碗,绕去后面拎上那个沉甸甸地袋子,袋子里是一份白切鸡饭,一份加蛋加肉的粉汤。
他不喜欢吃猪脚。
陈边叙从店里出去,往家的方向走。这边儿城中村楼和楼都靠得特近,为了多盖两栋恨不得贴墙建,采光也就仅限于睁眼能看见人。
他穿梭在楼宇间除了抬头能看见细长的一道光,其余都是黑不隆咚,灰头土脸的。
白天见不着太阳,陈边叙也很少抬头,每次那样仰望,他都觉得自己像活在下水道的老鼠。
周围是潮湿又阴暗的。他只借着别人指缝儿里漏下来的一点光,像双手承接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左边闪着红光的洗脚按摩店一看就不像正经营生,右边一大叔全身只穿着一个海绵宝宝大裤衩,人正坦然自若地坐在门口就着盆搓洗着另外一个派大星的。
陈边叙瞧了一眼就别过视线,腾出只手压低了帽檐,防着上面天女散花的空调水。
好在猪脚饭店离家近,陈边叙沿路走了三四百米就到家了,他进门一边换着鞋,一边问:“妈,找我有事啊。”
中午十二点四十,屋里开着灯,这灯也不太亮。
老妈坐在把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布打发时间,绣了小片的十字绣:“边叙,妈想去赫阳。”
“去呗,去多久。”
陈边叙在沙发上坐下,随意敞着腿。
他看了眼老妈,伸手把塑料袋里的两盒饭拿出来,手碰到那碗粉汤还有点烫。
刘女士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又做了次大手术,手术很成功,没什么问题,但她这人天生的多愁善感,经历过一次生死就成天胡思乱想。
在家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
陈边叙初三冲刺阶段住学校半个月才回一次家,他担心刘女士别身体没养好,还多个抑郁。
他提出过要不养个狗,让刘女士平常也出去遛狗走走路。
但刘女士不要,说养狗麻烦。
陈边叙没辙,只能算了,等过了几天他买早餐的时候偶然听那大婶说起来,说是在手机里聊天挺有意思的,那群里都是各个地方的人,有时候还会发红包,几毛一块的图个乐。
陈边叙就跟那大婶聊了两句,觉得还算靠谱,就让那婶儿给老妈拉进群去。
后来的事情他不清楚,只知道老妈确实爱上了群聊,也不成天悲天悯人想这想那了。
再然后,就是刘女士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赫阳人,人挺好的,是个小学老师,家里有一个女儿,和他同岁。
陈边叙没少在刘女士嘴里听到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儿,有见面这一天只是时间早晚。
“我想,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刘女士过来坐下,把塑料碗盖子上的一次性筷子拆了,“咱们一起去。”
陈边叙愣了下,他本以为是网友奔现,没想到是直接搬家。
他不想在老妈面前表现地太明显,眉心却还是微不可寻地皱了下:“去他家里住吗?”
“咱们又不挑,不论大小,收拾收拾都能住。”
陈边叙低头吃着饭,等老妈继续把话说完,结果等了将近一分钟也没听见后续,才反应过来老妈也在等他开口。
他囫囵咽下嘴里这口东西:“我在哪儿都一样,你愿意就行。”
“我还怕你不乐意呢。”老妈说,“妈计划着要不下周就去吧,都八月了,你往后上学的事儿得提前办好了。”
“行。”陈边叙应了声。
“我跟阿芳说一声,你这几天就不用去店里了,在家休息吧,我看你都瘦了,你爸每个月都打钱,别这么累。”
忽然听见他那“爸”,陈边叙夹菜的筷子都慢了慢,半晌才点了点头:“嗯。”
“走之前,你要去见见你爸吗?”
“不去。”陈边叙不想见他。
他中午这顿吃完饭就去睡觉了,他最近确实累,沾枕头就能睡着。
准确说他这半年都很累,前半年忙着备战中考,考完当天晚上就去阿芳猪脚饭店里打杂了。
每天就是猪脚饭和回家,两点一线。
他这一觉睡下,是被热醒的,这房子电路有问题,老是莫名其妙跳闸,电闸一跳,风扇就又不转了。
陈边叙醒来看着昏沉的光线,分不清现在是下午还是晚上。
这地方白天也是晚上,晚上还是晚上。
他翻了个身,手背盖在眼睛上,忽然在想,也不知道赫阳那地方,能不能看见太阳。
陈边叙百无聊赖地躺了会儿,想到要走,竟然还有点儿舍不得。
赫阳在北方,没有屋顶像桑拿房的回南天,也没有连绵不绝的梅雨季。
这住了小十年的地方,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陈边叙无所事事地从枕边摸出手机,翻了翻天气,班级群,又点进了游戏。
一个没多少人玩儿的赛车游戏。
里面的人少到他玩儿了半年才偶然发现这游戏不是单机游戏。
陈边叙在游戏好友列表翻了翻,有人在线,他随手点了个邀请。
他游戏ID叫阿波罗。
那人叫太阳花,这么瞧还挺凑巧,二人的游戏亲密度已经有十八级。
随后屏幕上出现一条“太阳花拒绝了你的邀请”。
阿波罗:?
太阳花:很烦,今天不想玩儿,签个到就下了。
陈边叙忽然想起什么,点进“太阳花”的主页,所在地是赫阳。
这地址注册的时候可以乱填,他填的阿联酋。
陈边叙刚想问这位“太阳花”哥们儿是赫阳人吗?他切回对话框刚打一半,对方就已经下线了。
-
赫阳温度连续升温,今天更是直接到了38度。
夏希迎从没见过赫阳的温度有这么高过。
她退出了游戏,觉得心烦气躁,伸手捞起床头的空调遥控器一口气摁到了十七度。
夏希迎在中考结束后最大的烦恼不是成绩,而是她发现老爸在网恋,并且决定要把对方接过来住。
网恋需谨慎啊老夏。
夏希迎在发现这件事之后,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比如超不经意地在老爸耳边外放新闻,“45岁男人网聊29岁美女,结果被骗23万,警方在侦查线索中竟发现对方是个抠脚大汉。”
“家里有老人的注意了,网络相亲骗局多,看完一定要警惕!立即转发!”
诸如此类。
她在老爸手机里也见到过一个群聊,叫什么“金玉良缘”,夏希迎怎么看都像是为老夏这种单身男人量身定制的骗局,堪称美女杀猪盘。
老夏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以为她傻,每次面对她明里暗里的打探,又只字不提。
终于趁着老夏休假,夏希迎剥着荔枝,当做饭后消食:“爸,我想问你件事。”
“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个事儿。”老夏也在剥,两个人手上都没闲着。
荔枝的汁水流在手上,待会儿干了应该发黏,夏希迎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只能把话题先抛回去:“那你先说。”
老夏剥完手里的那颗,放在了玻璃碗里,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迎迎,爸想找个老伴儿,想问问你的意见。”
夏希迎今年十五岁,爸妈离婚就已经十四年,她关于“妈妈”的这个概念可有可无,对于老夏想找老伴儿这件事,她不反对,但也没那么支持。
她其实不太想让别人来分走老夏的爱。
“爸,你是在网恋吗?”夏希迎抽了张纸擦手,正好把想说的话说了,“现在网上好多都是骗子,你不能随便就相信别人。”
“她不是骗子。”老夏说。
夏希迎暂且保持观望态度,没在这句上反驳:“她是咱们这边的人吗。”
“广东人。”老夏想了下,不太对,“也不能算广东人,是前些年去广东打工,留那儿了。”
“你要找老伴儿的话,网恋也算吗?”夏希迎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她问你要过钱吗?你可别傻傻的真把钱给出去,隔着手机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没要过钱。”老夏在实验小学教了半辈子书,自认为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她离过婚,带个儿子,她孩子比你大半年,也是今年刚中考完。”
夏希迎:“你们见过吗?”
“打过视频。”老夏说。
“爸,你们谈恋爱,我没意见。”夏希迎看样子,老夏这次是认真的,“但他们在广东,难道就一直用手机联系吗?”
这样还不如去附近公园找个跳广场舞的阿姨来的实在。
起码看得见,下班还能手拉手逛超市。
“迎迎啊。”老夏搓了搓手,眼睛看看她,又看向碗里的荔枝,是肉眼可见的局促,“我想,把他们接过来。”
夏希迎看着老夏,同意,不同意,她在犹豫很久后才开口:“爸,你自己决定吧。”
这是前天午饭后发生的一切,夏希迎其实答应完就后悔了。
她还没做好“家里忽然要多出两个人”的准备。
而且“网恋”这事儿夏希迎总觉得特不靠谱,到底是多两个人还是多两个骗子,这很难说。
可今天一早老夏就去超市大采购,不断往家里添置东西准备迎接她们了。
夏希迎这时候想说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夏希迎捧着手机,越想越郁闷,最终又登上了游戏,迅速充值50块钱买了辆S级黑白配色的新赛车,随后找到她的游戏搭子“阿波罗”。
太阳花:来,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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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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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