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果果质问道。
“是啊！我也觉得我热爱生活，尊老爱幼，堪称十佳青年，结果过劳死了，不公平！”
归云表示很能共情，他也愤愤道。
“妈妈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就被故意丢掉了，每天靠捡垃圾吃勉强活着，后来遇到一个拾荒的老爷爷，老爷爷收养了她，把她当孙女一样养，过了几年虽然贫苦但是起码有人疼爱的日子。爷爷靠卖破烂捡垃圾养活了这个偶然捡到的孙女，让她读书。后来当地有个很能干的老师办了一所女校，老爷爷很支持孙女去读书，在山沟沟里赶了一个多日夜，骑着破旧不堪的自行车载她过去。后来没多久，老爷爷某天因为失足摔进了沟里不幸去世了。那位老师一直很照顾她，后来妈妈努力学习考上了外地一所不错的大学。考上之后她一直勤工俭学，周末放假的时候别人在休息或者到处旅游消费，她在打工。过年她也在打工，因为她没有家人，甚至没有家。她有了积蓄之后，偶尔会回去看看那位恩师，看看她跟爷爷住过的那间一下雨就漏水的土房。”
“确实好可怜。”
归云听得有些难过，大概他想到了自己也是孤儿。
“你们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呢？”
我问。
“在妈妈大学毕业第一年的时候，有一次雨天她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遇到了被流浪狗咬伤半死不活的我，当时我拼命从狗嘴下捡回半条命，结果碰到下雨天，我太累太饿了，跑不动了，心想大概是要死了，直到妈妈捡到了我。她带我去治疗包扎，然后收养了我。”
“比死神先到来的人，是妈妈。”
那时是拘魂的第一次失败。当时的拘魂使本已按照命书所定去到那里，这只猫当时便该寿数断绝，结果一个女孩突然出现从死神手里抢下了这只猫的性命。
我恍然，原来这是这个女孩命数发生变动的关键节点。命书上发生变动都有记录，因果循环皆有迹可循。原本她的孩子是可以平安出生的，会在她和出轨丈夫离婚后慢慢长大陪着她，两人相依为命却也始终积极乐观。当初因为她的善心救下了这只猫猫的性命，结果命书发生变动，她之后将流产失去这个孩子。
“后来又有一次，我莫名奇妙生了一场大病，妈妈带我看医生，医生说治不了了，让回家，回家之后妈妈没有放弃，自己当初查方子去试，日夜照顾我，慢慢地我竟真的好了。”
这是拘魂的第二次失败。这个女孩又一次把她的猫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一次命书里原定的八十多岁寿终正寝骤然变成了三十多岁的车祸。
“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果果难过地问我。
“漂亮姐姐，你是掌管人类命运的，你帮帮妈妈，让她过得稍微幸福一点，可以吗，就一点点，我不贪心。”
“命由天定，我说了不算的。”
“哎浮生，这本命书是什么吗？就是传说中的阎王殿生死簿吗？”
归云疑惑问道
“差不多，这是升级版，旧版生死簿主要记载生卒，这本新版命书记录得更详细。”
“每个人出生之后，他的各种人生轨迹就会自动出现在命书中吗？”
“是的。”
我点了点头。
“命由天定，天是什么？”
归云继续问道。
“天道，也可以理解为世间的运行法则。其实你，我，都不过是天道的执行者，按照它的意志行事，我们并不是天道本身，所以无权干涉人类的命运。”
“我怎么才能见到天道，我可以跟它交换任何东西。只要它对妈妈好一点。”
“下一世，她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我劝慰它。
“但那是下一世的事情了，这一世妈妈就是在很痛苦很难过地活着。
小猫显然不能理解这世间事，它只是单纯地爱着它的妈妈。
“浮生，你要不再想想办法。”
归云悄悄对我说。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拥有元灵笔，应该就能改写一些还未发生的事。”
我记得好像在阎王殿哪本古籍里看到过。
“元灵笔？那是什么，怎么才能得到？”
果果急切真诚地问道。
“用你的灵魂和功德筑成。你这一世救了一个孩子，积累了很大功德，按照轮回法则来说，你下一世会投胎到富贵人家，下一世，下下一世都会生活的很好。如果你自愿放弃这三世为人的荣华安乐，将这些都注入由你的精魄筑成的元灵笔中，元灵笔就能有功效。”
我科普道。
“听起来好像也还好啊，毕竟没当过人，后几世也还没经历过，感觉不亏。”
归云点评道，但是他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有什么副作用吗？”
归云终于知道哪儿不对劲了，如果真有这么好的事，那世间命运岂不是能被任意改来改去了。
“嗯，灵魂将被封在笔里，随着改写完成，湮为齑粉，消散于世间。”
“那岂不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归云震惊道。
“我愿意。”
小猫几乎没有一刻犹豫。
宠物医院的大厅里，那个年轻女孩看起来憔悴极了。
她一直在向上天祈祷，祈祷她的果果能好过来。
人类很渺小，渺小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求助神佛；同时人类又很强大，强大到能用执念锁住一道魂魄。
“姑娘，我们确实尽力了。这样下去小猫只会更痛苦。”
医生叹口气说。
“你进来再看看它吧。”
“去跟妈妈告个别吧。”
归云说道。
“最后一面了。”
人类对死亡和“最后一次”总是格外地敬畏和惋惜。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我看过很多次灵魂离体前亲人们最后的撕心裂肺，也见识过无数头七回魂时在世者的冷漠与虚伪。就像现代人类所说的“电影”，我看过很多关于世间人性的电影，对他们的生离死别早已司空见惯，波澜不惊。
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一只猫没有犹豫地回答“我愿意”，愿意放弃它灵魂投胎的机会和三世人生，来换仅有一次的改写他人命运的机会。
说毫无触动是假的。
我想，如果当初这个女孩知道她的命运会因此剧变，她还是会执着地救下它，因为她的善良让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的善良没有被辜负。
阮竹庭走了进来，看着手术台上脊椎一节节断开浑身血淋淋的小猫，大概是哭的太久太久了，她此刻没有再哭。她想：
“她的果果一定很疼很疼吧，它可是一只被踩到尾巴都要大叫半天，必须抱着哄才能好的娇气小猫。”
“果果。”
阮竹庭轻声叫道。
“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阮竹庭轻轻地摸着它的头。“
如果投胎的话，不要来找妈妈了，去一个好人家过好日子。”
“喵……”
黑猫嗓子里努力再也发不出细声细语，它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的声音，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它想对她说：“妈妈，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猫猫最后一丝呼吸彻底停止，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阮竹庭将它抱起，轻轻放在平时带它出来玩的猫包里。
“走了果果，我们回家了。”
外面站着的那对母子一脸歉疚。
“姑娘，对不起，我知道给多少钱都没用，都怪我没看好孩子，都怪我。治疗费用不管多少钱我都出。”
“姐姐，对不起……”
孩子也一直在小声哭泣。他这辈子也忘不了，有只勇敢的小猫救过他的命。
“不怪你们，要怪也是怪那个肇事司机，我会走正常程序。快带孩子回去吧，孩子也受了挺大惊吓。”
阮竹庭虽然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但是还是保持着修养。
“谢谢，谢谢你姑娘，也谢谢小猫，谢谢它救了我孩子的命。”
孩子母亲感动地流下泪来。她离婚之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一个人打两份工，后来搞了个早餐车卖早餐，虽然赚的不多但也能勉强过活。谁知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
“妈妈……”
果果知道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叫着跟上去，但走了两步就被限制了步伐，它已经是个灵魂了。直到它看着妈妈抱着猫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走吧。”
我把小猫抱起来。
“漂亮姐姐，我们什么时候筑元灵笔？”
果果突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事，也顾不得悲伤了。
“五年之后。”
我捋了捋它的毛。
“浮生，有个地方我不明白。”
归云一拍脑袋。
“如果阮竹庭命运被改写了，那在原有轮回中跟她有关系的人和事都会改变，这不是违背轮回法则的吗？”
“其实人类所谓的命运，乃是‘命格’，就像演员领取的剧本一样。阮竹庭的命运也并不是被改写，是有等价之物与天道交换了另外一种命格，而原有的命格会有另外的人来继承。”
我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天道好轮回！”
浮云恍然大悟。
“这小家伙怎么办？按理说应该先送到妖冥司吧，那边主要接管动物的。”
“结案，留在咱们这儿当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