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闻笙扔掉树枝,盘腿坐在地上等最后判决,却被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闻笙双手接住,一时愣神。
……这是什么意思?
她让他父母早逝,村寨被屠,不满八岁就颠沛流离受尽白眼。
他肯定是记恨她的,不应该趁她病要她命吗?
“往前走五十步有一处水潭。”
蚩离温柔的打理马儿的鬃毛,没有回头,“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后换上衣服,我们一刻钟后出发,去堵上官将军的马车。”
“你要救金阙城?”闻笙诧异的抱着包袱,看着蚩离单薄的脊背,脑海里的自我谴责都沉寂了下去。
借上官长武的手救金阙城吗?
救不了的。
金阙城,必失。
“我没能力救。只是听闻上官小将军为人豪爽,喜结江湖人士,我要去同他交个朋友。你也要一同去。”
“我去做什么?”
闻笙不解。
“啊,你竟不知道吗?”
蚩离回头望向闻笙,看戏的笑了好一会,才姗姗提醒道:“你现在值一百两银子,不找人把你从通缉榜单上撤下来,你是走不远的。这张脸很俊,起码现在整个金阙城内没人不认识你。”
蚩离张开双臂,倚靠着马背,挑眉间自然流露出的洒脱随性,是闻笙艳羡的。
“你说的有道理。”
闻笙想了想,拿上包袱向水潭走去。
确实不能让傻大儿一直被冤枉受委屈。
·
水潭不小,静静地被杂草丛包围着,水面漂浮着几片落叶,四周还有几道鸟鸣时不时响起。
闻笙伸手触碰。
潭水泛着一丝寒意,冰冰凉凉的,有点冻骨头。
闻笙将包袱挂在就近的矮树枝上,摩挲着褪去上衣。
“没想到,傻大儿的身体还挺有料。”
闻笙左右按了按胳膊。
薄薄的一层肌肉,手感极好。
视线往下,腹外斜肌和腹内斜肌仿若交叉的V形铠甲,从肋骨下方一路延伸至盆骨边缘,最后隐入裤腰的阴影里。
很漂亮的形状,傻大儿的腰腹力量也很不错嘛。如果身上没有这么多斑斑杂杂的疤痕就更好了。
闻笙有些心疼。
傻大儿和主角同龄,现在只有十四岁。在现代,这应该是一个一边嫌弃儿童节礼物幼稚,一边在王者或吃鸡上大战四方的叛逆年龄,可他们,早早地就在社会的阴暗面里摸爬滚打了。
不知道傻大儿的灵魂还在不在这具身体里……
不知潭水多深,闻笙不敢走得太远,简单清洗后,穿上衣服就回去了。
蚩离正捧着水袋里的水喂马,听到动静侧头看了过来。
“……你怎么了,呃,脸红的像晚秋似火烧的枫叶。”
视线在闻笙身上绕了一圈,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你的脸也红了。”闻笙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不明所以的走近,“热的吗?”
山风习习,应该很凉爽。
“不是。”蚩离微侧过脸,下意识避开闻笙明目张胆的打量,“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有点惊讶。”
“呃,水有些冷。”
闻笙眼神躲闪,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该怎么告诉对方,清洗完上半身,手指搭上裤腰带的时候,她突然发觉身体为男的事实?仔细地洗了双腿,但某些地方,只能想象成一团很有温度的软肉。哪怕没有参考物,也能感受到其少有的份量,才十四岁就这样宏伟……
啊,不能再想了,心跳加快血压飙升,鼻子痒痒的,鼻血快要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闻笙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双手用力拍了拍脸。
“拍自己的脸做什么,上来。”
蚩离跨坐在马背上,朝闻笙伸出手。
闻笙看着高出她一个头的雪色烈马,踌躇的递上左手。
下一秒,被一股大力牵引着腾空而起,瞬息间就稳稳的跨坐上了马背。
背上的分量加重,马儿甩动脑袋,嘶鸣着往前走了几步。
闻笙因惯性向后跌去,惊慌间死死拽住蚩离的外衣维持平衡。
蚩离适度收紧缰绳与马嘴保持联系,让马缓慢绕圈行走。
“啊——等等等等!先别动先别动!我快要掉下去了!!”
随着马的移动,闻笙艰难保持平衡的身体又被动的不受控制。
左右大幅度的晃动着,像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惊慌无措的枝叶乱颤。
惊得马儿又开始躁动的扬起蹄子了。
“抱住我。”蚩离皱了皱眉,转身抓住闻笙在空中乱抓的左手,按在自己腰上,又猛地伸臂,轻松扣住闻笙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
“啊!活过来了。”闻笙死死的抱住蚩离的腰,心有余悸的长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拉住我。”
闻笙由衷的感谢。
“……胳膊放松点,你勒的太紧了。”
蚩离毫不怀疑,再用力些,自己的腰上会多一圈淤痕。
“好。”闻笙的声音隐隐颤抖。
收了些力气,但只有一点。
“对了,你的内力能不能借我点,烤烤头啊啊啊啊啊啊啊——”
闻笙探出头,话未说完,马儿如一阵风的窜了出去。
蚩离微眯着眼,悄悄夹紧马肚,马的速度更快了。
闻笙被灌了一嘴的冷风,整个人都傻了。
蚩离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探过肩膀将闻笙的脑袋按了回去,轻笑着,心情很好的道:“你不是问我要怎么处置你吗?这就是。”
闻笙的身体一瞬间僵硬无比,“什么意思?”
“放轻松,我没有杀你的想法。如果我想杀你,在那群人将你逼上山时,我只会冷眼旁观见死不救。哦,我还会雪上浇油,让你尸骨无存。”
前面有一个转弯,蚩离放慢了速度,“你是一笔万物生的创世神明,我很感激你赋予了我生命。我人生中的幸与不幸,我都会自己处理好。不过,如果你能回去,还是希望能将我们的未来改写的幸福一些。”
闻笙闭了闭眼,“我会的。”
“哈哈哈,那就先提前谢谢你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怨恨你的……”
蚩离话锋一转,“所以,让我继续小小的报复你吧。”
“报复我?”
闻笙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却见拐过这个弯后,马的速度渐行渐快。
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接下来的弯道都没有减速!
闻笙的艺术幽默感在此刻怒提两个百分点。
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快的起飞”,什么又叫做“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风卷着头发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眼睛完全睁不开,速度真的是太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闻笙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半个身体都僵硬了,蚩离终于慢慢停下。
“哈哈哈哈。”
他还在痛快的大笑。
闻笙脸色惨白惨白的,像只鹌鹑缩在蚩离身后,抬手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喂,你还活着吗?”蚩离扭头朝后看去。
“你再快些,就离死不远了。”
闻笙气若游丝的咳嗽了两声,嗓音有些哑。
“那能放开我吗?我们到了。”
蚩离拍了拍腰上的胳膊。
力气这么大,也不像是弱不经风啊。
闻笙麻木的松开胳膊,失去受力点后,整个人身体一软,向地上栽倒。
“哎你——”
蚩离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砰”。
闻笙与大地亲密接触。
“你、你没事吗?”蚩离懵了一瞬,迅速翻身从马背上跳下,半蹲在闻笙面前,忐忑的伸出手又不敢靠得太近,不上不下的僵在半空。
闻笙缓了缓搁到石头的后背,慢腾腾的用手臂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有草垫着,摔的不是很重。”
闻笙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又抓起头发看了看。还好,半干的头发上并没有黏上太多污垢,不用费力的再清洗一遍了。
不过。
闻笙顺手捡起一根树枝,来势汹汹的抽向蚩离,“山路十八弯,你速度这么快,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愧疚感也不是这样抵消的。
不乖的孩子,就该挨揍!
蚩离愣愣的看着正在气头上的闻笙,一时间忘了躲闪。
但树枝最终落在了他身旁的地上,拦腰斩断了几根青草。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闻笙又是一抽,这次对准了目标,但雷声大雨点小,轻轻地落在蚩离胳膊上。
实际伤害:0。
闻笙又打了几下,有点累了,索性扔掉树枝,就近找了棵大树倚着。
她头靠着树干闭上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腿还是发软。
“需要喝点水吗?”回过神的蚩离拎着水壶走近,眼睛盯着地上的草尖尖,不太敢看闻笙的眼睛。
“谢了。”闻笙接过水袋,仰起脖子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泉水划过干燥咽喉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见闻笙脸色好转,蚩离开口为自己辩解道:“这座山的弯道不是很急,我的速度也不快,你不会掉下去的。你只是第一次骑马,不太适应。”
“嗯?”闻笙瞬间怒瞪向蚩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蚩离的心脏颤了颤,“……没什么。”
闻笙没好气的看了蚩离一眼。
蚩离头皮一紧,下意识放轻呼吸。
“不是说要去结交上官小将军吗,我们现在在哪?”
闻笙抬头看了一圈,他们正处在一条缓坡上,这是条下坡路。
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浓荫蔽日。
抬眸青山绿,垂眸芳草茵。
道路尽头则通往了不知名处。
这是处适合养老的好地方,与既往认知中边塞城池的贫瘠干燥格格不入。
“这是后山。上官将军其实早就到了,正在距此地八百米外的地方安营扎寨。”说着,蚩离接过闻笙递过来的水袋。
原来如此。
闻笙点了点头,等等……
“八百米!我们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警戒哨卡会在主营地外围1到3公里设置前哨站或巡逻队,用于预警敌军动向,轻骑兵的日常侦查范围可达10到20公里,以便快速传递情报。山地或丛林可能会适当缩短距离,但绝不可能只有短短八百米!
“确实有点近。”蚩离四处看了看,认同道。
“你……”
闻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大儿交朋友时都这么莽的吗?
闻笙观察着周围,这次仔细地看过去,在几个刚才一扫而过的地方发现了不对劲。
冷光幽幽,寒芒点点,那纯纯冷兵器的反射光!
这还只是她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恐怕更多!
好大儿!
真是为娘的好大儿啊!!
是真不怕被误判为间谍或敌军探子,被严刑拷问或直接处决。
忆罗马军团,根据《罗马军制》,非特许靠近营地者会被视为敌人,当场格杀;忆岳飞抗金,南宋时期百姓送粮需持官府文书,否则以“资敌”论罪;忆太平天国,平民误入军营可能被强征入伍或处决。
……话说,她当年是参考哪一个来设定背景的?
突然。左手边的大树一阵抖动,两个黑布蒙面手持匕首的侦察兵全身戒备的从树上跳下,向两人靠近。
闻笙眼前一黑。
却见一旁的蚩离利落的高举双手,一脸无辜的道:“两位哥哥好,我们是来找上官小将军的。”
“你们认识小将军?”其中一人冷声问。
“不认识,但见面后就认识了。”
蚩离回答的一本正经。
另一人冷哼,泛着冷光的匕首抵上蚩离的脖颈,追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军扎营在此地的?”
“同帮派成员买来的消息啊。”蚩离道。
“你们还有帮派?!”侦察兵惊了。
两人对视一眼,匕首猛地就在蚩离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嘶。”蚩离倒吸了一口凉气,“哥哥下手轻些,挺疼的。”
对方没搭理他,一边警戒,一边无声暗示围着高头大马转了一圈的同伴。接收到队友的目光,同伴顿了顿,小心的伸出手触碰马儿的鬃毛,但还没有实打实的摸上去,就差点被顷刻间嘶鸣着不断抗拒的马儿一脚踹翻在地。同伴堪堪躲过攻击,朝蚩离这边轻轻颔首。
“你这匹马哪来的?”
抵在脖颈上的匕首又往里伸了伸。
“落单时借来的。”蚩离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闻笙眼前又是一黑。
感觉活着越来越有判头了。
“在哪里?”
“在你们的营寨。”
蚩离继续道:“我还拿了一套衣服,就在包袱里。事态紧急,为了救人,不过我有留字条……”
蚩离说着抬手就要解开包袱,但暗处瞬间射来两支利箭。
箭矢擦着他的指关节凶猛的滑过去。
蚩离双手一麻,失力的坠在身侧。
又一根利箭飞过来,“刺啦”一声划破包袱布料,露出里面的艳红色衣裳。
两个侦察兵对视一眼。
确实是他们家小将军最喜的红色。
“我有漠北的情报要献给上官将军。”闻笙烦躁的看了眼蚩离染血的脖颈,神情有些冷,“先给他止血,然后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
侦察兵又互视一眼,下一秒同时抬手,利落的一记手刀砍晕闻笙和蚩离。
闻笙:……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