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的红光愈发浓重,腐叶下的泥泞里不时传来骨骼摩擦的咯吱声。
四人蹚过一片齐膝的蕨类植物时,白谕突然停下脚步,鼻尖轻动——空气中除了腐臭,竟混着一丝极淡的木香。
“那边有光。”他抬手指向密林尽头。
众人拨开缠结的藤蔓,果然望见远处山脊下嵌着一点难得的暖黄。
那座木屋藏在巨大的变异橡树下,烟囱里飘出的烟线在雨雾中散成朦胧的纱,可通往木屋的路被一条暗河拦腰切断。
河面上飘着大片浮萍,在红光的朦胧下泛着墨绿的光泽,水流无声却湍急,岸边长满湿滑的苔藓。
而那些苔藓间,正蠕动着无数灰白色的软体生物。
它们没有眼睛,躯体上布满细密的吸盘,爬过的地方留下黏液般的痕迹。
偶尔有丧尸的残肢被它们裹住,瞬间便消融成一滩血水。
“只能坐船。”白衍的军靴碾过一块碎石,“这些是腐吸虫,虽然对活物没有主动性的危害,但碰到就会溶解肌肉。”
谢忽雪已经蹲下身,指尖在战术背包上敲了敲,金属零件立刻从背包侧袋弹出来,在她掌心拼凑成细小的齿轮和木板。
“机关谢家的应急组件,三分钟够了。”她指尖翻飞,珍珠耳钉在机械的折射下闪着微光,“我爸说过,末世里最靠谱的不是武器,是能漂在水上的木头。”
安斯尔抱着枪站在岸边,目光扫过她灵活的手指,又瞥向白谕——后者正盯着腐吸虫出神,睫毛上沾着的雨珠像碎钻,不知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好了。”谢忽雪拍了拍手,一艘长约三米的小木船已浮在岸边,船身由轻质合金和防水帆布构成,船头还装着微型推进器。
“上来吧,推进器噪音小,不会惊动水里的东西。”
白谕先踏上船,帆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刚坐下,就见安斯尔皱着眉跟上来,刻意与他隔了个空位,好似他是什么脏东西。
白谕不甘示弱的瞥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往旁边挪了挪。
白衍坐在船尾掌舵,目光不经意的打量着白谕,谢忽雪则蹲在船头,指尖搭在推进器开关上。
小船划入河心时,一直在淅淅沥沥下着的雨突然停了。
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给墨绿的河面镀上一层碎银。
两岸的腐吸虫仍在无声爬行,可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却像无数摇曳的水草,与天上的星光交叠成诡异的网。
白谕低头看着水面,忽然发现河底沉着许多白骨,有的还保持着伸手求救的姿势,被水流冲刷得泛着玉色的光。
“别碰水。”白衍的声音打破寂静,“河里有食骨鱼,牙齿比机械弩的箭头还硬。”
白谕丝毫不闻,还要伸手去接一片飘落的柳叶。
柳叶沾在他苍白的指尖,竟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缓缓飘向水面——就在接触水面的瞬间,柳叶突然卷曲,被看不见的东西撕成了碎片。
“都说了别碰——”安斯尔的话没说完,就被白谕此刻的模样惊住。
只见少年正垂着头,目光认真地盯着湖面,月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发梢,脖颈间未系紧的绷带散开一角,露出底下结痂的皮肤。
白谕只在亡灵世界见到过红色的,弥漫着血臭的天空。
而来到人类的世界后,因为末世,星星和月亮也极少露出来,大多数时候都隐匿在云层之中。
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仿若星光的东西。
他睫毛轻颤,露出一个童真得有些诡异的笑:“你们看,水里的星星在眨眼睛。”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河面上的月光倒影竟真的在闪烁,仔细看才发现,是食骨鱼的鳞片在水下翻动,像把碎掉的银河沉进了河底。
而岸边腐吸虫的黏液反光,与天上的红光交织,让整艘小船仿佛穿行在明暗交界的缝隙里。
谢忽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白谕的侧脸,他明明身处最阴森的末世,却像从古老壁画里走出来的人,连望着腐尸与虫子的眼神都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帅。
“专心开船。”安斯尔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再看下去,船被食骨鱼啃穿了都不知道。”
谢忽雪回过神,脸颊微红地转回头,却没注意到白衍正盯着白谕散开的绷带,眸色深沉。
小船驶过河心时,推进器突然发出一阵闷响。
谢忽雪低头检查,发现一根水草缠住了螺旋桨。
“我去处理。”她刚要探身,手腕却被白谕拉住。
少年的指尖冰凉,眼神却异常认真:“别动,水里有东西在看我们。”
众人瞬间警惕起来。
安斯尔举起枪,白衍握紧船桨,谢忽雪的手按在机械弩上。
河面上的碎银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有巨物在水底翻身。
船身猛地往下一沉,白谕下意识抓住船舷,指尖触到的河面竟泛起刺骨的寒意——不是水温的冷,是带着腥气的阴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冰冷的瞳孔贴着船底窥视。
“是鬼蛟!”白衍的声音陡然绷紧,他稳住身体,一股凛冽的梅花香气骤然炸开。
那香气极冷,带着冰雪初融时的清冽,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Alpha的信息素如实质般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冰晶。
“守住船身!”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轰然巨响。
整艘小船被一股巨力掀得倾斜,安斯尔半个身子甩出船外,他本能地扣住船舷,枪托重重砸在船板上,镜片在晃动中映出水面下的黑影——
那是条足有船身两倍长的巨型生物,鳞片呈青黑色,腹部却泛着尸斑般的灰白,头顶的独角断裂成半截,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死死盯着船上的人,嘴里溢出的涎水落在河面,瞬间腐蚀出细密的泡沫。
“——冰封!”白衍的瞳孔泛起淡蓝,周身的梅花信息素愈发浓郁,河面上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
鬼蛟显然被这股力量激怒,巨尾狠狠拍向船身,帆布被撕裂的瞬间,谢忽雪的机械弩射出三箭,却只在它鳞片上擦出火星。
白谕被甩得撞在白衍身上,少年身上的冷香扑面而来。
他忽然抬手,指尖划过白衍的手腕,那里正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你的易感期快到了。”他声音很轻,却让白衍浑身一僵。
“如果你再强行使用技能会失控的,哥。”白渝的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危急关头的紧迫。
白衍已经无力再去反驳他,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鬼蛟的巨爪已经搭上船沿,腥臭的气息灌满鼻腔,白衍的冰冻异能正沿着船底蔓延,可冰层刚结成就被鬼蛟的蛮力震碎,发出咔嚓的脆响。
“快!机械翅膀!”谢忽雪扯开战术背包,背后的零件已在重组,“白衍,再撑十秒!”
白衍额角渗出冷汗,信息素的爆发让他呼吸急促,可眼底的冷意丝毫不减。
他双手按在船板上,冰棱顺着木纹疯长,就在理智要被反噬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脖颈上,为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
他不知道是谁,也没法回头,终于在鬼蛟再次撞击时,在船身周围结出一圈半米厚的冰墙。
“走!”
机械翅膀的金属骨架瞬间展开,带着凌厉的风声冲天而起,推进器的火光在夜空中划出弧线。
白谕抛下从白衍身上摸到的冰锥,将他不动声色的融入鬼蛟的鳞片里。
起飞后,他最后一次回头,正看见鬼蛟撞碎冰墙,半截身子探入空中,青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而他们脚下的河面,已在他异能的余威下冻成一片冰原,只是冰层下仍能看见无数扭曲的黑影在涌动。
四人距离暖黄的灯光越来越近,木屋的烟囱里飘出的烟已经变成灰紫色,门扉半掩,隐约能看见屋内摆着一张木桌,桌上的油灯正随着他们的靠近轻轻晃动。
白谕跟在白衍的身边,鼻尖嗅了嗅对方残留的信息素,忽然轻笑一声:“哥哥的信息素,味道很特别。”
白衍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声音却带着信息素透支后的沙哑:“你到底是谁?”
白谕眯了眯眼,完蛋!暴露了……
他刚想动手,却又忽然想到自己在鬼蛟身上留的那枚冰锥,只好忍了下来。
“哥哥在说什么?”白谕恢复了平时呆呆的模样,笑问,“我当然就是我。”
翅膀的机械音在木屋前落下时,白衍的目光仍留在白谕脸上。
少年正仰头打量屋顶的苔藓,睫毛上还沾着冰粒,听见脚步声才回头,笑容干净得像没被末世污染过——可就是这份干净,让白衍心底的疑虑疯长。
他从见到白鱼的那一面就能知道,白鱼是一个被白家父母放养出来的废物,性子狭隘,哪会有这样的眼神?
更别说刚才那一下搭在颈后的触碰,冰凉的指尖带着某种非人的体温,绝不是那个只会仗着家世作威作福的废物。
“进去。”白衍压下心中的疑惑,梅花信息素的余韵还在发麻,他刻意与白谕保持半步距离。
安斯尔推开门时,木屑簌簌落下,屋内出乎意料的整洁,壁炉里的火正旺,炖着什么东西的陶罐咕嘟作响。
一个穿着花布围裙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数蘑菇,嘴里还哼着跑调的童谣:“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请问……”谢忽雪刚要开口,男人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沾着泥土的脸,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举着朵艳红的毒蘑菇。
“哎呀!客官!”他手忙脚乱地把蘑菇塞进围裙口袋,手在身上擦了擦,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刻着“守林人老云”五个字。
“我是这儿的守林人,不是丧尸,也不是怪物,健康码绿的!哦不对,末世没健康码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视线扫过四人的机械翅膀,突然一拍大腿:“你们是来找云药师的吧?我是他远房表哥的二舅的侄子!他上周还托我照看房子呢,说要是有穿军装的来,就把这个给你们。”
老云从壁炉旁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滚出个玻璃瓶,装着半瓶墨绿色的液体,瓶身贴着张纸条,字迹潦草:“喝了能防腐吸虫,别信我表哥的二舅的侄子,他上次刚把毒蘑菇当菜炖了。”
“……”老云的脸瞬间涨红,挠着头嘿嘿笑,“那啥,昨天那锅我没敢喝,给河里的鱼了,它们好像也没事……吧?”
安斯尔挑眉,刚要说话,却见白谕已经拿起玻璃瓶,对着光看了看,还伸手拧开瓶盖要闻。
“别碰!”谢忽雪和安斯尔同时出声,前者的手更快,一把夺过瓶子,指尖擦过白谕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瞳孔一缩。
白谕眨眨眼,一脸无辜:“闻着像亡灵花的汁液,兑了点薄荷。”
老云突然跳起来:“哎哟!这位小少爷懂行啊!亡灵花泡水治脚气一绝!就是喝了容易看见太奶……”
“闭嘴。”白衍冷冷打断,“云药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