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离开后,护士抱着一托药品走了进来,白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柔和的眼睛。
“伤口该处理了。”她说着,将托盘放到床头柜上。
许岁宁“嗯”了一声,语气软软的,带着些疲惫。
护士低头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臂。那片擦伤从肩头蔓延到前臂,皮肤破裂的地方结了薄薄一层血痂,还有一些没处理干净的血迹粘在周围,看着触目惊心。
“有点严重哦。”她念叨了一句,又抬头安抚道:“你别怕哈,我轻轻的。”
许岁宁配合地笑了下:“嗯,麻烦姐姐了。”
护士没忍住也笑了,没有人会不喜欢长得好看、又礼貌懂事的少年。
她拿起棉球,动作已经尽量轻了。但酒精碰到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像针尖扎进神经里,许岁宁不由得颤了一下,整条手臂僵硬地绷了起来。
“疼的话可以说出来啊,别忍着。”护士察觉到他肌肉僵硬,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有哥哥的感觉很好吧?”
许岁宁脑海里闪过那张冷静寡言的脸。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独生子,可羡慕你们这些有哥哥的人。”护士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带着点真情实感地感慨道,“你都不知道,你这位哥哥啊,可是被你吓得不轻,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雨水,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把棉球丢进托盘,又换了新的,“来了之后就一直围着你转,反复找医生确认情况,哪怕多一点风险也要全部讲清楚,还有那是你们老师吧?你没醒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和你老师谈你在学校的情况。
“想让我来给你清理伤口,直接说不就好了,结果还特地又跑去急诊给你挂了个单子,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许岁宁愣了一下,睫毛颤了颤。
“......是吗?”
“可不是嘛。”护士替他压住敷料,俯身固定,语气里还带着点调侃,“你都没看到,那神情紧张得我们大家当时还以为是女朋友呢,结果一听‘弟弟’,哎呀,瞬间不一样了。”
处理完毕,护士利落地重新包好纱布,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又收拾好托盘离开了。
许岁宁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那盏白得有些刺眼的灯,过了很久,他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许临回到医院时,已是深夜。
走廊的灯光昏黄而安静,病房那头静悄悄的,比白天冷清许多。他推开门,病房里已经关了灯,只剩窗边应急灯投下的一点微弱亮光,把一切笼罩在朦胧里。
许岁宁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薄被盖到胸口,脸侧朝向窗户,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
夜色将他整个人包裹得柔软而脆弱,像一株刚恢复生气的、无害的植物。
许临在椅子上坐下来,靠着椅背,就那样凝着他。
他倏地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他了。
曾经那个还不到自己腿高的小豆丁,总是跟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跑,哭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抓,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现在却已经长成这么大了,在医院的床上沉沉睡着,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忽然有些恍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再也没有一起走路了。
看着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许临喉咙微微发紧。
沉默许久,他终于起身,把许岁宁肩上的被角往上拉了拉,动作很轻,像生怕吵醒他。
许岁宁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但没醒。
许临顿了顿,指尖迟疑了一瞬,还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可刚一碰到,指腹下便是一片灼烫的温度,他眉心顿时皱了起来,又换了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发烧了——而且烧得很烫。
许临快步走出病房,去找医护人员。
夜班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体温监测、退烧处理、换液输针,一连串动作在半夜的病房里井然有序地展开。
等所有流程完成,房间重新归于寂静,静得几乎能听见点滴一滴一滴落进输液管的声音。
许临站在一边,眼睛没离开床上那张泛红的脸。
灯光投在床沿,照出许岁宁泛红的面庞。他还在昏睡,额上贴着退热贴,呼吸微重,嘴角泛着淡淡的干色。
像是不舒服极了,他眉头紧紧蹙着。
“药还在起效,再忍一会。”许临低声道。
迷迷糊糊中,许岁宁听到这话,轻轻“嗯”了一声,却连这个音都含糊不清,像是从喉咙深处被挤出来的。
“睡吧,醒来就好了。”许临继续说。
病床上,许岁宁的睫毛轻颤,额角浮着一层细密的汗,似乎正努力从烧得迷糊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他感觉头很痛,像是被什么绞紧了一样,意识混沌得厉害。
可那道声音一声一声落进来,他终于睁开了眼。
眼前的世界一片朦胧,光是晕的,床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许岁宁眨了眨眼,看清那道身影,熟悉得像记忆深处反复梦见的片段。
“哥……”他努力发出声音,嗓音嘶哑破碎,“是你吗……”
“嗯,是我。”
“哥……”许岁宁又叫了一声,比刚才更轻,像是梦里呓语。
而许临听见这声唤,终于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
“我在。”
许岁宁第二天醒得有些晚,睁开眼时,身旁空无一人,许临不在,病床边多了一副银灰色的拐杖。
他怔了几秒,掀开被子,慢慢撑着身子坐起,将拐杖靠近身边,小心地站了起来。
刚下地时他还有些不习惯,一条腿发软,身体前倾了一下。许岁宁吸了口气,稳住重心,拄着拐慢慢适应节奏,朝洗手间一点点挪过去。
洗漱完出来,正好撞上拎着早餐过来的男人。
许临听见动静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在他拄着拐杖走得“稳健”的姿态上停了片刻,没说什么,转身把早餐摆在床头柜上。
许岁宁脚步微顿,拄着拐杖朝他慢慢走过去:“哥。”
“过来。”许临低头拆着餐盒盖,语气平平:“把饭吃了。”
“嗯。”许岁宁应了一声,听话地坐下。
早餐是豆浆、小笼包,还有一盒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餐盒间蒸汽氤氲,带出米香与咸香。
他吃得很慢,低着头,吃到一半忍不住偷偷看坐在一旁的许临。
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但依旧是一身黑。脸色似乎比昨天白了,因此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嘴唇没什么血色,像是一整夜没合眼的样子。
许岁宁犹豫了一下,问:“哥......你昨晚没睡吗?”
许临声音淡淡:“有点事情。”
他语气轻描淡写,不肯多说。许岁宁张了张嘴,“哦”了一声,没再问。
没过多久,医生推门进来例行问询病情,重新量了体温,观察了伤腿恢复情况,又开了几种药。
“烧退得彻底了,骨头恢复得不错,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后续回家静养,再定期复查就行。”医生说。
出院手续很快办妥,午后护士拔了针,取下输液器,病床边也早早停了一辆轮椅。
阳光从窗边洒进来,落在那副金属框架上,银色轮椅泛出细细的冷光。
许岁宁不喜欢这个“道具”,但还是配合地坐了上去。车停在不远处的路沿边,银色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被许临一路推着,穿过医院走廊,来到停车位旁。
他正打算站起来,撑着车门慢慢挪上去,还没扶稳,手臂就被按住了。
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他被许临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呼,身体僵在他怀里。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塞进了后座,座椅的安全带已经被扣好。
“你拄拐慢,又要看地面。”许临理所当然,“不如我来快点。”
车门“咔哒”一声合上,玻璃映出许岁宁还带点愣怔的脸,他缓了缓神,刚要松口气,却在余光中瞥见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此刻正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肆意,满脸都是兴致勃勃的调侃劲儿。
是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帅哥,五官明朗立体,头发微卷,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生得极好,眉尾微挑,眼角带钩。身上穿得不拘,扣子随意解着两颗,手肘撑着窗边,笑得像只风吹不倒的狐狸。
“哎,你就是许临的弟弟吧?”他眼里带着点打量的意味,“多大了?”
许岁宁回答:“高二。”
“哟,果然是高中生啊。”对方啧了一声,看着他坐得乖乖巧巧的模样,托着腮笑道,“真想不到,许临那种阴森沉闷的家伙,竟然有你这么白净漂亮的弟弟。”
“我叫简嘉木,你哥的朋友。”他眨了下眼,“你也可以叫我哥。”
许岁宁顿了顿,还是礼貌地说:“你好,嘉木......哥,我叫许岁宁。”
简嘉木像被逗乐了,笑得眼尾弯弯,“哎哟,这也太乖了,叫声哥哥来听听?”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
“嘶——!”简嘉木吃痛地一缩脖子,转头就看见许临放好轮椅站在车边,眉峰紧蹙,脸色冷得像霜打过,厉声道:“说什么?”
“不是吧,许临?”简嘉木无语地摸着脑袋,“又生气了?这你也能生气?”
许临没理他,扫了眼后座的许岁宁,“砰”地甩上车门,
简嘉木无语地回头和许岁宁小声吐槽:“你看你哥这人多烦,你比他小时候可爱多了。”
许临已经坐进了驾驶位,拉下手刹,发动引擎。
简嘉木看见他那张苍白的冰块脸就没心情,又嫌车里太安静,干脆找话继续逗许岁宁:“弟弟现在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二中。”
“哟,重点高中啊,弟弟这么厉害?”简嘉木挑了下眉,笑得一脸灿烂,“学习又好长得又帅,是不是老师的掌中宝同学们的团宠?”
“没有没有。”许岁宁被夸得不好意思,声音轻得像蚊子。
“谦虚什么呀,弟弟这么优秀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简嘉木一边说一边转过来,满带戏谑地问,“那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话音一落,许岁宁手里捏着的衣角微不可察地一紧,脸颊飞快泛起红意,像是被点着了一样。他本能地抬眼看了眼许临,又迅速移开视线。
“没……我……不是……”他嗓音乱成一团,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简嘉木继续打趣,“哥哥们又不是老古董,聊点青春话题怎么了——”
旁边的许临忽然冷声开口:“闭嘴。”
简嘉木:“……”天呐他怎么会和这么无趣的人做了朋友?
后座的许岁宁脸更红了,耳尖烧得厉害,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他悄悄瞄了眼许临的侧脸,果然冷得吓人,嘴角线条紧绷,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直接熄火下车。
他赶紧转头去看窗外,不敢再接话。
守了弟弟一整晚但不说的哥一枚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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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哥……”“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