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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崩逝

作者:锁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喜榕虽有发热之症,待女医替她查看,并未见身上发红和起疱疹,便道她只是普通高热。


    阖宫听说这才彻底放了心。


    圣上因她生了病,不忍沈喜榕独自在殿中,吩咐内侍们将明华点待处理的公文都搬来长乐殿。


    后又得知太后患了癔症,数日间往返于景阳宫和长乐殿之间,越发顾及不上前几日打发人来传话的刘宁柔。


    宋巽义此番也察觉圣上近来对他亲近许多,加之圣上每日要来太后的景阳宫坐一坐。


    宋巽义因常常在景阳宫,圣上见了,便会唤他一起去长乐殿商议政事。


    偶尔父子二人在处理政事,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也常起争执。


    圣上独断专行,从来不肯轻易对人妥协;太子看似温润实则对诸多事物也有自己的见解。


    父子二人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步。


    那日太子离去后,圣上指着他的背影道:“太子这性子简直同他阿娘一模一样!”


    姚内监心中一紧,只怕圣上要发怒,他偷眼瞧圣上,却见圣上唇边噙这抹笑,那里是要生气的样子。


    姚内监按捺住心中所思。


    忽见圣上也是一愣,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这么自然地提起了已逝的杨皇后。


    圣上笑意渐渐淡了,他盯着案前的宣纸,眸中流露着姚内监看不懂的情绪。


    姚内监屏息站了会儿。


    过了半刻钟,圣上依旧没有甚么吩咐,他便知此事已然过去了。


    不幸的是太后大抵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不过半个月,人已瘦得只见骨头。


    太医署的几位御医这些天轮番照看,近来都摇头叹息。


    况这几日太后已吃不下膳食,每日只服用些参汤补药,最多也只能用一小半碗而已。


    自太后病倒了,宋青嫆从始自终都守在太后身边,亦感受到她鲜活的生命日渐枯萎。


    如何教她不悲悸神伤?


    七月底,正值暑热,圣上思前想后,突然下了一道诏书,册封昭仪沈氏为德妃,仍居长乐殿。


    因太后病重,贵妃有孕在身,沈喜榕自己也大病初愈。


    如此赶巧,她的的册封大典也只能一切从简。


    或许圣上也觉沈喜榕的册封之礼仓促,惟恐委屈了她。


    沈喜榕册封第二日,各式珍宝古玩便如流水一般送进长乐殿。


    因沈喜榕重获圣恩,沈家随之水涨船高,近日又听闻家中三郎已同靖王府中昌平郡主订了亲。


    沈喜榕病愈后也来景阳宫看过几次太后,她原有许多话想借此机会同青嫆说,见她人恹恹的便只好缄默不言。


    其实沈愠订亲一事宋青嫆在宫中早有耳闻。


    她心里十分清楚,当太子将她带回东宫时,她与沈愠便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景阳宫内日夜燃灯,太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这日青嫆侍奉太后吃下小半碗药,太后昏昏睡去,宋青嫆也跟着犯了困。


    宋青嫆醒来时发觉自己正枕在宋巽义臂间,二人自上回宣化殿分开便未再单独相见。


    宋青嫆倏地站了起来,脚踝碰到脚榻上的一节挡板,疼得她登时倒吸了口气,又怕惊醒太后,只得恨恨瞪着他。


    宋巽义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只是进来时见青嫆趴在榻边睡姿十分不适,这才伸出臂膀让她枕着,不想会她有如此反应。


    宋青嫆现下疼得脸涨红,撑着榻脚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宋巽义见她伤得严重,不由蹙了眉,几步上前,不容置疑地道:“我看看。”说着便让她坐到窗边榻上,要去检查她的伤势。


    “无事!”宋青嫆咬牙说道,一面又去推开他的手。


    她一女子的力道哪里抵得过宋巽义,三两下便败下阵来。


    宋巽义将她裙裾微微撩开一些,折下罗袜,见她脚踝处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


    宋青嫆动了动,却还是逃不出他的桎梏,一阵心如擂鼓,心虚地觑了眼榻上太后,又看着低头替他处理伤口的太子。


    “如若我将我的身世告诉太后……”这话几乎未经过思考便说了出来。


    宋巽义闻言不由抬起头,她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抬手拭去她颊边落下的一滴泪,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宋巽义温热的掌心抚在她的面颊上。


    她此时已不再抗拒,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眸中有挑衅、有挣扎、还有隐隐的不舍


    宋巽义闻言敛眸,用丝帕拭去渗出的血丝,柔声道:“何不让她老人家安心去呢?”


    宋青嫆听罢也只怔怔地看着他。


    秋兴站在殿门口,透过屏风察觉坐榻上二人姿势有异,情急之下便不由出声喊道:“陛下——”


    屏风外明黄色的龙袍一闪而过。


    宋青嫆听到陛下二字神色顿时惶然失措,宋巽义也松开了手。


    圣上方才在屏风外看的不真切,进了里间见二人一个白着脸,满脸心虚;一个曲膝尚来不及起身。


    他知道他们二人自幼关系好,只是太子终究是太子,如何也不能教他对着个郡主曲膝。


    圣上面上露出些不悦。


    二人见圣上与刘贵妃进殿,便都起身行了一礼。


    刘宁柔半撑着腰,见宋青嫆站姿有异,十分关切道:“郡主可是脚受了伤?”


    圣上随即联想到方才二人在屏风后的姿势,探寻的目光便落在宋青嫆身上。


    宋青嫆不敢有隐瞒,只得上前回话道:“方才不慎磕了,并无甚要紧。”


    刘宁柔还待说话,榻上太后发出声音,似乎是要醒了。她一时也顾不得宋巽义和宋青嫆,随圣上往太后榻前去了。


    太后醒了,见圣上与刘贵妃一同出现,微微弯着唇,只道自己无事,吩咐他们不必日日前来。


    圣上颔首,刘宁柔也应声道了声是。


    二人又坐了会儿。


    刘宁柔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在宋巽义和宋青嫆身上,一双凤眸中布满戏谑,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有意思的事情。


    宋青嫆被她看得不舒服,或许也怕真被她瞧出些甚么,便上前寻了个借口退下。


    太后此时又清醒过来,拉着她的手,目光甚是留恋。


    “太后,”宋青嫆欲言又止。


    太后却对她笑一笑,冲她身后宋巽义道:“六郎,来。”


    宋巽义走了过去,太后又拉起他的手,将二人手放在一处,“六郎,你们兄妹自幼感情要好,往后你也要好好护着青嫆。”


    宋青嫆闻言骤然变了脸色,面上不安之色愈发沉重。


    外人当她是为太后每况愈下的病情忧心,只有宋巽义知道她心底在害怕甚么。


    他顺着太后的力道握住了青嫆的手,对太后承诺道:“有我在,定不教青嫆受委屈。”


    太后弯了弯苍白干裂的唇,看着他们二人,想握住甚么最终还是垂下了手,让他们出去了。


    宋青嫆和宋巽义齐齐出了寝殿。


    今夜殿外月光亮堂堂的。


    二人一前一后自廊下走过,途径偏殿,院外的那颗老槐树在盛夏之际长得郁郁葱葱。


    夜风轻拂,树叶随之发出了簌簌的响动。


    宋青嫆脚步轻缓,垂眸便能看见身后一道长长黑影紧随着她。


    “不许跟着我!”她呵斥一声,说罢又负气地站在原地。


    身后之人随之止步。


    宋青嫆单薄的身型在月色笼罩下更显轻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此时身后长臂黑影动了动,就在他要触碰到她身上时。


    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刺耳,“不许碰我!”


    宋巽义不由松开紧握着的双拳,明明是寸步的距离,此时他却觉得青嫆离他很远很远。


    二人静立良久。


    外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随后踢踢踏踏奔跑的脚步声混沌又杂乱,宫婢和内侍们惶惶的谈论之声交错在一起几乎听不清晰。


    二人倏地察觉到了甚么,折身向太后寝殿方向快步奔去。


    此时殿内殿外乌压压跪满了一地的人。


    宫女内侍们皆啼哭呜咽,惊惧不已。


    宋青嫆身子一晃,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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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喃喃着:“不——不会的。”


    宋巽义面色凝重,越过众人,带着宋青嫆进了内殿。


    甫进殿便见圣上坐于太后榻前,双目紧闭,神情不胜悲伤。


    刘宁柔则撑腰跪在太后榻前,垂首流泪不止,其身后又跟着跪了秋兴等一众宫人。


    景阳宫内贴身服侍太后的一众宫人皆因太后崩逝而陷入沉痛的哀伤之中。


    太后素来待人纯善,此时想到再没了这样好的主子,往后也不知自己要打发去哪个宫里侍奉。


    宫人们不免担忧起自己未来的命运,愈发伏地痛哭,悲不自胜。


    二人进了寝殿,宋青嫆双腿一软便跌跪在了太后榻前。


    此时宫中已敲响丧钟。


    各宫听到报丧之声,纷纷往景阳宫来了。


    宋青嫆后来已不大记得自己是如何出的景阳殿。


    太后大丧,按规制于重华殿设灵堂供百官哭临举哀。


    次日宣读太后尊谥诏书,百官再行祭礼。


    其后几日,宋青嫆和宋巽义都在重华殿为太后守灵。


    刘宁柔有孕在身,圣上特赦恩典,免了她每日叩拜,只随众人前往灵堂跪坐便是。


    圣上将宫中祭礼一事暂交惠妃主持,凤印送至了合庆殿,又有圣上口谕下达,命刘贵妃携德妃同理后宫。


    沈喜榕此前从不爱干涉后宫之事,如今每日十分积极去合庆殿与刘宁柔商议后宫各项事务。


    刘宁柔想着她先前的性子定是不会插手这些俗事,而今她这般尽责,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刘宁柔尽管心中不快,对上沈喜榕伏低的姿态,也只得笑脸相迎。


    明明是心底厌恶的人,在面上却要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当真是呕死她了。


    刘宁柔从不认为沈喜榕是真心待她的,思及此,她心底不觉升起些寒意,“莲秀,你说她可知那事?”


    莲秀见刘宁柔面上露出不安的神色,自然知晓刘宁柔所指为何。


    这些日德妃对贵妃姐姐长姐姐短,如若德妃当真知道她与袁五之事是她们故意揭露,那么此人的心机与耐力绝非常人可比。


    主仆二人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忌惮。


    “早知她有今日,当初就该除之而后快,如今反倒养虎为患。”刘宁柔恨恨说道。


    莲秀垂眸不言,“德妃再得宠也越不过贵妃您去,况且她如今尚无子嗣傍身。不过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好?”


    话虽如此,沈家也不算差,她阿耶和苏府都是有能耐的,好在她们刘家废了一个沈二郎。


    两家如此结怨,刘宁柔断不相信她会甘心,亦或诚心臣服于她。


    沈喜桦究竟欲意何为?


    刘宁柔当真猜不出来了。


    忽地腹部传来一阵隐痛,刘宁柔扶着小榻,想到自己如今有孕,莫非她是冲着自己腹中孩儿而来?


    如此想着,刘宁柔霎时惊出一身汗来。


    “莲秀,她定是要害我的孩子!往后她再来,你只推脱我身子不好,另我所食所用之物一定要慎之又慎。祖父请人算过,我这胎定是个小郎君,倘或他也是能助我登后位的筹码。”刘宁柔神情肃然。


    莲秀忙柔声接话,“咱们宫中都是自己的人,她长乐殿的人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进来,贵妃且宽心罢。”说罢又顿了顿,“这些日九殿下似乎为了圣上与太子亲近不少而十分愤懑,林海几次回禀,都说九殿下镇日闷在书房不肯出来。”


    刘宁柔不觉又心焦起来,“这孩子也个是沉不住气,太子且待后头料理。”


    莲秀却道:“奴婢却认为较之德妃,咱们何不先对付太子?如今咱们手上有能扳倒他的把柄,此时不除太子,更待何时?”


    刘宁柔被莲秀这话点醒,不由想到沈喜榕,便是当初没有斩草除根才令她如今春风吹又生。


    至于太子,此番定要掐住他的死穴,一举将他除之……


    “此事,还待从长计议。”刘宁柔喃喃自语,不由想起太后崩逝那日她所见太子与宋青嫆,加之从前宫人所述之事,只怕二人已有了首尾。


    如此想来,她眸中不觉闪现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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