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南境的战报不知被谁悄无声息的放在了洛芾的桌案上。
永熙二十四年四月,南越进犯。
南州守将顾辅汉屡战屡败,连失四城。靖南王洛珩阵前换将,亲自领兵,苦战三月终于夺回失地。
“靖南王”这三个字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洛芾的生活里了。
自从被桃老从虎口救下,一同回到归轩以来,洛芾再未踏足过南境,对南境的一切消息也都闭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做归轩的弟子昭然。
直到这次父亲在战场重伤的消息再一次将南州推到了她眼前。
左肩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了。
身上的伤总有痊愈的一天,心结却是无解。
四年前,挚友毫无预兆的背叛化作了刺向她的利刃,十四岁的她尚未从这样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又骤然得知早逝的母亲其实是被人所害,而一直敬重敬仰的父亲或许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
生活了十四年的琉璃幻境竟全然用谎言织就。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一度萎靡不振,幸而有将她从阎王殿里捞回来的大夫乜南星一直陪在她身边。
无数个难眠的日夜,洛芾就靠着他足以抚平一切风浪的开解度过。
偶尔看着乜南星那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时,洛芾会忍不住深陷,甚至无数次生出过留在江湖与他共度余生的念头。
可不甘总是叫嚣着从心底翻腾往上冒。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只会逃避现实的小孩子了,险些葬身虎口的仇、母亲之死的真相、父亲的装聋作哑,一切的一切她都想亲眼瞧个明白。
“我有些想家了。”
她站在正忙着熬糖浆给她做桃花糖的乜南星身后,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来。
乜南星往糖浆里放花瓣的手一顿,缓缓道:“四年没见,靖南王一定很想你,是该回去看看。”
想家了就可以回去吗?
洛芾压抑四年的倾诉之欲在这一刻突然喷涌而出。
“其实四年前我在险些葬身虎口,并不是意外。”
靖南王洛珩共有三女五子,唯有长女洛芾是王妃所出。因南州风俗不同中原,洛家亦有女子承袭王位的先例,洛珩有意立长女为嗣。
加之洛芾的外祖父曾做过帝师,深受皇帝敬重,两厢请命之下,洛芾获封郡主,并p得皇帝允诺,只等十四岁及笄便为她加封世子。
可洛珩次子洛怀桑的母族顾氏在南州是世家权贵,一度把控南州军权,自然不会甘心王位白白落到洛芾头上。
洛芾生在永熙六年二月,永熙二十年才刚满十四。这场变故是顾家算准了时间,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动的手。
乜南星从未接触过这些,自然也无法想象这背后的暗潮汹涌。
当年桃老带着奄奄一息的洛芾到乜家请乜家阿翁乜济医治时,乜南星被打发去煎药,并不在跟前。事后也只知晓桃老是从荒山的老虎洞里救下了她,便以为她的外伤是老虎所为的意外,从未想过这或许是场人祸。
他皱着眉发问:“荒山遇险是顾家要害你?”
“现在想想,那是个……”洛芾痛苦的闭上眼,“太蠢太蠢的陷阱了。”
洛芾小时候除了几个堂兄弟,几乎是没什么玩伴的,等到了靖南王府高大的院墙也拦不住她的年纪,偷偷溜出府四处去逛逛市坊间那些新奇的地方就是她最大的乐趣。
她扮做浪荡小公子和酒楼的老板娘白姬成了忘年交,也在街头混混的拳头下救下了个叫她终身难忘的人——顾惜。
她把受伤的顾惜偷偷带回家,被父亲抓了个正着,这才知道原来顾惜是顾侧妃的侄女儿,只因是家里不受宠的庶女,她才没有见过。
可这个年纪交朋友是不计较什么出身的,即使父亲不满,洛芾也还是和顾惜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几个月后临近年关,顾惜带来新年贺礼,还请她参谋给自己父亲备的礼会被会讨父亲喜欢。洛芾拿着那礼物若有所思,觉得自己也应当给父亲备件礼物才是。
可父亲什么也不缺。
顾惜再一次雪中送炭,告诉她洛城郊外的荒山上有人发现了一只白虎。
白虎是祥瑞之召,若能打来送给父亲,父亲一定很高兴。
洛芾这样想着,挎着弓拿上剑当下就出发了。
既是送给父亲的礼物,自然要亲手捕来才有诚意。
洛芾被顾惜一句话说服,一个侍卫帮手都没带。
两个小女娘就这么上了荒山。
刚出城天上就飘起了小雪。顾惜说这样的天气老虎难以觅食,才更有可能出洞穴,洛芾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到了山上雪渐大了,一条不窄的山泉挡住前路,洛芾已经有些力竭,不想再绕路,便试着踏上冰面,想从结冰的河面通过。
耳边尽是山风呼啸的猎猎之声,冻僵了的四肢百骸已经容不得洛芾多做思考。
行至河道中央,冰层没有破裂的意思。洛芾小心翼翼的回头去叫顾惜,就这么亲眼目睹了自己这位好友举起匕首刺来的全过程。
那是几日前她刚送给顾惜的年礼,刀把上是她亲手刻上的顾惜的名字,她甚至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血在“惜”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血水很快染红了冰面,生命似乎也在一点点流逝。
意识涣散的前一刻,循着血腥味找来的老虎正一步步的靠近她。
大约是她命不该绝,荒山野岭也能遇上救命的贵人。
“师父从老虎嘴里救下了我。之后本想送我回家,但在山下遇上了父亲先遣来的心腹。我们在士兵搜山前离开,偷偷与父亲见了面。那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只隐隐约约听到父亲把我托付给了师父,叫我今后隐姓埋名做个江湖人。”
“将计就计,确实可保你平安。”
“可我不甘心。”洛芾猛地抬头,“我两岁习文,四岁习武,文治武功皆由大儒名仕教导,十余年不敢有懈怠。我想让我的臣民都过上更好的日子,我想恢复家族昔日的荣光,我想结束这天下的纷争,我有太多的抱负没来得及实现。我吃了那么多苦,从不是为了做个闲散的江湖人。”
她说话间目光炯炯,乜南星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洛芾长着一张清冷的脸,自然而然的让人联想到天上的月亮,可这样功利而又毫不掩饰欲望的话很难和月亮并称。
“但你仍然听从了靖南王的安排,抛弃了洛芾的名字,成了归轩阁的弟子昭然。”
洛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一桩朝廷旧事。
当今圣上本是先帝第四子,前头三位兄长各个比他出身高贵,按理来说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羲和二十五年,厉太子受人挑拨,一时糊涂起兵造反。一场混战下来,有人忙着弑君夺位,有人想靠救驾之功谋求太子之位,有人以为自己当了在后的黄雀。
最终太子杀了来救驾的二皇子,三皇子临阵倒戈背叛了自己的同胞大哥,却又死在了乱箭之下,三位皇子竟都葬身于这场宫变。
默默无闻的四皇子一夜之间成了朝堂上的红人。
羲和帝在宫变中受惊却并未受伤,可三月后却突然暴毙。
国不可一日无主,最年长的四皇子在五皇子的拥立下成了新君。
羲和帝暴毙的真相无人知晓,但有传言称,羲和帝属意宠妃所生的幼子为新太子,是今上为夺取皇位,毒死了羲和帝。甚至有人说,厉太子谋反也是今上怂恿。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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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昔日的太子,我那二弟怀桑就好似……”洛芾没敢说出后面的话,“我死了之后,只要没有立下新的世子,父亲百年之后必然是怀桑袭爵。顾家以为王位已是囊中之物,所以这些年才会放松警惕,让父亲收了一些权利。”
若非如此,与南越这一仗不会换将换的那么容易。
她很想回去。
乜南星从她的语气里其实是可以感觉到的。
“也许靖南王也正盼着你能回去。”他将做好的糖一一摆好,放在架子上风干,“已经四年了,许多事情或许都变了。”
南州会和四年前不一样了吗?
洛芾看着乜南星的背影愣了一会儿。
直到乜南星忙完了手头上头上的事,净了手后将手上残留的水弹到她脸上,洛芾才回过神来。
“别发呆了,该去扎今日的针了。”
洛芾闻言皱眉瘪嘴,并不情愿的和乜南星一同回了房间,拎起衣角自行走到屏风后宽去外衣,只穿贴身小衣趴到贵妃榻上,用薄毯盖在腰下。
“乜大夫,我觉得再扎下去我便要成筛子了。”
平日里洛芾看着成熟稳重,一到吃药扎针却总是一团孩子气。
乜南星在屏风外听她说了话才拿着针进去,边理针边回嘴,“这针扎在背上,成了筛子也不会叫茶水漏出去。”
乜南星素日里看起来没个正行,但行医时却是实打实的专注,洛芾抱着枕头安静的趴着,不再同他说话。乜南星下手极轻,细针扎进皮肤时并不痛,只有一瞬间的酸麻。洛芾趴着无所事事,便靠着这一瞬又一瞬的酸来数针,等到终于数够了四十一根,两个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乜南星听了她的叹息声不由觉得好笑,“趴着不动的人也累着了?”
“我可比你紧张多了。”洛芾顾忌着后背的针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勉强侧着头去看乜南星,“后背上有那么多穴位,万一你一个手抖扎偏了,我岂不是要小命不保?”
两人正玩笑着,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乜南星扯下衣架上的外袍虚虚盖在洛芾裸露的后背上,这才扬声喊人进来。
来人是自幼跟在洛芾身边的侍女墨儿,是被洛珩悄悄送来的。
她进门未曾在书案前见到人,便猜到是在行针,只远远隔着屏风回话:“少阁主,有您的信,打……南境来的。”
洛芾本因要不要回南境而烦闷,和乜南星玩笑几句才刚好些,可现在又有人提起南境触她的霉头了。
她没好气的闷声打发走了墨儿。
她气性大的很,稍有不顺心就要发火,乜南星已经习惯了她的小脾气,绕过屏风取来放在桌子上的信,熟稔的拆开。
“莫子嗟。”乜南星念着信封的署名,“他的信倒是来的勤。”
洛芾低垂的眸子猛的亮起来,“子嗟来信了?快拿来我瞧瞧。”
“子箐总念叨他,也不见他回来见见。”大约是出于直觉,乜南星对仅有几面之缘的莫子嗟并无好感,总觉得这人眼熟阴的很,递信的动作也就有些不情不愿。
“洛家军管理严苛,回家要写明住址,还要加盖一路上官驿的印章,也就归轩能不留痕迹的送封信,他不来是为我好。再说了,人虽不来,但他心里念着箐儿呢,回回写信都要问我的。”洛芾头也不抬地答。
听洛芾还在为他说话,乜南星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不顾洛芾不满的眼神,扯过那张脆脆的纸攥在手里,“针灸时切忌费神,拔了针再看吧。”他背着手神色得意,“我先受累替你保管。”
洛芾半仰着头看他,刚准备说什么,就被乜南星按着额头压回枕头上。洛芾向外侧着头,正对着半蹲在面前的乜南星,笑起来眉眼弯弯,“谨遵医嘱,乜大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