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琥珀
夜幕沉沉压下,笼罩着城北工业区边缘一片废弃化工厂的庞大阴影。巨大的蒸馏塔锈迹斑斑如骸骨林立,管道蜿蜒扭曲似死去的蟒蛇纠缠。夜风卷过空旷的厂房,撞击着破裂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断续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累积的、混杂着机油泄漏、硫酸残留、陈腐塑料降解物的粘稠恶臭。腐烂金属被湿气缓慢蚀刻出的腥甜锈气,化工原料降解后散发的刺鼻氨味,以及某种……更为浓烈、如同伤口溃烂般的**甜腥气交织一处,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厂区西南角,一座被混凝土外墙完全封闭、却早已破败不堪的独立二层实验楼,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厚重生锈的铁门紧闭,沉重的锁链早已被暴力钳断,扭曲地垂落在地面肮脏的油污里。这里曾经是顾氏集团高端香水原料的研发核心之一,此刻只剩下黑洞洞的入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气味信号就是从这里面发散出来的,追踪仪峰值指向二楼东南角。”技术组小马压低了声音,紧紧跟在谢沉身后,手里的便携式气味分子分析仪屏幕幽幽地亮着,微光映着他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两人穿着全黑的战术靴,小心翼翼地踏在满地玻璃碎片和碎裂的混凝土块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谢沉走在最前。
他身形微弓,每一步落下都带着猫科动物般的谨慎与力量凝聚感。深灰战术服的袖口勒紧,露出一截覆着薄茧的腕子,右手紧紧按在腰侧枪套冰凉的金属扣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鼻翼随着每一次浅呼吸而细微翕动,高强度过滤着充斥空间的危险气味信息素——刺鼻的氨气、带着**感的甜腥气、还有浓重尘土下深埋的□□类物质残留的微弱酸气。这些都指向这里曾进行过某种高危的精炼操作。
还有……
一种极其微弱的、但如同剧毒蛛丝般黏附不散的……
地狱铃兰的粘稠腥甜。
混杂着那廉价的、碱性的皂基底味。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再次变得克制、浅短。
小马身上传来的惊恐汗味几乎盖过了那些化学品。浓烈恐惧的挥发性醛类气息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谢沉紧绷的神经末梢。他能感觉到那气味分子在鼻黏膜细胞壁上野蛮冲撞,搅动起记忆深层尚未完全平息的恐惧岩浆。
“小心点,谢顾问。”小马的声音在头盔内置通讯器里颤抖得更明显了,“这鬼地方以前搞□□缩合的……温度湿度控制台都炸成片了……还有强酸残留……”
强酸残留——这个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暗示。
谢沉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如鹰隼般扫过黑暗,精准地捕捉到通往二楼的残破金属楼梯。扶手断裂,只剩扭曲的钢铁骨架突兀地刺向昏黑的天花板。楼梯踏板上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粉尘(可能是防火涂层剥落?),其中却诡异地夹杂着几抹暗淡的、尚未被灰尘完全掩埋的暗红色足迹——足尖方向清晰地指向二楼!
谢沉猛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马立刻僵在原地。
整个空间瞬间沉入更深层、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夜风穿过厂房破洞时更为清晰的呜咽声。以及……
二楼。
一丝细微到几乎被风声吞没的……
金属刮擦混凝土的声音?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极度粗糙的地面上,被费力地拖动?
地狱铃兰的气息更浓了!裹挟着令人作呕的皂气!
谢沉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他猛地拔出配枪!冰冷的枪身紧贴掌心,瞬间带来沉甸甸的踏实感,勉强稳住呼吸的节奏。他无声地向小马比划了个“原地待命掩护”的手势。然后,像一道沉默的黑色闪电,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残破墙壁,脚步轻捷迅疾如幽灵,沿着那布满暗红足迹的悬梯无声而上!
楼梯的钢板在他脚底发出极压抑的呻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极限边缘。
楼上的黑暗更浓重。
只有远处厂房高处残存的一盏应急灯投射下惨绿斜光,透过巨大空洞的窗框,如同舞台探照灯般,斜斜切过空旷布满瓦砾的地面。光束尽头,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正弓着腰,奋力拖拽一个沉重庞大的麻袋。
麻袋在地上扭曲地蠕动!里面显然装着人!被堵住的嘴巴发出沉闷、绝望的“呜呜”声!
空气里那种地狱铃兰的粘稠甜腥、皂基的碱臭瞬间放大数倍!混合着浓重新鲜的血腥气和被抑制的汗液惊恐信息素!
“别动!警察!” 谢沉的厉喝如同炸雷!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出巨大回声!
枪口冰冷的金属反光精准地锁定那个拖拽麻袋的身影!
被谢沉吼声惊动,凶手猛地抬头!
脸上糊着油腻的污垢,看不清具体相貌,但那双在惨绿光线下瞪大的眼睛里,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和暴戾填满!那张开的嘴里喷出惊恐的咆哮:“操——!”
他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不是掏枪,而是猛地丢开麻袋!回手一抄!
竟然从脚下散乱的工具废墟里——精准地抓起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却异常锋利的短柄消防斧!
斧刃在应急灯惨绿的光下划过一道冷戾的弧光!
疯子般地朝着麻袋旁因刚才拖拽而站得更靠前的谢沉狠扑过来!
距离太近!
恶风扑面!斧头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直灌耳膜!
谢沉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到极限!
他向左侧全力拧身!同时举枪的手肘下意识横挡!
喀啦——!!
斧刃与枪身金属擦碰出刺耳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锐响!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谢沉手臂发麻!枪差点脱手!
但他硬生生稳住了!枪口在电光石火间下移——砰!砰!砰!!
急促短射的三枪!枪口焰瞬间映亮头顶飞扬的呛人尘埃!
子弹全部嵌进凶手身前堆叠的废弃大型化工桶里!溅起大片铁屑粉尘!阻碍视线!
“啊——!” 凶手发出痛苦愤怒的咆哮!借着废桶掩护猛撤两步,但被谢沉精准的压制火力逼得一个趔趄,暂时无法再进一步!
麻袋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挣扎!绳索摩擦在地面砂砾上发出沙沙声!位置…几乎就在凶手和谢沉之间!离凶手更近!只要凶手一伸手——
谢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开枪压制,一边朝麻袋猛扑过去!
就在这时!
另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谢沉背后那片堆积如山的废弃仪器和化学容器箱的幽暗阴影里无声暴起!
比之前的凶手更快!更狠!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效率!
他手里没有斧头,却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尖端被磨得异常锋利的!将近两米长的!锈迹斑斑的——沉重金属管!像中世纪重骑士的长矛!尖端撕裂空气,无声无息!带着万钧之力!朝着谢沉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捅去!
一个…真正的致命埋伏!声东击西!
谢沉的注意力全在麻袋和正面的凶手身上!甚至能听到那破风长矛尖端逼近后颈皮肤时发出的尖啸!冷汗瞬间浸透战术服下每一寸皮肤!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攫住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左侧那片被杂乱废弃大型玻璃仪器罐子塞满的幽深角落!
轰隆——!!!
一连串巨大尖锐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不是炸弹!是大量厚壁玻璃容器被某种巨大力量从内部强行引爆!炸成亿万点致命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风雪般席卷而出的致命晶雨!在唯一那道惨绿光束的切割下,折射出万千道冰冷、尖锐的寒光!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如同亿万枚锐利的冰锥瞬间炸开!碎片撕破空气的声音汇聚成一声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尖锐嗡鸣!碎片暴雨般朝着持矛捅向谢沉的伏击者全身覆盖式爆射而去!
那是……那个方向!?
谢沉眼角的余光只来得及瞥见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猛地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向后掀飞!狠狠撞在背后布满管道的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呃!” 伏击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动作瞬间变形迟滞!手中的长矛歪斜失去准头!擦着谢沉的肋侧狠狠刺下!穿透了他腰侧战术服的下摆!深深扎进地板!碎石飞溅!
险!险之又险!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还未结束!震得整个楼层都在晃动!粉尘如浓雾般弥漫开!浓重的、高度纯化的芳香醛类有机合成物气味如同巨浪般轰然拍进鼻腔!
高度提纯的十一醛气味!爆炸后浓烈放大了上百倍!浓得像腐烂的苹果核在糖浆里浸泡!混合着十二醛尖锐霸道的腥甜醛臭!瞬间像两柄重锤狠狠抡在谢沉的太阳穴上!
嗡——!
大脑仿佛被滚烫的铁水灌入!所有感官瞬间被击溃!连带着身后长矛刺空的破风声、凶手惊骇后退的脚步都被剧烈的眩晕感和撕裂性的头痛覆盖!
谢沉眼前瞬间黑了一下!身体几乎因剧烈的眩晕失重而跌倒!巨大的恶心感疯狂翻涌!全靠最后一丝意志力才强行将身体压得更低!握枪的手臂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而那个蜷缩在爆炸源点角落的身影——
顾凛!
他刚从剧烈的爆炸冲击中挣扎着抬起头!身体重重撞在墙上又被弹开!单薄的后背撞在冰冷坚硬的管道支架上!他痛苦地蜷缩在地!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嵌入他裸露的脖颈、手臂!血痕刺眼!
他的脸颊上还粘着灰白色的粉末(爆炸容器里的香氛固化剂?)。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
那该死的帆布套袖!整个袖口此刻被溅射的、某种粘稠透明的强烈腐蚀性有机溶剂彻底濡湿!粘液渗透布料接触皮肤的位置冒出嘶嘶的白烟!刺鼻的焦臭混合着腐蚀蛋白质的恐怖恶臭瞬间弥漫开!
他整个身体因剧痛而猛烈地痉挛蜷缩!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穿!
帆布下的手——那只右手!——扭曲地压在身下!露出的半截小臂皮肤上能看到刚才挣扎时被玻璃碎片划开的深长血口!但更可怕的——
是皮肤下!
那层覆盖在瘦削腕骨、小臂的皮肉,在衣服下以一种无法抑制的方式……疯狂地抽搐着!那抽搐幅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如同皮肤下有无数条狂暴的毒蛇在翻腾、撕咬!帆布衣袖被不断顶起、扭曲出可怕的凸痕!那是肌肉神经完全失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濒死般的疯狂挣扎!
他的左手死死捂住小臂上方!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被剧痛切割得不成声的呜咽!那张苍白的脸因痛苦扭曲得可怕!整个人像一具被暴力撕扯的残破玩偶,在冰冷的废墟尘埃里濒临散架!
“——顾凛!” 谢沉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爪狠狠攫住!刚才强行压下的眩晕被瞬间撕裂!肾上腺素的狂飙压倒了所有不适!他甚至忘了近在咫尺的凶手和伏击者!
脚下踩着滑腻的玻璃碎片和香氛溶剂混合的粘腻物!谢沉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蜷缩在尘土和玻璃碎片血泊中的身影猛扑过去!每一步都溅起腥甜的粘稠液体(香氛爆炸混合了微量血迹)!滑腻!肮脏!恶臭!
而那个被爆炸逼退的伏击者!
他反应过来了!动作快如闪电!瞬间抽出那根还扎在地里的锋利长矛!矛尖上还沾着刺透谢沉衣物时刮下的布料纤维!他扭曲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暴戾和嗜血的兴奋!长矛再次撕裂空气!矛尖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谢沉毫无防备的后心!
死亡的气息冰冷到了极致!矛尖未至,腥风已到!
就在这生死一瞬!
那蜷缩在血泊里的顾凛!
他猛地抬头!
剧痛让他眼中一片血红的混沌!意识似乎都模糊不清!
但他那只深陷在剧烈抽搐痉挛中的右手臂——那只被帆布套袖包裹的右臂——此刻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驱动!竟然以闪电般的速度!带着一种不顾一切、近乎自杀般的决绝!猛地探出!狠狠抓向墙角一堆废弃破损、却残留着未知液体的深色玻璃试剂瓶堆!
瓶身早已布满裂纹!里面黑红色的、粘稠得如同半凝固鲜血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强烈腥甜气息!像陈年的血液混合着蜂蜜和某种腐烂的果子!
“不——!!!” 顾凛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撕裂的尖嚎!不知是绝望还是提醒!但他抓住的是其中一瓶瓶口早已崩碎、边缘锋利如刀的玻璃瓶!他的动作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狂暴!
矛尖离谢沉后背只有半尺!伏击者狰狞扭曲的脸几乎在视野中定格!
顾凛的手!那只裹在厚重帆布下、此刻正经历着神经撕裂般痛苦抽动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那只残破瓶子最锐利嶙峋的豁口边缘!
玻璃碎片深深刺入帆布!穿透布料!狠狠扎进他那本已饱受摧残的手掌血肉里!
暗红色的液体混着透明的腐蚀粘液从他紧抓瓶身的指缝间疯狂渗出!与流淌的、鲜红刺眼的血迹在肮脏的地面上滚成一片粘稠的混合物!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成声的痛苦闷哼!手在尖锐的玻璃边缘剧烈颤抖痉挛!痛楚让他几乎无法握住!剧痛扭曲了他的整张脸!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
但就是这一下阻拦!
他用力过猛!身体因剧痛的反冲力重重后仰!
咔嚓!
手中那只粘稠黑红的试剂瓶!被他这不顾一切的抓握!
骤然碎裂!
大半瓶粘稠黑红的液体——如同**凝固的血块!混杂着无数细小的碎玻璃渣——瞬间泼洒爆开!
劈头盖脸!如同地狱抛出的诅咒!
倾泻在顾凛身上!
更如粘稠的血色瀑布!
当头浇在凶狠刺来的矛尖!
“嗤——!”
一股极其浓烈、瞬间放大了上百倍的恐怖腥气带着一种尖酸**的蜜感疯狂炸开!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击在扑来的伏击者脸上!
他刺出的长矛猛地一滞!动作瞬间僵死!脸上所有的表情被一种极致的惊恐取代!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那股气味像无形的锁链缠绕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血……血琥珀?!” 伏击者喉咙里发出惊恐怪异的嗬嗬声!像是被恶鬼扼住!
噗!
同一时间!因为被液体泼洒干扰而动作微滞的长矛矛尖!
仍然狠狠刺入了!
狠狠刺进了——
挡在顾凛身前的谢沉的后肩胛!
位置偏离要害,但那股巨大的、蛮横的冲力,带着伏击者因腥气冲击而扭曲暴发的最后疯狂!连同谢沉猛扑过来的惯性!推着两个人像失控的炮弹般向前冲撞!
咚!!!!!
谢沉抱着蜷缩在血泊中的顾凛!两人的身体被长矛的力量狠狠带飞!
一起重重撞向墙角那堆废弃冰冷的巨大机器残骸!
金属残骸尖锐的棱角如同无数獠牙张开!
顾凛垫在下方!
谢沉庞大的身体直接砸在了顾凛身上!
更重的冲击叠加!
机器冰冷的锐角狠狠撞击在谢沉的肩胛骨上!也重重挤压在他身下的顾凛胸腹!
“呃——!”
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不知是机器的,还是人的!
“噗——”
谢沉喉头一甜!滚烫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腥热粘稠地喷溅在顾凛苍白痛苦、布满汗水血水污迹的颈侧和脸颊上!
血!
温热!
带着生命的腥气!
意识被剧痛撕扯得一片混沌!
谢沉最后清醒的神智被那喷出的、粘稠温热的血腥味刺穿!剧痛刺激着所有感官疯狂运作!鼻端充斥的早已是地狱:腥红**的血琥珀、浓郁的硝烟尘土、浓烈刺鼻的十一醛、机器冰冷的铁腥、自己口鼻喷出的温热血腥……
还有!
身下!
在那破碎的瓶口边缘!
在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味里!
一丝顽强得如同幻觉的……
微弱的艾草辛香!
清苦!
带着挣扎的、阳光的余温!
谢沉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本能!在撞击后短暂的昏沉中,猛地收紧手臂!将被自己压在身下、承受了全部撞击、胸口肋骨可能都碎裂、如同破布娃娃般的顾凛死死抱在怀里!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背上被长矛刺入的位置灼烫滚烫!肩胛骨碎裂的痛苦如同海啸!身下垫着的顾凛身体传递来的微弱抽搐和温热血腥更撕裂肺腑!
“操!” 伏击者惊恐的骂声伴随着他踉跄后退的脚步!
那血腥的液体泼溅在他脸上!手上!那恐怖的血琥珀气息似乎成了某种禁忌!他竟如避蛇蝎般拖着斧头(可能也是他)和失去武器的同伙(被玻璃碎片击中?)仓皇朝着更深的黑暗中逃窜!脚步声凌乱远去!
暂时脱离了死亡威胁?
但顾凛……
血!
更多的血从身下涌出来!粘稠!温热!灼痛着谢沉抱着他的手臂!渗透战术服布料!
那缕支撑着他的艾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要熄灭!
谢沉强忍着撕裂性的剧痛,颤抖的手指想摸索顾凛身上的致命伤口!想按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入手却全是粘稠!温热的!分不清是他身上的,还是顾凛身上的!
就在这时!
那双紧闭的眼睛!剧痛让顾凛近乎失去意识!但此刻,他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拼尽全力对抗那噬骨的黑暗!他的嘴唇沾满了粘稠污浊的血污(他自己的?谢沉喷溅上的?)缓缓翕动着。
气若游丝。
“……血……血是甜的……琥珀……”
声音破碎得几乎无法辨识。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抽动了一下被谢沉压在身下的一条手臂。那只沾满了黑色腐蚀溶剂、被玻璃瓶碎片割裂得血肉模糊、此刻仍在无法控制地抽搐痉挛的右手!
动作艰难却无比固执地、似乎要指向黑暗中伏击者刚才狼狈逃窜的方向……
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每一寸都诉说着崩溃边缘的剧痛!
他那只手的颤抖幅度令人心碎!指腹死死抵着粗糙冰冷的地面,想维持一点支撑,对抗那摧毁性的抽痛!
“什么?!你说什么!?” 谢沉的心被狠狠揪紧!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想侧耳倾听!想看清顾凛的唇形!
就在这时——
意识模糊的顾凛微微侧过脸。
那双因为剧痛而涣散、失焦的瞳孔深处,艰难地倒映出谢沉近在咫尺的、沾满血污、写满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的脸。
那双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冰封古井般的悲怆荒凉。
然后。
极其艰难地。
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气。
顾凛的下唇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唇边粘稠的血迹被撕扯开一个细微的弧度。
一个微不可察的,却又无比清晰的……
讥诮的,了然的,仿佛早已料到这结局的。
绝望惨笑。
就在那笑容凝固在他苍白唇角的瞬间——
谢沉按在顾凛胸腹位置试图止血的手掌!
猛地被一股滚烫的、汹涌的、无可挽回的热流彻底濡湿!
是血!
从断裂的肋骨刺穿的皮肉深处狂涌而出的生命源质!
谢沉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被抽空冻结!
“不——!!顾凛!!!”
一声裹挟着极致恐惧和巨大痛楚的嘶吼!
瞬间撕裂了整个工业废墟上空死寂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