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前奏完了，季洵自己先哼了个调子。
苏唯靠的近，听得十分清楚，不免得动作一滞。
这一晚上季洵让她震惊的事还真是不少。
不过他哼得确实还不错。
有点意犹未尽，惹人上钩。
同学也立马回过神。
起先是叶泽跟着一起唱，全班见状也纷纷跟着一起。
因为灯暗了，叶泽带头也标准，谁也看不见谁，各自就放开了，尽情歌唱。声音也自然，都在调上，也就好听了许多。
唱完几遍后，教室外终于有人过来。
但没人说是有人来了，而是说——
“光来了！”
有人指向窗外，温楷岳和几位老师拿着几根蜡烛在瞎灯黑火中摸索着走到同学面前。
里面的歌声，点亮了精神的世界；窗外的蜡烛，照亮了满是人的音乐室。
寒冷的空气因为不同的气息相互参杂在一起，顿时变得温暖起来。
“我看你们这忽然一黑，不放心，所以就过来看看。”温楷岳解释道。
“有老师去检查了，应该是电闸不知道被谁给拉了。”
“先将就一下吧。”
“我在外面听着还不错？”
温楷岳笑了笑。
同学一听是夸赞，免不了咧开嘴互相逗乐。
……
只有几根蜡烛在讲台上，火光微弱，昏黄色的烛光摇曳起伏。台下纷纷唱着昂扬向上的乐曲。
苏唯看向蜡烛的眼睛里满是光亮，然后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的五官被灯光映照得柔和许多，此刻低眸不小心撞到了正在看自己的少女。
他的眼里底是说不出来的温柔，目光也是炽热的。
苏唯从未见过，他面对着自己曾经喜爱的兴趣，往日的尖刺消失不见，眼底盛着秋水一般的深幽与温和。
对着琴键，对着曾经的热爱，时空交错，恍然一梦，像是和几年前的自己对话。
苏唯的喉咙干涩，酝酿好久，才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谢谢你。”
季洵哂笑一声，话语关心，语气却霸道，“喉咙哑，就不要唱歌。”
旖旎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他们坐在一条椅子上，两双手在钢琴上生花。
在此刻，连空气都穿不透他们在心中竖起的高墙。
*
“你家有钢琴吗？”
放学路上，季洵单肩痞拽地背着轻飘飘的书包，偏头看向旁边的苏唯。
“没有。”苏唯诚实地摇摇头。
“那你这几天如果想练琴的话可以来我家。”季洵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我家有钢琴。”
又觉得这话在此刻说得有些突兀，他又忙补充，“我看你刚才弹琴有些生疏。”
苏唯听后淡然一笑，忍不住戳破他，“你不是说你不会弹钢琴吗？”
季洵答非所问，只是自顾自道，“你要是周末想练琴，来我家就好了。”
*
周末最后一天，苏唯吃完午饭，沈韵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快要新年了，安安又要大一岁了。”
苏唯这才想起了什么。
周末两天，她好像都忘记了练琴这件事情了。
然后苏唯大概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
在沈韵家门前，苏唯边换鞋子，脑子边浮想到了季洵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接着觉得这样不对，猛地摇摇头。
刚要开门，苏唯灵机一动，转头就对沈韵说，“姥姥，晚上多准备一双筷子。”
沈韵闻后“啊”了一声，问道，“谁要来我们家吃饭？”
苏唯弯唇一笑，“我同学。”
来到季洵家，苏唯正在想季洵的家人会不会在时，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苏唯胆战心惊地抬眼望去，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季洵本人。
“现在才想起来？”季洵睥睨着苏唯，眼神里满是不屑。
苏唯扯唇，进了季洵家里，不太熟悉地打量周遭的环境。
只一眼，就扫到了一架钢琴赫然出现在客厅一角。
看样子有些年岁了，而且还是古典黑。
应该是前几天刚收拾出来的。
苏唯练了一下午的琴，期间季洵还会倚在支架上，看着她弹，时不时还冷嘲热讽下。
苏唯放下自己练得火热的手，有些不服气道，“那你来？”
季洵斜靠在钢琴一角，听后笑了笑，不要脸道，“我不会。”
苏唯扯唇，显然是不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废话了。
分明上次还弹得好好的，还说“不会”，就是不想弹。
转念苏唯又替季洵一想：可能现在只要看到以前的旧物，心里就会不自觉的心酸吧。
家里出事后，原本幸福优秀且温柔的那声，骤然间变成了暴戾又桀骜的男生。
苏唯也不想让季洵难堪，就自己练习自己的，没有搭理他。
十八点，苏唯准备走了。季洵则背陷在沙发里，玩着手上的手机，丝毫没有要送人的动作。
苏唯心里打着鼓。
一下午，季洵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接着她又环顾周围，再次确认后终于开口，“季洵，你不是喜欢吃姥姥做的饭吗？你要不要晚上一起吃？”
季洵划拉手机的动作一顿，随即抬眼看向站在门前的苏唯。
稍顿，他轻嗤一声，假装思虑后又傲娇地妥协道，“那好吧。”
……
这个反应，怎么像是被胁迫了一样？
这么勉为其难？她求着逼着他去吗？
有吗？
苏唯转身就去开门，放话，“你要是不想去，也不强求。”
随即身后响起季洵有些焦急的声音，“没说不去啊，我收拾收拾。”
苏唯走后，过了一会儿，季洵整理得差不多了准备走了，叶泽此时打来电话。
他语气似诱惑，“喂？阿洵，晚上要不要和哥几个一起吃饭？”
季洵瞅了一眼窗外，黑漆漆一片，决然道，“不了。”
“啊？”叶泽有些意外，“你今天有事？”
“差不多吧。”季洵想了一下，告诉了叶泽，“我去姥姥那边。”
“姥姥？”叶泽有些疑惑，重复道，“你姥姥？”
“沈姥姥。”
叶泽立马觉得不对劲，“那不是苏唯的姥姥吗？”
……
良久沉默后，叶泽才恍然大悟，眼珠子一转，贱兮兮地问道，“你以前不是叫奶奶的吗？怎么……”
他仔细掂量这几天所看到的季洵和苏唯的一些互动，小心翼翼地调侃，“这么快改口了？”
季洵从鼻腔处发出一声笑，对着手机臭骂一声，然后掐断电话。
*
这几天，盛淮二中一直有谣传，说高三四班要表演大合唱。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班是钢琴首秀加大合唱。”
“哦！”
“而且他们班是压轴，学校挺看好的。”
无处不在彰显着四班弹钢琴的优越性。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距离元旦汇演没几天了，这些“小道消息”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样，都在期待着元旦的到来。
高三四班一时在风口浪尖上，成为了盛淮二中饭后的闲谈。
所有四班的人在谣言的作用下，压力倍增。
才两个星期，四班没练多久。但是自从上次电闸被关后，大家明显放开了许多，比之前顺利。
可能是知道自己唱得好，大家都有点自信。即使排练的时间慢慢减少，但苏唯有种直觉，表演出来的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元旦汇演的序幕拉起，先是高一高二的表演节目，最后才是高三。
基本都是学弟学妹鼓励高三努力学习，同时也勉励自己刻苦的。但看来看去，还是高三学子唱歌唱的最生动。
毕竟迫在眉睫。
高三四班因为压轴的特殊性，等他们陆陆续续上场，整整齐齐地站在一层层阶梯上时，躁动不安的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苏唯最后从角落里出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拖地裙，样式简约，但裙身把她原本完美的身线利用得非常好。
裙子是舞会上才会出现的那种，也像是出逃公主般。看着十分正经，同样也显示了他们班认真的态度。
苏唯坐在钢琴面前的腰纤细而又笔直，温婉而又大方。完美流畅的曲线条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苏唯原本是想穿校服的，但班里觉得不妥，觉得钢琴是他们的门面，肯定要穿出“门面”的样子。
所以在全班双手双脚赞成的情况下，温楷岳允许苏唯穿着“正式”点。
苏唯没办法，只好大冬天硬着头皮穿裙子。
刚才等待上场的时候，苏唯还是穿着一件校服外套才勉强保住一丝温暖。
众人都在夸她穿这件裙子好看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不置可否，似乎还有些看不上。
季洵路过她身边时，睨了她一眼，然后迅速收回视线。
苏唯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好看？还是很奇怪？
她只能做到这么“正式”了。
全体到位，苏唯淡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块块黑白琴键。
台下又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主持人铿锵有力且富有感情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最好的报复是美丽。’人生只有一次，不必过多在意他人的感受。建议只是参考，真正掌握命运的人是自己。面对接下来的高考，以及未来的道路，我们始终要做的，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
“现在有请，高三四班带来的《玫瑰少年》，借此来勉励自己。”
话毕，全场“唰”地一下，电闸再次被拉，灯光全无。
原本黯淡的会场顿时漆黑一片，人的感官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喧哗声不断。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见台上站在台阶上的一层层人的手上拿着白色小灯，随着音乐而有序地左右摇晃。
前奏响起，悠扬的钢琴声在大厅里回转。
手上的白灯汇聚一起，如同浩瀚星河一般，璀璨无比，在黑暗的世界里愈来愈亮。
就像那天排练的时候，温楷岳从屋外带来的光。
只不过今天的光更加耀眼夺目。
虽然只是渺小的几盏小白灯，但却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盛宴和黑暗中的希望。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如同生花一样，音符在苏唯的身边围绕。
台下的人也纷纷沉醉在音乐里，无法自拔，不自觉地挥动着自己的臂摆，随着乐律舞动。
满是人的大厅里，校领导才回过神来，惊异地发现，厅内十分安静。
只剩下昂扬向上的歌词以及慷慨激昂的钢琴主旋律。
谁把谁的灵魂装进谁的身体？
谁把谁的身体
变成囹圄囚禁自己
乱世总是最不缺耳语
哪种美丽会唤来妒忌
你并没有罪有罪是这世界
生而为人无罪
你不需要抱歉
One day I will be you baby boy， and you gon '' be me
喧哗如果不停
让我陪你安静
I wish I could hug you，till you '' re really being free
……
音乐结束，人群久久不能平静，仿佛深陷其中，置身事外。
在黑暗中与音乐碰撞，摩擦产生出奇妙而又美妙的感觉。
许久，人群攒动，才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差点把天花板掀翻。
校领导也暗暗感叹。这是他们盛淮二中有史以来，最丰富多彩，且技术含量最高的一次汇演了。
只不过，这歌词，跟高三高考勉励有很大关系吗？
算了，学生们喜欢就好。
看这反应，应是超级喜欢了。
苏唯站起身来，刚准备下台，就看到了台下温楷岳着急忙慌地挥手，眼睛焦急地看着自己。
苏唯露出疑惑的表情，在嘈杂的环境中仔细聆听，温楷岳的声音慢慢在吵闹声中清晰起来。
“苏唯，回去。”
转而苏唯又看向站在一层一层台阶上的同班同学。他们站得十分井然有序。
中间一些人都挥着手招呼苏唯过来。
田优优则扯着嗓子大喊，这才让苏唯听见。
“苏唯，过来！”
苏唯走到同学那头，温楷岳站在台下指挥，看样子是准备合照。
田优优个高，站在中间，苏唯一过来，全班都在让路。
其实苏唯是想站在最边上的。
但他们都东拉西扯，硬生生把她推到他们中间。
苏唯一路尴尬地点头回应，拉着拖地的裙摆，擦过一个个人的肩膀，被迫来到了第二排的女生中间。
奇怪，明明苏唯站在女生那排，只要女生让路就好了。但是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男生那排好像也在悄摸地换位置，人在不停地流动。
“三二一。”
温楷岳一手横举着手机，一手摆数字，眯着眼睛努力找最好的角度拍照。
“高考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