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珺望着锦被上凌乱的褶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不曾想,她的一世英名,竟要折在这种荒唐事上。
戚卓珺深吸一口气,暗暗发誓以后打死也不碰酒了。
可戚卓珺还是觉得不对。在她的记忆中,明明自己只是在庆功宴后回房睡了一觉,关于如何和这位男子……缠绵,为何完全没有印象?
……等等,想起来了,她那晚临走前喝的最后一杯酒是她那个神神叨叨、醉心医药研究的发小安阳华送来的,说是有什么……促进幸福的功用?
靠,真是被他给害死了!
戚卓珺低骂一声,回过神来将配剑收回剑鞘,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这位公子,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和身份?”
床榻上的男美人闻言抬眸,眼尾凝着的水光被窗外投进的晨光照得一清二楚,他擦了擦眼角,坐直身子,声音清润,道:“在下允洵一,本是边关无名小卒,偶然之下才跟随妻子来到凤都。”
并非谁家富贵子弟么,那事情就变得好办了不少。
这想法虽有些混账,但多少能让戚卓珺松口气,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追问道:“那,你妻子是何人?”
“将军是想问清楚身份,然后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么?”
允洵一往床榻里缩了缩,双手下意识护在微隆的肚腹上,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瞬间盛满惊恐,连声音都发着颤,显得有些夸张。
“……?”
戚卓珺哑然。
为国在外征战多年,她在民间的风气突然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吗?
戚卓珺放缓语气,安抚道:
“公子多虑了,现下我只是想弄清楚具体情况,绝无歹心。你放心,我自己犯的错,我定会负责到底,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戚卓珺诚恳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
“如果需要,我还会在你妻子面前下跪道歉。”
——等等,不对。
戚卓珺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照允洵一刚才所说,他一非凤都人士,二无显赫身份,如何进得了守卫森严的皇宫?还上了她的床?
喝酒误人啊喝酒误人,这么关键的漏洞竟然到此刻才察觉。
看着允洵一孕态初显的模样,戚卓珺实在没法动怒,只得放柔了声音:“允公子,你一个普通人,是如何进宫的?”
“这……”
允洵一似是终于发现不对了,迟疑地反问:“将军不记得昨夜发生什么了?”
“……确是记不清了。”戚卓珺诚恳道。
“那,将军可有什么心上人或者未婚夫?”允洵一又问。
他这问题问得奇怪且逻辑十分跳脱,是在刻意转移话题么?
戚卓珺心中腹诽,但面上仍诚恳地摇头:“不曾。这些年我一直待在边关,无心嫁娶之事。”
这下换允洵一愣住了,他薄唇微张,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威卓珺心中疑惑更深:他的表情为何那样惊愕?难道一心为国为民的将军至今没有婚配是什么稀奇的事么?
何况她当上这个职位才短短七年,大型战事的时间本就不短,她七年六场大捷,哪有心思去想娶郎君的事?
良久,允洵一才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妻子是个商人,为了养家糊口,经常四处奔走。我就在家里卖点字画补贴家用,来到凤都后幸得一位常住宫中的贵人赏识,她花大价钱让我每月拿出一件新作给她,这才得了进宫的机会。”
新的漏洞出现了。
戚卓珺挑眉,冷声追问,不自觉已是一副审问犯人的口吻:“哪位贵人?为何要你亲自送?”
“昭朝当今凤上。”允洵一面色平静、语气恭敬,“至于为何我就不知了,身为一介平民百姓,怎敢随意揣测凤上心思呢?”
听罢,戚卓珺对他肃然起敬。
当今凤上眼光何等挑剔,能得她赏识,这允洵一的字画定是当世顶尖。
而且他既敢搬出凤上,想来所说的应该也不会是假话。
再不济,她稍后亲自去凤上那里求证便是。
允洵一仍在徐徐讲述:“三天前,我妻子又出城经商,只留我一人在家。昨日正是要给凤上送画的日子,恰逢将军办庆功宴,我想着过来凑凑热闹,不曾想却迷了路,误入将军寝宫的偏门。”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哽咽:“接着我便看到……看到将军醉醺醺地从房门里出来,拉住我说起话。然后就……”
“妻子离开后不久,我便发现自己已怀孕三月有余,我原想等她回来就告诉她这件喜事,只是没想到……”
允洵一闭了闭目,两行清泪便从他脸颊滑落。
都说美人垂泪,最是动人。
戚卓珺呆愣地看着允洵一泛红的眼眶,心头猛地一软。
那边,允洵一还在发力,泪水愈发汹涌:“昨夜,昨夜我明明告诉过将军……您还是……”
“对不起……”
戚卓珺下意识伸手为他拭泪,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肌肤后,愧疚感便更如潮水般涌来,她在心里连连直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允洵一倒也不排斥戚卓珺的靠近,任由她擦去泪痕,渐渐平复好了心情。
见允洵一情绪稍定,戚卓珺这才扬声朝着门外唤道:“杏叶。”
接着,门外便有一女子的声音回应道:“奴婢在。”
“先去取一套宽松的衣服过来,然后顺便传安太医过来,切记不要声张。”
“是。”
吩咐完,戚卓珺转向允洵一:“你先穿好衣服,歇息片刻,过会儿太医就会过来为你把脉。”
“那将军您呢?”允洵一抬眸问道。
戚卓珺故作平静,实则内心已经想要大喊泄愤了:“我?……我先出去一下。”
本想出去冷静一下,却被那眼神看得迈不开脚,戚卓珺刚想着要不要继续解释,就见允洵一忽然捂住肚子,眉头紧蹙,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嘶……”
“怎么了怎么了?”戚卓珺顿时慌了神,她可没照顾过孕夫啊!
“肚子……有点疼……”允洵一额角渗出细汗,脸色也白了几分。
完蛋,莫不是昨夜折腾得太狠,以至于动了胎气?
戚卓珺心中暗叫不好,转身一打开门就往外跑,喊道:“我我我跑得快些,我去叫太医,让杏叶给你找一身得体的衣服。你等我,等着啊……!”
见戚卓珺的身影已远,允洵一脸上痛苦之色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安然无恙的样子,对着刚被拦下的杏叶道:
“杏叶,一会儿你去皇宫找一下凤上,告诉她……”
…………
见安阳华终于拎着药箱从房里出来,戚卓珺赶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满脸焦急:
“怎么样,里面那位没事吧?”
安阳华一看见她便莫名开始忍笑,清咳一声后才正色道:“无妨无妨,只是动了些胎气,开几副保胎药吃上几日便好。”
“那便好那便好,先让他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吧。”戚卓珺松了口气,随即脸色一沉,揪着安阳华的衣领就往旁边的厅房拖,“你,跟我过来!”
厅房离允洵一所在的房间稍远一点,因而即使这里有什么动静,也很难传到那边。
刚关上门,戚卓珺就怒不可遏地指着安阳华的鼻子:“你给我说清楚,你那什么破酒到底掺了什么鬼东西!可真是害死我了!”
安阳华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我那夜不是说了嘛,可以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戚卓珺气极反发笑,咬牙切齿道,“我根本不认识他,增什么感情!而且你知不知道他还怀着身孕?要是伤了他,或是伤了孩子,你怎么负责?”
看着戚卓珺真动了怒,安阳华赶紧收起玩笑的心思,赔着笑脸:“别气别气,我向天发誓,那药真的绝对无害。但我也没想到,能有意料之外的功用……”
“够了!”戚卓珺一个巴掌把桌子拍得巨响无比,额角青筋直跳,“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猪队友啊,你知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可是一条人命,人命啊?!”
“戚将军,戚大人,息怒,息怒……”
戚卓珺冷哼一声:“安阳华,你别扯那些没用的,你给我听好了,必须在今天之内给我找一个医术高明、经验丰富又嘴巴紧点儿的太医过来专程照顾允洵一,直到他顺利生产为止,期间产生所有花费都记将军府上。”
“是是是。”安阳华仍在笑。
不找安阳华的缘由无他,戚卓珺怕他给允洵一也用一些奇奇怪怪、作用不明不白的药,害了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转念一想,戚洵一又反应过来:“嘶,不对。明明你特么的才是罪魁祸首,期间产生所有花费你包!”
安阳华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可是……”
“嗯?!”戚卓珺瞪大眼睛怒视。
“行,我包、我包。”安阳华顿时蔫了,苦着脸讨价还价,“那……能不能各出一半?我最近研究新药,手头也紧……”
“你说呢?”戚卓珺挑眉,眼神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这下,安阳华彻底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