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越吟洗完碗的时候,墙上的钟表指向了七点半,距离向似锦出发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了。
那提前被向似锦盛出来的两个保温桶的饺子,也被她带走了。
福利院的孩子们手中正抓着向以桃买回来的仙女棒,在院子内打闹着。
向越吟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的玩闹,转身走向了天台。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向似锦正抱着其中一个保温桶,坐在驶向柳念真家方向的公交车里。
而另一个保温桶,在出发前,被向似锦留在了家中。
·
柳念真站在自家的院前,冬日的宁城天黑得格外快。
那国庆时还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小院,此刻只剩下了与黑暗融在一处的萧条。
耳畔拂过的冷风,吹来了不远处邻家的烟火气。
呜呜作响的风声中,还有孩童们欢快的跑闹声,但这些声音哪怕再快乐,柳念真都清楚地知道这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站在院中,默默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止不住地颤抖。
属于她的,是身后那恼人的对话——
“哎呀,妈——”
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他一边开口,一边夹杂着几声咯痰的咳嗽,“我都跟你说了,今年让你去我那儿过年,之后呐,我给你养老。”
“得了吧。”
奶奶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柳念真的耳畔格外清晰,“早些年我还能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没指望上你,现在都老了,牙都快啃不动东西了,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我,要给我养老了。”
“正是因为你老了,需要人照顾了啊。”
男人的声音里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的目光扫过奶奶正在包的饺子,说:“妈,你就别包这什么破饺子了,这有啥好吃的啊,你跟我回家,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啊?”
“用不着,我一个老太婆都这个年纪了,吃点饺子挺好的。”
“……”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但柳念真的内心却逐渐翻江倒海。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称呼屋内的柳安平为她的父亲——
一个在她幼年就将她抛下再婚另娶的男人,这么多年里对于自己这个被丢在老家的孩子从来都不闻不问。
事到如今,在这个本该她和奶奶快乐度过的除夕夜,如同不速之客一般到来。
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将奶奶接走,给奶奶颐养天年,可……
“妈,不是我说啊。”
柳安平咳嗽了两声,又开口了,“你看看这个老房子有啥好的啊,又破又潮的,你跟我去海城,那儿的房子我刚翻修的,两层呢!不比这舒坦?”
“用不着,我都这个年纪了,要的就是一个落叶归根。”
奶奶平静地开口:“你也别老想着折腾我了。我就在宁城挺好,我都在宁城活了一辈子了,别的地方我住不惯!再说了,你新媳妇儿也和我没见过两次面,没必要我这么老大一人过去给人家添麻烦。”
“你这话说的!”
柳安平应道:“什么叫添麻烦!你是我老娘!伺候你,不是她该做的吗!”
“哼。”
柳念真似乎从来没听见奶奶这种不屑的笑声,“她是你媳妇儿,不是我闺女,我亲儿子这么多年都没想着照顾我,我还指望人闺女伺候我吗?”
“哎呀,妈,话不是这么说的。尽孝尽孝,这孝就该我们小辈尽嘛。”
“尽孝是让你尽孝,不是让你动动嘴皮子,让你媳妇儿尽孝。”
奶奶与柳安平你一言我一语,眼见着气氛逐渐僵持。
柳念真抬起了自己在门外冻得通红的手,推开了简陋的木门。
吱嘎一声——
门内的两个人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柳念真的身上。
奶奶笑着看向柳念真,“念真回来啦?想喝的饮料买到了?”
“嗯。”
柳念真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静,“还好村口林姨的店还开着……”
她将手中被冷风吹得更凉了些的饮料往圆木桌上一摆。
柳安平:“啧。”
“得了。”
奶奶看了一眼身形僵住的柳念真,随后将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柳安平的身上,冷声道:“你这人逢年过节从不归家,这次突然回来究竟有什么事,直说吧。”
“……”
柳安平急促的呼吸一顿,那双小眼睛愣是在脸上局促了八百遍,才又啧了一声,说:“李哥前两天和我说,咱这片可能会拆迁,弄个什么旅游景点……”
还没等柳安平说完话,奶奶的笑声就打断了他。
奶奶轻咳两声,说:“我就知道,无利不起早。你甭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拆迁这种事儿也不会轮到咱家这破地方来,你自己没点数吗?就这两个破房子加那一小片田,就算真拆迁了,能抵什么?”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柳安平登时瞪大了双眼,“蚊子腿也是肉啊,咱要是能成功拆迁,补偿款也得有个十几万吧?!”
“念真,把这饺子下锅煮一下吧。”
奶奶没搭理柳安平的话,只是朝愣在一旁的柳念真招了招手。
奶奶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用搭在椅子上的湿布擦了擦沾着面粉的指尖。
柳念真拿起了放着饺子的篦子,“好。”
“妈……”
柳安平又一次开口了。
蒸笼下的水仍在加热,柳念真有些无措地站在灶台边,等待着水开。
她的双手在身前交叠,十指相扣的拇指反复摩挲着指节。
“你别想了。”
奶奶沙哑着声音应道:“就算这地儿真的拆迁,我也不会和你走的。念真还要上学……”
水开了,柳念真伸手就去够篦子。
“她一个女娃娃要上什么学!”
柳安平话音刚落,柳念真的手一时没拿稳,一大半的饺子都细细簌簌地滚落在地。
“啊……”
柳念真惊慌失措地就要去捡地上的饺子,她一边捡一边连连道歉,“奶奶,对不起……”
奶奶还没开口,柳安平就忍不住喝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没出息!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顿了顿,又再次转回了话题,“妈,你看看,就这孩子你还让她上什么学啊?到时候咱们就带着她回海城,让她去打工就好啦,她弟到时候结婚还等着用钱呢。”
“念真在宁城最好的高中读书。”
“她再怎么不好,也比你那个连高中都考不上的宝贝儿子强。”奶奶说。
“妈!你怎么说话呢!”
闻言,柳安平刚准备坐下的动作一顿,他蹭的一下直起身,踹翻了身后的凳子,说:“再怎么着,军军也是男孩儿!也是你亲孙子!”
“我就一个孙女。”
奶奶顿了顿,“从你离婚,把念真丢在我这里不闻不问开始,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女。”
“现在不管这里拆迁也好,不拆迁也罢,这破房子都和你没关系。”
柳安平呛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老了以后还不得我这个儿子来给你送终!”
“用不着!”
奶奶用她那枯瘦的手狠狠地拍了两下圆木桌,发出了砰砰的响声,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就烂命一条,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用不着你来给我送终!”
“你现在就给我滚!!”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念真听见了奶奶急促的呼吸。
她快步走到奶奶身边,搀扶住了老人孱弱的身躯。
但眼前的柳安平却并不想这么罢休,他同样瞪大了双眼,吼道:“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吧!我才是你亲儿子!”
柳念真将奶奶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身后传来了锅里的水沸腾的声音。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控制着身体本能的颤抖。
“这小丫头片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啊妈!”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后柳安平怒气冲冲地用手指指着自己时,就要戳到自己身上的怒气。
“她是你闺女!”
又是咚咚两声,奶奶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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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着粗气,颤抖地右手去摸自己放在口袋里的小药瓶。
“我没这么个闺女!”
柳安平呸了一声,“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也配是我的孩子?!”
刚开始被丢回奶奶家的柳念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她以为爸爸妈妈只是和往年一样去外地打工,早晚会回宁城来接走她的。
可她长大了、懂事了,爸爸妈妈却从没有回来,连过年也没有。
意识到这一事实的柳念真,不止一次地想过,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我没有家?
可后来,这个答案她不在乎了。
因为她有爱她的奶奶,那些狗屁父母,她都不在乎了。
奶奶颤抖的手,终于取出了放在裤子夹层的米黄色小药瓶——那是速效救心丸。
在看见药瓶的一瞬间,柳念真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豆大的泪水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柳念真噙着泪,快速地拔开了手中药瓶的活塞,将那小小的药丸倒在奶奶的手中。
“败家娘们生的废物,这种玩意儿也配当我孩子?”
够了。
柳念真目光怔怔地盯着喘着粗气、仍旧艰难地吞咽着药丸的奶奶,她抬起手,迅速拭过眼尾的泪水,给奶奶倒了一杯温水。
“你看看这些年,她这样子是不是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
我说够了。
无数的呐喊堵在胸中,化作了连串的泪水,与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按我说,妈,这些年,你就不该养这个废物……还不如养我们军军,他一直喊着要见奶奶……”
“我说够了!!”
柳念真的怒吼突然在柳安平的耳畔炸响,她红着一双眼转过身,对上了柳安平嫌弃的目光。
指尖深深地刺进了掌心的皮肉,柳念真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有完没完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过年回家,为什么要来影响我和奶奶!你就跟以前一样,死在外头不好吗!!!”
她的双手紧紧地在身侧攥成了拳头,因为恐惧,肩膀高耸,怒吼的声音直直地砸向了柳安平。
“这个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柳安平或许从来没有见过一向谨小慎微的柳念真发脾气的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的错愕。
但很快,这份错愕,就被暴怒取代。
“啪——”
沉重的一巴掌落在了柳念真的脸上,柳安平抡圆了胳膊的力道,让柳念真一下跌坐在地。
他怒目圆睁,骂道:“你口口算什么东西啊!这是我家,我是你老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
“你个口口养的赔钱货!”
他目眦尽裂地瞪着柳念真,顺手就抄起了放在一旁的小木椅。
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与摔倒后胳膊在水泥地面摩擦出的血痕,都在提醒着柳念真——这一切不是梦。
柳安平怒骂道:“老子今天就把你砸死在这里,我看你还敢不敢跟老子犟嘴!”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柳念真看见了似乎想要伸手去拦椅子的奶奶,但老人动作迟缓,椅子已经落下——
柳念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但是疼痛却没有如幼年那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看见了挡在自己前面的……向似锦。
向似锦的反应相当迅速,她已经站了起来,挡在了自己和奶奶的面前,开始和柳安平对峙。
柳念真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能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向似锦,任由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她像被一个巨大的水泡罩住了,所有的声音与动作在她的面前都显得并不真切。
她看着她与柳安平争吵、动手……
那昏黄的光线洒在向似锦的身上,她好像在发光。
为什么她不会害怕?不会颤抖?
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这样的无所畏惧?
为什么……她总是能够看见我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