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们本该在半路就下车,可祁乐哭的太久,她们一路坐到了终点站,南安带她下了车。
“我是不是很奇怪?”祁乐顶着个两个肿的像桃一样的眼睛问,“每次见你都哭。”
“没关系。”南安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就近便利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没哭。”
冰柜的冷光打在她脸上,显得侧脸更加立体,看起来格外的认真。祁乐想,她真的好喜欢说“没关系”,也真的对自己好包容。
刚刚哭的太凶,现在脑子还有些缺氧,晕晕的,好像做梦一样。她又低头看看两个人握着的双手,准确来说,是南安牵着她。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个小孩。
她打开冰柜拿出一个冰杯,又拿出一根雪糕,想了一会又放了回去。她很少吃雪糕,而且不喜欢吃甜,所以她不知道哪个好吃。
于是她转头问小孩,“有想吃的雪糕吗?”
小孩一本正经,“可现在是冬天。”
南安笑笑,“那你想吃吗?”
小孩点点头。
她又笑,摸摸祁乐的头说,“那就吃一个吧,偶尔任性也没关系。”
最后她们买了一个冰杯,一根绿色心情,两块士力架,拎着一个空荡荡的塑料走出了便利店。
入冬后天黑的早,现在才刚过六点,太阳早就溜得没了踪影,月亮早早来替班。她们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
靠近江边的路旁风格外大,连刮几阵风,吹的祁乐一激灵。她手里拿着个冰棍,吃了几口冻的她牙齿直打颤。
她盯着绿色冰棍出神,以前妈妈在的时候,就很少让她吃冰的。她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冬天吃一次雪糕,现在她终于吃到了,除了很凉,没有别的感受了,也许她真的长大了。
“吃这个吧。”南安抢过祁乐手里的冰棍,递给她一块士力架,“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那雪糕扔哪?”祁乐环顾了一周没有找到垃圾桶,南安手里塑料袋被她拿来装冰块了,给祁乐敷眼睛。
理论上南安是可以把雪糕丢空杯子里的,实际上她看见南安三下五除二的吃光了雪糕。牙真好,她感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刚刚咬过的吗?
冰块冻的她脑子发麻,她理所当然的放到了自己脸上。
“味道不错。”南安笑着看她,接过她手里的那袋冰,给她敷眼睛。
她才发觉得南安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还是说她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想到这里祁乐突然心里酸酸的,明明刚才吃了一块甜到发腻的士力架。
“比起外在美,你更喜欢内在美吗?”祁乐想到了南安的前男友。
南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看她的眼睛,没那么肿了,但还是红红的,她说,“我没那么高尚,我觉得两个都重要。而且在不认识一个人之前我更偏向于前者。”满足了前者才会有让她想了解后者的**。
祁乐很诧异的看她,“那你喜欢你前男友那种长相吗?”李怀瑾的照片她是看过的,虽然没老大说的丑的夸张,但也绝对不帅,一点也不。
“前男友?”这次诧异的成了南安,“我没谈过对象。”
“啊?那李怀瑾是谁?”
“应该是追过我的人吧,我也不太知道。”
“哦。”原来是谣言啊,祁乐心情开始没由来的上扬。李怀瑾真讨厌!
“而且。”南安顿了顿,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到,“我喜欢女生。”
“哦。”祁乐尽量装的毫不在意,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眼尾也是,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南安抿着嘴,给祁乐敷眼睛,她当然看出来了祁乐在心虚。她下意识为自己感到高兴的行为而心虚,她在掩饰什么?是不是说明祁乐起码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你觉得喜欢女生奇怪吗?”
“不奇怪啊,挺正常的。”祁乐开心到,“爱本来就不分性别的嘛,我……”
“我觉得挺好。”她又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她的面,祁乐反而说不出自己也喜欢女生的事实。
南安笑笑,“你等下准备怎么和室友解释?眼睛还是很红,一看就哭过。”她猜祁乐一定没有向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说过自己母亲已经离世的消息,不然她不会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导致突然的情绪崩溃。
所以这是一个秘密,暂时只属于她们两的秘密,她私心的不太想让别的人知道,也不想让祁乐再一次去揭开自己的伤疤。
今晚的风很凉,还夹杂着一股潮湿泥土的气息,像极了此刻南安阴暗潮湿的心,她步步紧逼不给祁乐思考的余地,“你不太会撒谎吧?而且谎言本来就是无底洞。那你准备告诉她们实话吗?”
“暂时不想,我不想她们因此可怜我。”祁乐恨自己为什么一遇到南安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总是失控。
这下要怎么办才好?等下回去怎么解释呢?
“要不,不回去了怎么样?”南安提议,“就说你碰巧遇到了我,然后我请你吃饭,又去看了电影时间太晚了,就住在我家了。”
祁乐皱眉犹豫,其实她也不想麻烦南安。
“我刚好在附近有个房子,,我一个人住,明天我再送你回去怎么样?一点都不麻烦,我平时也会回来住的,而且空房很多,不用担心没位置。”南安娓娓道来。
祁乐还在犹豫。
“就当陪我行吗?”南安看起来十分可怜,“一个人住挺孤独的,而且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这是实话,她也说的情真意切。
一直以来她就渴望被爱,渴望一份永恒的爱。但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下,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下,“永恒”几乎就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而且她的爱太沉重她也心知肚明,所以她不敢去爱,就像祁乐说的习惯性的把自己藏匿在人群里,试图掩盖孤独。
当然了,既然能发现就说明她一定也会有相似的经历,不然凭什么她就能骗过所有人,差点就骗过自己,可偏偏就是被祁乐发现了,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她们是相似的。
也正是因为相似让她窥见了新的可能,也许眼前这个女孩能给她想要的爱。因为她也有同样悲惨的背景,也许她也有一份同样沉重的爱。
所以此刻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的要抓住能就自己的一切可能,而祁乐就是这块足以承受她所有重量的浮板,是她的救命稻草。
果然这个善良的女孩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麻烦的是她自己,“那我们回去吧。我打个车,走还是有点远的,而且我感觉要下雨了。”
实际上现在时间还早,她们完全可以在外面逛到祁乐完全恢复好了再回宿舍,再不济谎话也没有那么没难编,她刚刚不就说了吗?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分寸,自然不会死缠烂打。
可她偏偏自私,偏偏害怕祁乐会把秘密告诉别人,。偏偏贪婪,想独占祁乐的爱。所以她还是做了让人嗤之以鼻,卑鄙无耻的事,利用的是祁乐的善良。
“好。”祁乐乖乖坐在一边,看着江面飘荡着忽明忽暗的路灯光,感觉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四季云顶是京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位于一环内,还是一梯一户的大户型,这里的房子都是有价无市,不是背后有强大的关系,基本就无缘了。很明显南安就是很厉害的关系户,不对,准确来讲是她的父母是。
走进小区祁乐就被这小区金碧辉煌的装饰震慑到了,入目皆是精雕细琢的景致,进门就有专车接送,主入口处,一座金色喷泉拔地而起,数十道水柱宛如灵动的精灵,随着变幻的灯光跃动,白汉玉雕花拱门与水晶吊灯交相辉映。
这是祁乐第一次对小说里纸醉金迷的世界有的具体的认知,这里不像小区,更像是皇宫,如果不是南安她可能一辈子也踏足不进这个世界。
而南安对此见怪不怪,四平八稳的走在前面,只留下始终慢半步的祁乐,缩着脖子谨慎的打量着一切。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人,是绝对不会爱上自己的。
世上没有童话,南安是公主,她却永远也不会是灰姑娘。看着电梯金色内壁上倒映出的自己和南安的影子,她想自己也永远都不会属于这个世界。
“密码是楼层数加我的生日010420。”在告知完祁乐密码后,南安用指纹打开了门,她想给祁乐也录一个,可现在太突兀。
“哦。”
她也很敏锐的察觉到,祁乐情绪又低落了下来,站在她后面缩着头像个小鹌鹑。
南安有些头疼,她想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不该把她带到这里来,最起码不该是现在。
她当然知道这份不开心出自哪里,这里几乎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踏足的领域。作为一个有梦想跨越努力跨越阶级的人来说,对于生来就不公平的阶级,难免会有些怨恨。
于是她就没有开屋里的大灯,只开了小灯,家里会定期有阿姨来打扫,看不出很久没人住过的痕迹。关上门,把祁乐领到沙发上坐下。
她说:“这个房子是我的父亲母亲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作为对你今天在车上告知我你的秘密的交换,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的父母是合约关系,就是家族联姻的关系。比起称作他们的孩子,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合同。一张期限为十八年的合同。”
“除了爱他们什么都可以给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对吧?”可偏偏是爱,偏偏是钱买不到的东西。
南安笑笑环顾四周,平静的面色隐匿在昏暗里,让人看不出有几分悲伤。
“不是的。”祁乐情难自己的抱住她,“无论给我多少钱,让我放弃爱,我都不会愿意的。”
她想变成富人就是想给爱自己的人,和自己所爱的人,更好的爱,而不是为了钱而放弃爱。
她不懂面前这个温柔细心,会在她自卑低头不敢看她时告诉她“你也很优秀,很好看”,会在不知前因后果时就因为她哭了一遍又一遍的和她说“没关系,你真的很棒了。”,会在她想妈妈觉得亏欠时抱住她告诉她“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妈妈在天上一定会为你骄傲的。”,会在她哭到眼睛肿的时候给她用冰块敷眼睛,会告诉她“偶尔任性一下也没关系”,“吃点甜的会心情好点”,会帮她保守秘密把她带到这里,还会因为公平而说出自己的秘密。
总之她难以置信,这样值得被爱的人居然会被当作冰冷的合约,会没有人去爱。
刚刚平复好的心情此刻又搅成一锅粥,在祁乐心底“咕噜咕噜”冒泡,翻腾,此刻这锅粥里还混入了别的调料——愤怒。
“你该怪他们的,他们生了你,却没有去爱你,是他们不对。爱是无价的,是钱无法替代的。”
“没关系。”南安说,“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又是一句像是说给她听,又像说给自己听的话。
“会有人爱我的。”那个人会是你吗?南安在心底发问。
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即使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完整的爱人的能力。祁乐在心底暗自发誓。
“没事的。”南安给她擦擦眼泪,“我早就习惯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祁乐想问,如果真的没事为什么你的眼睛那么红?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不开心?那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