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红木雕花的架子床上,姜鸾琴脸色惨白地咳嗽两声,手掌朝凸起的腹部摸去。
王大夫方才瞧过了。还好,还在,这孩子还在。
怀孕五个月来,府中的怪事层出不穷。几次意外的冲撞、滑倒,到今日,那石桥上的栏杆竟也松动了几分,若非留英及时把她拉住,恐怕这个孩子早已离开人世了。
若是一次两次还好,可这五个月来,大大小小也有近十次了,任谁都能瞧出不对劲。
留英端来一碗安胎的药汤,黑乎乎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苦味。姜鸾琴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有气无力地问道:“没经旁人的手吧?”
留英摇摇头:“夫人放心,从药材的挑选到煎熬,都是留英亲手做的,连钱妈妈都没让碰。”
姜鸾琴点点头,身旁的丫头将她扶起来,一口一口咽下药汁。
“事情查得如何了?”
“姚姨娘那边没什么动静。”
姜鸾琴抿抿唇。
姚露胆子小,这么多年来,二人也算是和睦,没有什么互相为难的。
但这是陆吾山未回京之前。
依礼制,自己这胎若是个男孩儿,便是嫡子,能继承永安侯的爵位。
陆晏听如今封了王,自然用不上这个,可姚露难免要为陆易嘉考虑。
再者,前些月因着陆明钰开书局一事,姚露也同她闹了些嫌隙。
可以她的脑子和手段,真能掩去所有蛛丝马迹吗?
“夫人。”留英将药碗收至一旁,轻轻抬起眼皮,朝姜鸾琴使了个眼色。
姜鸾琴捂唇咳嗽几声:“眠儿,你把碗端出去吧。”
眠儿便是姜鸾琴身边的大丫头,她应了声,心中却难免有几分膈应,眼神冷冷扫过留英。
留英垂着眼皮,也不知瞧没瞧见。
待人走后,她小心翼翼关上花窗:“留英有一个猜测。”
姜鸾琴咳嗽两声,眼神扫过她,示意她说下去。
“这背后动手的,会不会是大公子……”
“不可能!”姜鸾琴猛烈地咳了几声,朝留英瞪了过去,“他与我腹中的孩子没有利益牵扯,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留英顿了顿:“可十六年前……”
“那年你才两岁,”姜鸾琴抬起眼皮,冷冷打量着她这张格外显小的娃娃脸,“记住你的年纪,你什么都不记得。”
“可若大公子真要报复,夫人为了腹中的孩子,不得不防啊!”
留英的后半句说得着急,声音随着起伏的呼吸飘至窗外,混入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一道匆匆前行的火红身影倏然顿住。紧接着,一只耳朵迟疑着贴上窗框。
“当年是他陆晏听做错了事。”姜鸾琴的嗓音似乎微微有些发抖。陆昭宁鲜少见着母亲失态,将耳廓紧紧挤上窗边的缝隙。
“是他,偷偷摸摸闯进了流西园,刺瞎了我女儿的一只眼睛!”屋内的姜鸾琴死死抓住褥子,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是我原谅的他。”
窗外人的身子一僵。
留英慌张地跪在毯子上,死死垂着头。她知自己不该提这事,夫人本就受了惊,如今又添上几分惧,可是万万不利于腹中胎儿的。
“你起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姜鸾琴发抖的身子似乎微微平静了一些,她闭上眼,将头颅安放在绣花枕上:“我说的这些话,你都记住了?”
“留英记下了,不敢再忘。”
“出去吧。”
“是。”
留英不敢再看姜鸾琴的脸色,鹌鹑一般低着脑袋,迅速扭身朝外走去。
屋外漫天飞雪,白茫茫一片,掩盖了所有干净与不干净的屋顶,活的和死的生灵。
院子里没有人。她搓了搓手,朝里边哈出一口热气。眠儿比她聪明,瞧出她们有话要说,将院子里的人都支走了。
可惜她没给夫人出上好主意,反而惹了夫人生气。
“娘亲,”她望着漫天的大雪,今年的雪比以往大上许多,想必又是一个丰年了,“留英真是笨嘴拙舌,您也不多留些时日教教我。”
话刚说完,她又无声地笑了笑,脸庞上夹杂着淡淡的自嘲。
真是愚笨,也不知自己在奢望些什么。
为了夫人,娘亲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
明日便是除夕了。云黛仔仔细细地剪着手中的窗花,想着要剪出个同小姐一模一样的脸蛋来,给她贴在坐床头便能瞧见的那扇窗上。
要不再剪个大公子吧。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前些日子小姐生辰,大公子千里迢迢请了阳州最出名的烟火师,在京都放了场盛大的烟花,那景观,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姐兴奋得脸都红了。
她迅速动起剪子,一双巧手干起这细致的活儿来丝毫不费劲,三下五除二便剪出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影。
是不是还不够像呢?她拈起窗花,翻来覆去瞧上几眼,还是交给小姐评判好了……
正想着,木门倏然被推开了。云黛抬起眼,只见门口失魂落魄地走进一个猩红斗篷的人影,同她手中的侧颜一模一样,只是浑身上下都被大团大团的白雪裹着。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拂去衣上脸上的雪花:“小姐出门不还带了伞吗?怎地被雪埋成这个样子?”
话音落下,她才方觉不对劲。手下的脸庞冰冰凉凉的,毫无血色,若说这是被冻的便罢了,可那只平日神采飞扬的眼珠,如今竟也似被钝物磨平了,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陆昭宁似乎没瞧见她,径直越过她的手,失魂落魄地在炕上坐下。
云黛被吓了一大跳,想去询问,可陆昭宁这幅模样,定然是不会理会她的。她又怕陆昭宁染了风寒,只得先将暖和的衣裳翻出来,给她换上。
屋子里炭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暖气充斥在整个屋子里。陆昭宁的眼珠怔怔的,身子渐渐回了暖,四肢也不再僵劲,可她的心仍然被冻着,冷冰冰地往下坠。
“小姐……”
身旁的云黛不知唤了她多少声。她转过眼皮,似乎是第一次听见似的,莫名地朝她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云黛毛骨悚然,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您……喝口热茶。”
她端起杯子,摇摇晃晃地塞到陆昭宁手中。
陆昭宁听话地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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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的左眼是如何没的吗?”
她端着茶杯,眼珠游移不定地飘到云黛身上。
云黛身子一震。陆昭宁最忌讳眼睛一事,她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从未听她主动提起。今日这般,真是太过反常了。
她斟酌一二:“小姐忘了,云黛在小姐三岁那年才入府,这些事,府中人都不提的。”
陆昭宁点点头,似乎自己什么也没问,又盯着她笑了笑。
云黛的鸡皮疙瘩冒得更厉害了。
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擅自开口询问,眼睛瞥道桌上的剪纸,便将东西拿了出来:“小姐您看,这是云黛方才剪的,像不像您和——”
她话未说完,方才还挂着微笑的陆昭宁倏然变了脸,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剪纸,噼里啪啦撕成几片。
“出去,”她的眉毛高高扬起,手指指着门外,“出去!”
云黛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一句话也没说,迅速将它拢作一团,包在手心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云黛姐姐,这是怎么了?”
凤俏正在檐角挂着灯笼,她看着云黛慌慌忙忙的样子,连忙从梯子上爬下来。
“小姐又同大公……王爷闹别扭了,”云黛勉强笑了笑,心中却突突地跳个不停,“王爷人呢?”
“听惊风堂的人说,圣上宣召,一早便入宫去了。”
云黛心下猛然一沉。
“两位姐姐,”院外又跑来个小丫头,“宫里来人了,说是请郡主呢。”
云黛脸色又白了几分:“可别在圣上面前闹出事来……”
*
雪花纷纷扬扬,大片大片地坠下来,将花面开向大地,铺满了金色的琉璃瓦。几棵梧桐的树杈摇摇晃晃,鸟雀惊起,从上边跳开,于是,漫天大雪下又簌簌散落一场急匆匆的小雪。
陆昭宁银红的袄子外裹着一身湖蓝的斗篷,是云黛出门前匆匆给她披上的,她只是按着来人的吩咐走了出来,上了马车,什么都没带。
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宫人。她不是李泓吟身边的,方才上马车时,瞟了好几次她的眼睛。
“郡主,陛下在里边等着了。”
陆昭宁点头,也没看殿前的匾额,不知是何处。她跨过门槛,朝里边走去。
要过年了,殿中铺上了朱红的毛毯,软绵绵的,像踩在水上一样,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会跌下去。
前方是三个身影,一紫、一蓝、一黑,一个在正中,一个在右侧,还有一个,在左侧。
“武安参见皇上。”她屈膝跪下去,死死垂着头。
“起来吧。”
她站起身,眼珠却不敢朝旁边看,只盯着脚尖,转过身,依次朝两侧的公主王爷行礼。
李慎仪只笑笑,亲切地将她扶起来。轮到陆晏听时,他伸出手,指节分明,青筋隐隐,却仿佛要去托一泓清水,柔软得生怕它溢出半滴。
陆昭宁后退半步,袖口正好擦过那双伸出的手。
她缓缓起了身,瘦肩一转,朝李慎仪身旁的雕花圈椅走去。
窗外的雪声更大了几分。
“瑞雪兆丰年,可今年的雪,怕是要生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