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自宫中传开,到了荷花宴上后便越发不可收拾,一时之间全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谢讳之与皇帝关系,过去是百姓们对这活阎王避之不及,如今倒是轮到谢讳之不愿出门了。
颜不语又是提前一天交了画稿,趴在桌前将颜凝楚送她的珠子扒拉出来数着,数到第四十三颗时终于耐心告罄,“啪”地一声将匣子合上,吓得边上的周薇手一抖将墨滴在了纸上。
“小姐怎么了?”周薇搁下笔,扭头问。
“无妨,无妨,”颜不语几步走到她声旁。
周薇机灵,在听她指导后便开了窍,不再学着林泉客的画风,进步速度十分可观,偶尔有几幅作出来的画还能比上市场上售卖的画作。
“你画得不错,可有想过靠画攒些银两、日后好离开谢府?”颜不语拿起一边干透了的纸张,随口问道。
“只是我......我除了谢府还能去哪?况且各大画坊都不收女子画作,我就是将画拿出去也不会有哪家画坊收的,”周薇说着,又认真地补了一句,“谢府愿意收下我、还让我去柳墨堂,算是于我有恩......”
颜不语倒是险些忘了这一茬,前些日子事情太多,竟忘了与周薇提柳墨堂的事:“你当真不知道谢府的人为何让你去柳墨堂?你以为柳墨堂会缺个打杂丫头?”
她见周薇睁大了一双杏眼,语气柔和了几分:“谢秘书监一早就知道你和你兄长的事了,送你过去只不过是为了方便你模仿林泉客的画作罢了。”
“那他为何——”
“谢秘书监为人迂腐,压根不可能让一个女子以画师的身份入柳墨坊,索性你与那位关系密切,就算作为打杂丫头也能为柳墨坊提供画作。”
周薇有些艰难地呼吸着,半响才又道:“那......那谢大公子呢,谢大公子温和儒雅,他......”
颜不语取出帕子替她擦去额角汗珠,随后两只手捧起她的脸颊,怜悯、不忍或是同情,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于眸中闪过,最后只是轻声细语。
“谢琢玉自然也知道,柳墨坊虽名义上是谢秘书监的,但实际上一直是谢琢玉在管,他对你的处境一清二楚,只是装作一无所知,靠着这点所谓的恩惠来博得你的感激——”
泪水滴在她的手臂上,透过薄纱传来一阵温热。
颜不语连忙撒开手替她拭泪,轻轻地在眼角将止不住的水珠拭去,却只是徒劳。
她发现周薇时已经太晚太晚,手上伤痕累累,即便表面仍可复原,心中的伤痕却是此生再也无法抹去,只是靠着日复一日的疼痛逐渐麻木。
她甚至不敢开口问周薇替那人作画的日子有多久,她怕听见几年,听见成千上万天。
江朝榭的人后来又将那位假林泉客的事全打听了一遍,托柳墨堂的内应给她传了过来。
假林泉客真名叫做周荣,家中贫困,母亲为了儿子能出人头想尽办法,知道自家儿子这德性走科举必然是条死路,便逼着周荣学画,自己则带着周薇干农活补贴家用,后来实在是穷得买不起画材了,便干脆将小拖油瓶卖入了谢府。
周荣自个儿不是绘画的料,从前的画作都是从周薇手中夺来了,周薇一走便慌了神,病急乱投医地拿着周薇留下的画入了柳墨坊,随后便寻到打杂的周薇逼着她替自己作画,一敢违抗便拿周薇偷拿色粉的事儿作为要挟,并且对她拳脚相向。
难怪在原书中周薇的双手会被废。
即便原书没有林泉客,但也会有其他画师,周薇也是被日复一日地被逼迫着打杂、作画、打杂,仿佛活着只是为了这两件事,可即便如此作出来的画也永远不会题上她的名字,只会写上“周荣”。
周荣周荣,两个字说到头来都与她无关,一幅亲手作出来的画上最终却没有留下一丝属于她的东西。
她能甘心吗?
她不甘心又能如何?京城百家画坊容不下一位女子,数米长的纸张上也题不下她的半个名字。
所以她废了双手,一了百了。
颜不语放下手,轻轻拍着周薇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周薇,如果——如果我要逃,你可愿跟着我一起?”
泪水同决堤长河般止不住地溢出,在颜不语的肩头蔓延开一大片,周薇埋在她的肩上抽泣着,张大着口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她感受到阵阵热意,用哄孩子的语气低声喃喃:“我知道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她能带着周薇一起逃出这里,再和江朝榭他们找时机让周薇与李家相认。
如果她真的能逃出去的话。
“我愿意......”周薇哑声,一句句地重复着,“我愿意......我愿意......”
愿意便好。
也对,即便自废双手也要挣脱着枷锁的人,怎么可能拒绝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颜不语将周薇扶到一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敲敲谢讳之的屋门。
那日在荷花宴上听见传言后谢讳之险些直接将太子妃的院子给砸了,好在许熠和江朝榭及时把人拦下才没出大事。
只是回府后他便一直闭门不出,宫中太监来寻他他都没见,颜不语仔细听了三天,愣是没听见隔壁传来半点动静。
这人该不会气死在屋里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没听见声音,又轻轻敲了敲。
“谢讳之?”
还是没吭声。
颜不语思来想去,悄悄将门推开条缝往里头看。
屋内一片漆黑,这人拿布将窗户全蒙了起来,只有一条极窄的光线自被推开的那条缝隙投在地面。
她顺着光线延伸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正靠着墙坐在地上的谢讳之。
谢讳之不知在那靠了多久,只觉得连动一动指尖都十分困难,他被那条光晃得刺眼,但眼珠还是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转着。
七岁。
他记得很清楚。
那年七岁,谢琢玉在学堂被先生们夸赞,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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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后爹娘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替他夹菜,将碗里的菜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就坐在一边扒拉着米粒,听着爹娘将谢琢玉夸上了天,全然将另一头的他给忘了。
但那天分明是他的生辰。
谢讳之向来聪明,从前也懂事,拿着弓自个儿练了月余便能百步穿杨,知道如今重文轻武后又跑去念书,从小过目不忘,学堂里的教书先生都十分喜欢他,只是每当先生同爹娘讲起,爹娘都只会淡淡地点头。
许是他的兄长太优秀了,许是还不够。
他一直告诉自己,直到十岁那年他和隔壁许家废物公子上街入了间画本铺子,随手翻开一本便见上头画着娘和其他男子的场景。
那天他砸了铺子,将铺中的画本尽数焚去,又告了官差将开铺子的那人抓了进去。
但他还是记下来了,那位男子的衣服上有着龙纹。
他告诉自己别信,但这数年来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否则为什么爹娘从来都不在乎他?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个名字?
讳之讳之,连名字都带上了“讳”字,更何况是他这个人。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全京城都会知道这个笑话,他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甚至能想到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什么样的话。
那便只能让那些人不敢说了。
他成了个京城众人避之不及的疯子,仿佛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便会被恶鬼缠上,万劫不复。
“谢讳之?”
小心翼翼的女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出,他木然地望向光亮处。
哦,是那位仰慕他已久的准嫂嫂。
那道亮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但他却依旧睁着眼,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哪怕根本看不清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开口,声音沙哑:“怎么?来看我笑话?”
还好没死。
颜不语松了口气,将门彻底推开。
霎时间日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屋子,映出空中乱飞的浮尘。
“我笑话你做什么?这有什么好笑话的?”颜不语一头雾水,伸出手想将人拉起来,半天没拉动,只能坐在了他的边上,“这是谢夫人他们的事,丢的也是他们的脸面,与你有什么干系?”
谢讳之望着,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地那般一寸寸扫过她的面孔。
他这准嫂嫂生得漂亮,尤其是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每每望向他都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仿佛这个人眼里全是自己,只有自己。
那她望向别人时呢?她望向谢琢玉时也是如此吗?
谢讳之脑中绷紧的弦在刹那断裂,他忍不住地想着,若是颜不语与谢琢玉成亲了呢?若那日她未曾逃婚——
她会如何?会和谢琢玉站在一块儿漠视着他沦为笑柄吗?
血丝渐渐爬上谢讳之的眼球,他的双手止不住地收紧,将衣摆扯得襞积重重。
“若你不必嫁给谢琢玉,你会嫁给谁?”他咬着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