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窸窸窣窣摸索,将她重新用棉被裹好后,弯腰出雪洞。
程媺甩甩头,还是不觉得牧云会对她有什么男女心思,可能他就是怕她死掉。毕竟她们也曾相依为命过,此下又是她重病在身,又是在遭狼群袭击后。
倒是她,在危险之中,心折于强大的力量。
对,这只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
程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的时候发现头靠在牧云肩头。
牧云靠着岩壁,呼吸均匀,她怔怔地看着他,试图看清他是否睡着了。
似有感应,牧云醒了,手贴了一下她的额,舒口气,“退热了。”
他解释道,“一个时辰前阿嫂发起热来,我用布裹了雪给你降温。”
程媺:“多谢。”
天还没有亮,也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候,外头先前打鼾的人们现下发出的是沉缓的呼吸声。
一般只有在最深最深的夜里,才能陷入最深的沉睡。
猜想现在应是丑时刚过不久,程媺道:“要不你继续睡会儿,我来守夜。”
“睡不踏实,到城中再睡。”他搓了搓脸,“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启程。”
“在外头打仗的时候,你也经常睡不踏实?”
“嗯……”
“为什么?”行军打仗要保持警觉,难以踏实睡觉可以理解,从战场上下来这么久,怎么还是难以深睡?
沉默了好一会,牧云苦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再过段时间,会好的。”
“你决定从军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吗?上战场会杀人,会被杀,侥幸活下来,也会留下创伤。现在你并未享用胜利的果实,但你逃不掉杀人的噩梦。你甘心吗?你后悔吗?”
“阿嫂……”牧云轻叹一口气,“我去从军,是想证明自己,我可以不靠武家,可以挣功名,获得荣华富贵,也可以……”
配得上你。
外头起风了,风声呜咽。牧云的声音低到听不见,他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时候他还对身体的变化很慌乱,对不受控的情感变化束手无措,有许多个理由,回来依旧没有改变。
“但也只限于此……”
“朝廷无能,贪官该杀,但也只限于此。”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后来我才发现,我救不了百姓,看他们骨瘦如柴,流离失所,我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将手上的刀挥向他们……”
他真的看到了很多,他忍不住思考,无法控制低痛苦迷惘,那些日子的经历几乎重塑了他的骨血。
程媺安慰道,“百姓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你的责任,谁坐天下,谁应该去关心,你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去。”
牧云的声音闷闷的,“决定来赵家村的时候,你说,有的种子不出芽,有的土地不产粮,有的地方赋税多,有的年景天灾人祸横行,天下百姓太难了。让更多的人吃饱饭,这件事是你想做的。如今蒲阳城、云州城附近多少庄户因为你洗地改地,因为你的种子,家有余粮,说你是救世的菩萨都不为过。”
她可以做到。他依然配不上她。
“阿嫂你一定不能有事,你要好起来。”
都是凡人之躯,为何要思考人力所不能及的事。现实偏偏是,翻过一重山,又是一重山。
二人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到了可以准备出发的时辰,牧云将人都叫醒。
镖师们用雪擦脸保持清醒,又温了酒灌下挡寒,收拾好东西,在天将明之前出发。
一路顺利,正午过后,他们到了云州城外。
城门口,官府的人正带着百姓在除冰清路。
这几天,从城门口到城中各处的路基本已被清理出来。
查验文书的时候,官吏问他们从何而来。
“蒲阳城外上垟乡赵家村。”
“进城所为何事?”
“治病。”
牧云与程媺坐在马上,三个镖师给官吏陪着笑脸。官吏公事公办,但显然很有一段时日无人进城了,问得事无巨细。
例如路上所见如何,行了多久,有无遇到猛兽之类,得知他们遇到狼群,又详细问何时何地遇到,如闲话家常一般。
不耐久等,牧云下马亲自交涉,说自家阿嫂还等着进城寻医,耽误不得。
小吏赔笑道,“非是我等故意为难,实是奉同知大人之命,要详询各处之事。”
另一名小吏忽然道:“大人来了。”
见到有人要进城,他们口中的大人径直走向这边。
“同知大人。”
牧云认得此人,觑了一眼马上的人,同他打招呼道:“黄大人。”
“牧云?”黄年安扫一眼与他同行的人,讶异,“这种时候,你们怎么进城来了?”
两名官吏见黄大人对他们这么客气,讪笑着,心想幸亏没有得罪人。
程媺下马与他见礼。
“程孺人病了?”黄年安道,“方才我在城墙上遥见远处有来人,没成想是你们。在城中可有落脚处?有无需要我帮忙之处?”
程媺回道:“暂时在武威镖局落脚,若有需要麻烦黄大人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客气。”
“你与我不必客气。来,我领你们入城。”
上峰在此,两名小吏办事极快。
黄年安领着他们,同程媺介绍城中诸事,感慨雪灾凶猛。程媺有心与他聊一聊,没说上两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咳。
黄年安:“如何病得这样重?不如去我府上,我去请大夫!”
“不麻烦黄大人。”牧云上前一步,“阿嫂的病耽搁不得,就不与黄大人多聊。”
“那行那行,我得空了就去探病。”
一路跋涉,有惊无险,终于把人带到了城中。还未回到镖局,牧云就安排两位镖师去固安堂请柳大夫,回到镖局后将人安置在自己院子里,让小厮去请朱嬷嬷。
“朱嬷嬷先是照顾我娘的,我娘走后她照顾我一段时间,我走后她就去了灶上。”牧云给程媺介绍院中做事的几个人,“这段时间就朱嬷嬷照顾你,你有什么吩咐她即可。”
“先好好睡一觉,醒了擦洗一下,换上干爽的衣物。”
牧云做事也太随心所欲,程媺觉得不妥,“大当家在,我也不是病得起不来,还是先去拜见大当家。”
牧云拦住她,“阿嫂现下最紧要的是歇息,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等你身上好些再见她不迟。”想了想,牧云说:“既回来了,明日是一定能见着的。”
明日是腊月三十。家家户户要吃团年饭,守夜。
程媺:“那就明日再见。”
武涛那边已经得知了牧云带着程媺回来的消息,连忙带着河管事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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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程媺在内室里躺下,牧云亲自守在外间,朱嬷嬷来之后,他把程媺的换洗衣物交给她,让她用熏笼熏热,再烧两桶热水。
“程娘子怎么病了?很严重?”
武涛进屋来,程媺连忙起身,“大当家,我来叨扰了。”
“说的什么话,幸好牧云去了,这样大的雪,在乡村能奈何!”武涛把臂将她一顿打量,“程娘子憔悴了。”
程媺掩住咳了两声,“大当家远些,别过上了。”
“我们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过上,你病着,快躺下,来这儿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讲。”
武涛又问有没有请大夫,又把牧云安排的事安排了一遍,见他如此妥帖细致没有错漏之处,才放心离开。
半个时辰后,刘大夫来了,牧云将人领进内室,柳大夫把了脉,又观了面,牧云与他说了症状。
柳大夫沉吟良久,谨慎地给出结论,“肺闭喘咳之症,宜疏风宣闭,祛痰平喘,老夫先开两剂三黄石膏汤,病灶在肺,经久不治,最好能配合在背部拔罐。老夫不便出手,公子还得延请医女施治。”
“好说,柳大夫请开药方。”
朱嬷嬷听说要请医女拔罐,自告奋勇,“云公子,让老奴来吧,老奴这些年学过一点,平日也给一些老姐妹拔罐,手熟。公子教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懂医理?”
“老奴不懂,都是自己摸索的,公子说怎么拔我就怎么拔,绝对错不了。”
牧云也不大懂,柳大夫有教方法,一一跟朱嬷嬷说了。
朱嬷嬷一听就懂,“一般都在风池、肺俞、身柱、大椎这几个穴位。”
她既然能说出穴位,找穴也是不差的。
不过牧云还是考了考她,然后问柳大夫,柳大夫说找得都准,牧云这才放下心。
程媺是给热醒的。
内室里烧着炭,有棉帘子隔断外间,炕上又烧得热烘烘,里衣又湿了一遍,她扯开潮乎乎的衣领,半撑着坐起来。
一位圆脸嬷嬷走了过来,“程娘子醒了?”
程媺猜测道,“朱嬷嬷?”见她应是,便知是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朱嬷嬷问:“程娘子是不是要喝水?”
程媺点头,朱嬷嬷很快倒了一盏茶水过来,扶着程媺要给她喂水。
“我自己来就行。”程媺端过茶盏自己喝了。
“程娘子是想泡澡还是就这么擦擦,身上潮湿的衣物得先换下来。”
“可以泡澡?”
“可以,水一直热着呢,屋里暖和,不碍事。”
“那泡一泡吧,泡澡洗得畅快。”
“是呢,奴婢扶您起来。”
“朱嬷嬷,不用自称奴,我没那么大的规矩,随意一些就好。”
“诶。”
浴桶就在内室,朱嬷嬷提来热乎乎的两桶水,倒进去,又兑了一点,觉着温度合适了,便来给程媺宽衣。
“我自己来吧。”程九娘以前经常被这么伺候,程媺穿过来之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总归不适应。
“娘子病着呢。以前蕊夫人生病时我就是这么伺候的。”
“蕊夫人——是牧云的娘?”
“是的,长得顶好看的一位夫人,就是身体不好。”
“她是因病去世的?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