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进去了,桂儿一跺脚跑了。
“程娘子,你看这……”余氏气恼地在长凳上坐下,“桂儿这丫头没开窍。”
“没开窍的何止她一人,您不是也不想嫁么。”冬儿的娘就来跟她说了两回。
“程娘子你可真是,”余氏怨嗔地看过去,“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嫁什么嫁,你可别羞煞我了。”
“您还未到三十四呢,”哪里就一把年纪了,这要放在现代,还是大好年华,“再说了,家里缺内当家的男人可不少。”
“遇到程娘子之前,我们娘俩是没打算活的,”余氏现在说起她死去的男人和儿子,已经不会再掉眼泪了,“现在跟着程娘子挺好,吃喝不愁,也有小娃娃养,万望程娘子不要赶我走。”
程媺连忙解释,“我不是在赶你走。罢了,现在是少了缘分,等你缘分来的时候再说吧。”
桂儿跑了,她去后山冈子寻牧云。
骚狐说,牧云在野山坡那边牧马。桂儿便一阵风似的往野山坡那边去。
牧云刚骑马奔了一个来回,现在正躺在坡上,枕着一只手,翘着腿,嘴里叼一根草。
马儿在悠闲地吃草,远处天高云淡。
“乘风!”桂儿对马儿招手,停下来等气喘匀。
乘风扎着头吃草,并没有看她,只是摆了摆柔顺的尾巴。
桂儿大步走向躺在坡上的人,在他身边坐下
。
她戳一下用草帽盖着脸的人,问,“睡着了吗?”
草帽底下的头动了一下。
桂儿抿嘴沉默半晌,绕弯子的话她说不来,决定开门见山,深吸一口气,她说,“我娘说我可以嫁人了,我看上了你,你要不要娶我?”
草帽被拿开,现出草帽下震惊的脸,“你,你看上……”
桂儿的拳头比脸上的表情要快,“你找死!”
拳风呼啸,砸在他脸上,鼻血喷了出来。
“你,你你……”
牧云吐掉嘴里的草,迅速起身,吼道,“赵桂儿!”
桂儿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质问牧云,“他怎么在这儿?”
牧云的手背青筋颤起,他忍着气怒去查看李鱼的伤势。
牧云在马的那一边,桂儿闹了个乌龙,撑着她让她理直气壮的那股气在看到牧云的眼神后嗖地散了。
她笔直地站着,眼中没了来时的那点光,“刚才,你们听到的都不算数!”
最好赶快忘掉!
让她怎么再跟牧云说这番话,牧云一定以为她水性杨花。
好长一段时间,桂儿都十分烦恼。
那李鱼回去之后,众人问他为何受伤,他说桂儿看上他了,让他娶她,他当时吓傻了,那反应为她所不喜,遂被揍。
那四个都知道了这件事,哄笑不停,到底是好哥们,竟然轮番上桂儿跟前,专门替李鱼说好话。
李鱼是个什么东西,能跟牧云比?
同样是瘦,牧云是劲瘦,他呢,精瘦;同样是清秀,牧云是俊美,他呢,顶多眉清目秀长得干净一点而已;同样是练拳脚功夫,牧云下盘稳,腰腿结实,杀过虎打过狼,李鱼就是三脚猫,花拳绣腿。
李鱼也来找桂儿,不过他没开口又被桂儿揍了一顿。桂儿懒得听他们五兄弟瞎咧咧,她放了狠话,“你什么时候能赢了我的拳头,什么时候我再听你说话!”
现在能赢她的,也许只有牧云。
桂儿咽不下这口气,这件事要有个了断,她向牧云邀约,“我们比试一番。”
桂儿的打算是,用武力说话,若她赢,就逼他娶她;若牧云赢,她就专心练功夫,直到她能打赢牧云,然后逼他娶她。
两年前,在蒲阳城的时候,牧云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两年过去了,她的拳脚功夫精进不少,身体也更结实,牧云还是瘦,个头窜得快目前也只比她高两三寸而已,气力定然还是比不过她。
牧云在系马,心里头蠢蠢欲动,面上装作无动于衷,“你怎地要与我比试?”
牧云自觉这两年长进不少,为了一雪前耻,早就想与桂儿再一决高低,但她是女子,也没与他们一起操练,牧云没有由头。
由她主动提出是最好的。
现在她终于有了这个想法。
桂儿生怕他不答应,看似随意地说,“就切磋切磋,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敢不敢?”
有彩头,再激一激。
“怎么不敢,”牧云挺直胸膛,明眸微睨,“我若输了,要求随便你提。”
桂儿心里乐开了花,嘴角止也止不住地挂起来,“君子一言……”
牧云:“快马一鞭。”
桂儿再次重申,“绝不反悔。”
余氏听见马打响鼻,一看,人果然回来了,喊他们道,“吃饭了。”
牧云去洗手,桂儿帮着余氏摆饭桌。
今儿吃的凉拌苜蓿和玉米馍馍,余氏说,“现在家家户户都种粮,想吃苜蓿都没地儿摘。”
“娘,你还没吃够苜蓿啊,没粮食吃的时候睁眼吃这个,闭眼也是吃苜蓿,人又不是马,吃了苜蓿不长膘。”
小六小七爬上桌,重复桂儿的话,“不长膘。”
余氏责怪桂儿说话糙,带偏了小六小七。
程媺扶好小六小七,接道,“话糙理不糙。”
牧云给迫不及待的小六剥开裹住玉米馍馍的玉米叶,吹了好几口气,“有点烫。”
玉米馍馍是把玉米粒磨成浆后,裹在玉米叶中蒸熟而成,除了小六小七吃的几个,其余的都放了腊肉。
玉米的香气浓郁,甜香咸香交融,牧云满足的吃了两个,开口道,“阿嫂,我明日与桂儿要切磋比试…”
“诶!”桂儿没料到私下的比试牧云会说给长辈们听,涨红了脸打断他。
牧云的目的就是证明自己今非昔比,重点是在她们面前,特别是程媺面前证明,怎么能不让她们知道,“闭门切磋,点到为止,但若有损伤也在情理之中,还请婶子不要怪罪。”
余氏瞪一眼桂儿,这气氛不难猜,定是桂儿招惹的,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不知避嫌。
“程娘子,不能由着他们胡闹。”
“无事,余婶你没听他们说,闭门比试,只有咱几个知道,传不到外面去。”
比试没有等到第二日,择日不如撞日,为避免余氏长久地不舒服,程媺提议,当晚就比。
前门后门一关,几人吃完饭后收拾完,在院中坐着纳凉,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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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又大又圆,光华遍地。
灶堂里的火没有熄,锅里热着水,一会儿擦洗用。
井水里浸着香瓜,小六小七蹲在木盆旁边,把香瓜当球摸来滚去。
牧云和桂儿都显得有点紧张,不停地调整状态。
程媺发话:“准备好了就开始。”
“程娘子。”余氏的语气当中仍有劝阻之意。
程媺安慰地拍拍她交叠的手背,“余婶,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就看着好啦。”
又过了一刻钟,二人说准备好了。
桂儿与牧云都摆出迎敌的姿势。桂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结实,回来两年干了不少农活,力气比两年前只大不小。牧云看着瘦,却不似两年前那么弱,若没点真功夫在身上,也治不了骚狐他们几个。
两人静等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先出手,牧云比较有耐心,桂儿率先打破僵局。
对桂儿的拳腿,牧云一开始都是躲和让,桂儿的每一个招式都扑了个空,时间一长,她戾气起来,吼道,“你躲什么躲!”
桂儿妄想使一招泰山压顶,用自己结实身体的力量去狠狠压制对方,但她已不像从前那样能轻易地碰到牧云,那一下倒把自己摔得够呛。
余氏本来担心桂儿与牧云打起来又抱又摔又滚的不成体统,这几下看来,桂儿连牧云的衣裳都没沾到,反而鲁莽地把自己给摔了。
看上去真是……真是太蠢了。
余氏没眼看。
桂儿还没从地上起来,牧云已经近身前,一只手肘一条腿,将她扣住动弹不得。
桂儿越挣扎越恼怒,这比试比得也太窝囊了!
“牧云!你怎么不敢接招!”
牧云轻飘飘地道:“你输了。”
“你耍赖!”
“输了还不服,才是耍赖。”
“再来!”
“说好比一回就只比一回。你输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许反悔。”他靠近桂儿,小声在她耳边说,“听好了,我的要求是,你赢了想让我答应的那个要求,永远都不要对我讲。永远。”
桂儿不再挣扎,她想,等牧云的力松开,她第一时间出手,定能一击即中。
牧云好像猜到了似的,就是不松。
余氏黑沉沉地过去,照着桂儿的腿就是啪啪啪几巴掌,“你还不够丢人的!起来!”
牧云松开,闪到余氏身后。
桂儿气败,好半天不能接受这个比试以及结果。
程媺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好啦,方才我看得真真切切,力量和气势是你的优点,你输在对敌经验不足,也不够沉得住气。你觉得牧云一直在躲不接你的招,其实你没看到他的速度和技巧,你想想,两年前你抱着他摔的时候,他想躲他能躲得掉吗。”
“而且他现在的力气你没办法小瞧,刚才你不是也奈何不了。”
程媺给她加油,“你还小,还有机会赢他。”
没了,没机会了,桂儿后知后觉地回味起牧云提的要求。
他让她永远,永远都不要说出让他娶她的话。他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怎么这样卑鄙!
这和她一开始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哇……”桂儿大哭捶地,真的太窝囊!太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