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司看着萧维钧房内挂着的画像,是一幅宅院小儿在后院嬉戏的图,一个小姑娘正伸手准备拉起地上坐着的小朋友,没什么特别的,内容普通,宅院布景也普通,只是普通宅院都会设计的园林景观,并无什么异样。
她刚醒来那日,便注意到了这副画,只是当时不明白萧维钧为何会选择挂这种风格的画像,但也懒得想,只当他是在个注重童年之人。
但经过今夜,陈允司再看这画,心中却是有了不同的想法:萧维钧寻那故人多年,又挂着这样一幅画,只怕画上这笑容明媚的小姑娘,便是他一直在找寻的故人。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陈允司竟突然不想看见这幅画像,只将视线移开。
昨日女帝得知陈允司遭人暗杀,中毒昏迷。
天威震怒,当即下令彻查,并交由贺承启亲自督办。那群刺客,也从公主府的暗牢转押至了大理狱。
竖日一早,陈允司换了一身较为素雅常服,便径直去了户部。
刚踏入值房门槛,便见到石仟在埋首处理公务。直到下属官员纷纷向陈允司行礼,见是陈允司,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拱手礼道:“尚书大人。”他语气关切,但不失沉稳,“下官听闻您前日遇刺,陛下特下旨,恩准休养,您今日便回户部……可还支撑得住?”
陈允司:“无妨。”转而看向石仟案上摊开的卷宗上,正是关于雕翎箭制造的文书。
石仟顺着陈允司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这是与工部和兵部的例行协调事宜,每半月一次。今天正好便是新一轮的开始,因大人尚在休养,此事又不能搁置,我便按照以往惯例进行批复,先行批复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正待整理完毕,向大人报备。”
陈允司面色如常道:“石大人辛苦了。”
石仟躬身道:“尚书大人言重,这是下官的分内之职。”
说完,便将批复好的文书递送到陈允司面前。
陈允司接过,翻看了一番,并无任何不妥,道:“石大人办事妥当。但我还有一事,雕翎箭属兵器行列,管控严格,户部与工部协调事宜时,一般是由谁负责?”
石仟:“回大人,此事惯由仓部郎中沈一负责。”
陈允司微微颔首:“稍后叫他来见我。”
石仟思虑一番,面色略带为难,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天为箭矢制造第一日,此时他应正在工部进行相关事务的对接。”
陈允司沉吟片刻,道:“无碍,那便等他回来再说。”
石阡恭敬应答:“是。”
陈允司又就几件紧要公务交代了一番,石仟都一一应下。
见他也没有其他事项,陈允司便让他忙去了,而她自己则去了架阁库,因卷宗笨重不便带走,陈允司便将相关数值尽量简要地记录了下来。
准备回去的途中,就遇上了来找她的萧维钧。
两人的虽然都是去找对方,此时却因为昨晚的原因,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往日萧维钧眼中的温润笑意尽数敛去,微微垂下眼眸,避开了陈允司的目光,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沉静,道:“陈大人是准备去找我吗?”
陈允司听得出萧维钧还在为昨晚的事而介怀,但此事她也无从解释,让她现下对萧维钧剖开自己,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绝无可能。索性直接切入正事来转移话题:“相关记录我已备好了,你那边如何?”
萧维钧简短应道:“嗯,该记得都记了。”
陈允司:“那我们便回尚书府核对。”
“箫府吧,人员简单些。”萧维钧语气并不算柔软。
陈允司却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萧维钧的话虽冷硬,却不无道理,于是只道了声:“好。”
回到箫府后,陈允司让团子回了尚书府,叮嘱他若是有人找她,便直接带到箫府。
团子并未耽搁,应下之后,便直接回了尚书府。
陈允司和萧维钧却是在屋中,将两分记录都一一核对了一番,基本每一批次的废弃雕翎箭,户部都会比兵部记载少一部分。这事若不是她和萧维钧逐项细查,根本不可能发现。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结果。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萧维钧率先打破沉默,眼中只余下认真。
今天一早,我便让团子去给曹建送了信,让他前往工部查看情况,他作为户部司财政负责人,核对数据本是分内之责,同时也有义务去现场监察。
“你如何知道今日工部就会有情况?”萧维钧道。
陈允司:“我并不知道。时间紧迫,只能让曹建在这两日去碰碰运气。但我知道,箭矢贪墨,光靠一个户部绝无可能完成,贪墨之人必然会与工部之人里应外合。此次能否找出幕后之人,更是涉及曹建儿子的性命,他必定会付出全部努力去做成这件事。”
萧维钧了然道:“怪不得,你说他是最佳人选。”
陈允司敛下目光:“但能不能在三日内拿到解药,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看谁的造化?”安宁公主大喇喇地走了进来,冯叔则是在跟在后面微微喘气,一脸为难,一看便知是使了把劲才跟上的公主。
萧维钧知道公主的性子,心下了然,点头示意冯叔先下去。
陈允司看见安宁公主,眼中则是闪过一丝诧异,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昨日在忙着刺客转送之事,没来得及过来。今日一早听说你醒了,我便想着来看你一眼,”安宁公主步履轻快地走近,笑得一脸狡黠,“本来我是先去尚书府的,但团子说你在这,我便自己过来了。”
说完顿了顿,继续道,“本来我是想让团子跟我一起过来的,但他说在尚书府还有事,死活不愿意过来,你们是给他安排了什么要紧事吗?”
陈允司听到这,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团子够机灵,知道等的人不是公主,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确有些琐事需他处理,并非大事。”
安宁公主也不再多问,只是向陈允司的凑近了些,试图查看陈允司的伤口,语气真切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陈允司语气依旧平缓:“多谢公主挂怀,已无大碍。”
安宁点点头:“那便好。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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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你这样的性子,在朝堂之上甚是少见,我很喜欢,所以,”安宁公主的脸猛然向陈允司凑近了些,“以后别公主公主地叫了,叫我‘安宁’。”
陈允司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但并不推诿,直接道:“好。”
这是她研究出的,面对安宁的小技巧。
安宁打了个响指,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就是这样。”
萧维钧在一旁并不多言,只当自己是个安静的木桩。
然而安宁却似乎察觉了他的些许异常,上下打量着萧维钧:“我说箫大将军,是谁惹到你了吗?我怎么感觉今天的你不太对劲?”
萧维钧面色沉静道:“公主多虑了。”
安宁却是不信,摸着下巴,绕着萧维钧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随即看向陈允司,“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陈允司:“……?”
这时,团子带着曹建赶了过来。
曹建进屋后向礼数周全地向安宁公主、陈允司、萧维钧依次行礼。安宁见曹建似乎有事要禀报,利落地一摆手,看向陈允司,道:“行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给你带了些补品,先前搁尚书府了,记得按时按量哦~走了。”
说完便径直起身离开。
现下只剩陈允司、萧维钧、团子、曹建四人。
曹建开口道:“下官依照陈大人的吩咐,前往工部查探,工部负责此事之人,却对我十分防范,查不出什么东西。但我离开的时候,特意在周围绕了一圈,却不知是谁,丢了这个东西给我。”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仓部郎中沈一勾结工部监造官,大幅虚报制造损耗率。实际损耗一成,上报时虚报2~3成。这虚高的损耗,对应的材料钱就由两人及一些下属官员私分。
且旧箭销毁时,只实际销毁六成,剩下的四成秘密运走。
沈一则负责在核销账目上做手脚,利用户部对工部销毁流程,通常只看文书报告是否完备的漏洞,一直贪墨至今。
陈允司看着上面的记录,默不作声,倒是萧维钧转而看向曹建,眼神像是要刺穿他的灵魂:“我不信你就从未察觉过。”
曹建自嘲一笑,事到如今,他什么都不怕了,只想尽快找到那幕后之人,救自己的儿子,于是坦然道:“察觉过,身为户部郎中,监察仓部是否贪污,本就是我的职责。但为了安稳度日,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生事端,今日这人会将东西都给我,怕也只是察觉到我今日突然出现在工部,必定事出有因,想试上一试。”
陈允司却是缓缓合上记录:“我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没做什么。现在,沈一就是突破点,我现在要你跟我回户部,你敢吗?”
曹建弯腰拱手,声音略带沙哑道:“只要能救我儿,曹某但凭大人差遣。”
萧维钧谨慎地看向陈允司:“你想做什么?”
“逼他们主动出击,”陈允司缓缓道,转而看向萧维钧,“此外,你得帮我一个忙。”
萧维钧看着陈允司眼中的认真,最终还是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