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府小姐秀外慧中……”
“兹指婚与太常寺少卿晏枕溪，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接旨。”纪通海上去毕恭毕敬地接下。
“尚书大人，真是恭喜啊。”前来送旨的太监笑眯眯地说道。
纪通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下一秒又恢复自然，没有接话。
太监没有再说什么，带人转身离开了尚书府。
人走后，纪府的人脸上都有些凝重。
这个赐婚圣旨若是在一周前，纪家上下定然欣喜欢庆。
晏枕溪，晏家的嫡长子。
晏家，是历朝历代以来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许多朝中大臣甚至重臣都是由晏家提拔。
晏枕溪作为晏家的嫡子，也没有辜负晏家的门楣，自年幼时起就名声在外，初次参加科举考试便是状元，惊才绝艳，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
为人也一向正直谦虚，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简直是京城高官贵族眼里再好不过的女婿人选。
抛开家世和才华不说，光凭他那一身好看的皮囊，都会成为京城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纪家虽然也是书香门第，可与晏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然而，就在一周前，圣上举办宴会时，有刺客出现，晏枕溪为保护圣上，不幸伤到头部，当场晕了过去。
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双目失明，一波一波的太医前去，都摇头说没有了痊愈的可能。
昔日前途无量的贵公子，如今的情形让人唏嘘不已。
朝中有规定，像双目失明这种程度的残疾，不可以担任要职。
圣上怜惜，保留了晏枕溪太常寺少卿的职位，还给了许多赏赐，听上去是圣上的救命恩人，但明眼人都知道，晏枕溪的仕途怕是止步于此了。
况且晏府的情况也较为复杂，晏枕溪的亲生母亲在他年幼时去世，如今晏府后宅做主的是他的继母，而晏枕溪的弟弟，便是他继母所出。
虽然表面继母和晏枕溪和睦相处，但之前发生的事还有内里的暗流涌动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之前还没什么，但现在晏枕溪双目失明，委实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而纪通海的独女纪婉清，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最主要的是，纪通海只有这一个女儿，实在是不愿让她嫁过去。
正当纪通海叹气，大家都愁容满面的时候，一道有些轻细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嫁过去。”
纪通海有些惊讶地望过去，是府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姜知瑶，她此时正站在纪府来接旨人群的最后方。
“圣旨上只说了是尚书府的小姐，没说一定要纪姐姐。”
见纪通海没有说话，姜知瑶又小声加了一句，但大家都听的很清楚。
纪婉清神情有些急切，刚想开口，就被她身旁的秦高霏打断了。
“是啊。”秦高霏恍然大悟，“没说一定要婉清嫁啊。”
表小姐也是小姐嘛，又没说具体姓名，也没指明要嫡亲的小姐。
秦高霏是姜知瑶的舅母，纪婉清的母亲。
“都先回去，此事稍后再议。”纪通海厉声说了一句。
然后看向这个向来乖巧懂事的外甥女，声音放缓了一些：“你跟我来书房。”
姜知瑶跟了过去，在路过纪婉清的时候，纪婉清扯了扯姜知瑶的衣袖。
看着纪姐姐有些担忧的神情，姜知瑶温软地笑了下，轻轻捏了捏纪婉清的手指，让她放心。
书房里。
“瑶瑶，你不必委屈自己。”纪通海看着乖巧的姜知瑶说道。
姜知瑶认真地摇了摇头：“舅舅，我没觉得委屈。”
纪通海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响，才缓缓开口：“那就这样吧，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
虽然此举多有冒险，但纪通海只有纪婉清这一个女儿，实在是不忍心把她这样嫁出去。
至于姜知瑶，对于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生下来的女儿，这几年相处下来，纪通海虽然也有些感情，但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女儿的未来。
“多谢舅舅。”姜知瑶行了一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出书房后，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纪夫人。
秦高霏面露些许窘迫：“瑶瑶，我刚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舅母。”姜知瑶说道。
姜知瑶知道舅母没有对她不好的意思，这些年来舅母对她也很好，只是终归没有那么亲近罢了。
她不强求，也不愿让舅母为难，接着在秦高霏还想说什么前开口：“我想先去休息了。”
秦高霏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好，那你好好休息。”
“舅母再见。”姜知瑶带着自己的丫鬟南枝离开了。
-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出所料看到了纪婉清站在了门口。
她正站着一旁走来走去，看到姜知瑶来，立马走过来拉住姜知瑶的手：“瑶瑶，你怎么能……”
“姐姐，没事的。”姜知瑶安抚道。
进到了姜知瑶的闺房里，屏退了下人后，纪婉清立马说道：“就算你喜欢他，但是他现在已经……”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姜知瑶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知道。”
“不只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我自己。”
“与其到时候嫁一个不喜欢的人相看两厌，还不如嫁一个我喜欢的人。”
“再说，姐姐不是还在等他吗？”
纪婉清看着姜知瑶叹了口气，这个妹妹自己向来清楚，虽然平时好说话，但是一旦是她认定的事，很少有人能劝的回来。
“姐姐，你就放宽心好了。”
纪婉清伸手捏了捏姜知瑶的脸颊肉：“瑶瑶啊，你平时胆小，怎么在这样大的事情上这么有想法。”
“姐姐。”姜知瑶被捏住有些口齿不清地喊道。
“要是受到委屈就找姐姐，知道吗？”纪婉清叮嘱道，“到时候给你多带几个护卫去。”
“我们纪家的人也不是可以随便让人欺负的。”
姜知瑶乖乖点头。
但是看着姜知瑶乖巧的样子，纪婉清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太懂事了，太不愿意麻烦别人了。
纪婉清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姜知瑶的时候，小小的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藏在一个嬷嬷的身后，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们。
对于自己有了一个妹妹这件事，纪婉清没太大的反应，只知道她是父亲一个庶妹的女儿，是自己的一个表妹，而且这个妹妹很省心，从来没见她来麻烦过谁。
直到几个月后偶然撞见，纪婉清才知道她一直被府上的下人欺负。
后面她狠狠惩戒了那些下人，将他们驱逐出府，然后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女孩，便一直把姜知瑶带在身边，一带就是几年。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纪婉清不放心地又叮嘱道：“被欺负了一定要说。”
姜知瑶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
做出这个决定，可以算是姜知瑶从小到大以来做过最大胆的事了。
当时在大家面前说出来的时候，姜知瑶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好在应该没人听出来。
而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不光是因为她喜欢晏枕溪，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纪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他们早已两情相悦，纪姐姐一直在等他回来。
对于纪府这些年来给她的照顾，还有纪姐姐一直来的关照，这些都是姜知瑶默默记在心里的恩情。
就算自己不喜欢晏枕溪，又或者赐婚的对象不是晏枕溪，只要可以，她也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姜知瑶翻了一个身，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大事。
伴着月光，她浅浅睡去。
另一边的晏府。
“大人，关于赐婚那件事……”
“说。”声线如薄冰，似玉碎又似水滴落在玉盘上。
“纪府打算让他们的表小姐替嫁。”
“哦？”语气中有些许的惊讶。
“大人，那我们之前的计划……”
“做废。”
“好的，大人。”说话的人行了个礼后退下了。
纪府家的表小姐吗？
晏枕溪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个人，是那个纪家小姐总会带着的小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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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吗？
看上去倒是安分守己。
晏枕溪对她没什么印象，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不过不是纪婉清就行了，那个人很喜欢纪婉清。
晏枕溪并不在意和自己成婚的会是谁，反正不管是谁，他都是不喜的，进来也不过是装下样子罢了。
他曾听到过同窗讨论男女之情，但他厌恶旁人触碰他，更是觉得自己这辈子肯定不会喜欢上谁。
他向来不相信这情感之事，也理解不了，但若是因为这个，让那人与自己产生隔阂，不值当。
倒是圣上这个赐婚，是察觉到自己与那人的关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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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皇帝赐婚，许多婚礼有关的事宜都是宫中派人安排的。
在量制婚服的时候，姜知瑶第一次和派来的人相见，有些紧张，手心都攥出了些冷汗。
但宫人没有说什么，量好尺寸，问了姜知瑶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就离开了。
后面过了好几天，都无事发生。
纪府的人也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圣上也默许了姜知瑶嫁过去的事情。
晏府那边，只有晏枕溪的继母带着聘礼来过，简单聊了几句，走了些流程就离开了。
京城里的人也渐渐都知道了要嫁过去的是姜知瑶。
一时议论纷纷，大家都在唏嘘，之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没想到如今竟然要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
“瑶瑶瑶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姜知瑶刚放下手中的书本，程明珠就走了进来。
她自然地坐在姜知瑶塌上的另一个位置，动作娴熟。
“是你要嫁给晏枕溪？怎么都不告诉我，还是我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的。”程明珠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
“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姜知瑶回答道。
明珠肯定不认可，姜知瑶本来还想着再瞒一会。
“是不是纪婉清逼你替嫁的？”程明珠语气有些愤愤地问道。
程明珠和纪婉清年纪相近，家世也相仿，因此总是免不了将二人进行对比。
但纪婉清向来有才女的名称，而程明珠则更喜欢舞刀弄剑，父母总是拿纪婉清来劝诫程明珠，因此程明珠不喜纪婉清。
虽然知道纪婉清不会这样做，可程明珠还是想逞一下口舌之快。
“当然不是。”姜知瑶立马摇头，“纪姐姐绝对不可能会这样做。”
“纪姐姐，纪姐姐。”程明珠酸溜溜地学着姜知瑶说话，“天天一口一个纪姐姐，我也比你大，怎么不见你喊我声姐姐。”
“明珠。”姜知瑶有些无奈地喊了一下。
“那晏枕溪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还有他那继母佛口蛇心，你嫁过去不天天都在受罪。”
而且虽然京城里人人都在夸晏枕溪温润如玉，但程明珠就是觉得他不对劲，脸上的笑永远都只有那一个样子。
“我倒是觉得还好，这样肯定比较清闲。”姜知瑶认为没什么。
程明珠点了一下姜知瑶的脑袋，力气不重：“你呀你，我看你肯定是看上晏枕溪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姜知瑶的脸颊飞上一点绯红。
很明显吗，连明珠都看出来了。
“你这么怕生的人，别说主动和人说话了，平时都不怎么敢跟人对视，倒是每次宴会见了晏枕溪都目不转睛。”
程明珠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之前想着许因为是你喜欢好看的东西的缘故，没想到你是真的喜欢他。”
“算了，现在这个说也没什么用了。”程明珠摇了摇头，“要是受欺负了别忍着，大不了我们和离。”
要是纪府不养了，她也可以养姜知瑶一辈子。
姜知瑶应了下来：“好。”
“瑶瑶，你要是不想嫁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程明珠拍了拍胸膛，“我带你私奔。”
姜知瑶有些哭笑不得：“私奔是这样用的吗。”
心里是一阵暖流涌过。
姜知瑶垂眸，心里也多了几分迷茫，马上就要成婚了，嫁给他真的会过的不好吗？
她从未奢望过晏枕溪会喜欢上她，但相敬如宾，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