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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夏夜重逢

作者:纸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谁杀死了一九年的夏?


    这场完美的谋杀,


    没有目击证人,


    尸体,


    凶器,


    只有受害者。


    和一个流泪的夏天。


    ——2019年秋。


    钱圣夏撕毁的周练】


    轰隆——


    轰隆——


    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从头顶上方的远处传来,钱圣夏的身体仿佛陷入了一团软乎乎的云,绵软无力。她挣扎着聚起力气,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大力的喘气震得钱圣夏胸口止不住的起伏。


    “呼……呼……”


    钱圣夏感受到身体被人移动到他的膝盖上,移动的人语气急切,吼道:“钱圣夏,钱圣夏?!”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过此刻的钱圣夏再没有别的心思细想。


    “哈……!”


    钱圣夏不受控制地大力呼吸,她的呼吸逐渐变浅、变深。


    呼—呼—呼—呼—!


    她的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声和刺耳的蝉鸣。


    那人轻抚上她的背,拍着她的背顺气,钱圣夏紧皱着眉,含着浑浊的气吐出一个字:“……糖。”


    “低血糖?”


    “……嗯!”


    钱圣夏闭着眼狂点头,她伸出半弯的手臂示意自己的口袋,“糖……”


    男人叹了口气,“得罪了。”


    一股淡淡的皂荚味随着男人弯腰的动作扑面而来,钱圣夏猛地睁眼,看到头顶的月亮正挂在天边。


    “别怕。”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作。


    随之,一只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握上了她的,糖被残留的指尖传递到她的掌心。那只手很快离开了。


    钱圣夏侧头吃下那颗糖,甜味瞬间塞满味蕾,一股暖意逐渐流淌四肢百骸。


    呼——


    呼吸不再紧促,钱圣夏闭眼调整,思绪这才逐渐回笼,而她第一个念头就是——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钱圣夏抿了下嘴,没有抬头,再次出击的时候,她几乎是瞬间抓住对方的衣领,呵道:


    “别动!”


    “……好。”对方一滞,立马卸力,做出缴械投降的动作。


    钱圣夏的眼睛也是在这时候才能聚焦,对方的衣领被她扯得太大力,衣领下的锁骨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


    钱圣夏眯了眯眼,摇摇头,目光落在了他的锁骨往下一处——


    那是一个小小的、8字形,淡紫的深色疤痕。在她的记忆里,有一个人跟他伤在了同样的地方。


    她对他说,这是命运的馈赠。


    是他。


    那人倒呈现一番悠闲自得的样子,他极斯文地拽回衣领,又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几年不见,第一次见就扒我衣服?”


    就凭这臭不要脸的说辞,绝对是他。


    钱圣夏在心中笃定一个名字,她抬眼道:


    “李景浩。”


    飞机的轰隆声已然过去,而蝉声依旧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水泥路旁的路灯和电瓶车的车灯齐齐照在他们身上,李景浩看了过来。


    他在钱圣夏的注视中点了点头,笑着说:”是我,同桌。”


    他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这么晚了,在这干嘛?”


    钱圣夏呵呵一笑,“别人压马路,我躺马路——不行吗?”


    “哦,当然行。”


    *


    十小时前。


    轰隆——


    地铁的轰鸣声响起。


    过弯道的时候,加速的冲劲让小江猛抓一下扶杆,抬起头,有一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瞬间占据她的视线。


    钱老师,钱圣夏。


    她大三实习机构的带教老师。


    钱老师年轻靓丽,有一双明亮的杏眼和一张热情的嘴。


    此刻她低着头,手按在包上,丸子头高高耸起,鬓角的碎发从耳后散落,她穿着一件粉色短袖蝴蝶结衬衫,一条过膝的黑色长裙。


    地铁上的人们大多沉默盯着怀里的手机,即便摇晃着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也要将一只手高高举起。


    推挤的肩膀、沉闷的空气,在拥挤闷热的车厢里摇晃。


    小江就在这时往前走了几步。


    钱圣夏半个身体死死靠着扶杆,她脸上那挂着硕大黑眼圈的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盯身边的座位。


    “钱……”


    小江话刚含在嘴里就咽了下去,因为她钱老师的眼睛瞬间亮了。


    只见地铁车门缓缓打开,坐在钱老师对面的人刚起身,方才漂亮风度的钱老师一只手半遮脸,一个滑铲从另端飞去,咻地一声,再单手抓住座位扶手,屁股稳稳地落在位置上——


    “耶!”


    随着这声小而满足的加油,钱圣夏背着的帆布包上挂件,就在两人短暂交汇的视线中,往小江的方向掉了过去。


    小江连忙接住。握到手上时,她才看清它的样子:是一个红色绒黄色芯的薯条挂件,连着挂件掉出来的是包包的拉链。


    怪不得掉出来了。


    小江走上前把挂件给钱老师:“嗨钱老师,给你!”


    “嗨小江,谢谢你。”


    钱圣夏笑着,连忙接过挂件,重新挂在手机上,她拍走薯条挂件上的灰尘,心理暗暗想道:“这个不能弄丢。”


    两人走去机构的路上,小江前后想了好几个问题,终于在上电梯时鼓起勇气向钱圣夏问道:“钱老师,你在这多久了?”


    “一年了吧,”钱圣夏回忆道:“现在是二五年,我是二四年五月入职颜语的,那就是一年多一点。”


    好厉害啊。


    小江抱着实习笔记的手不觉更紧了些。从她刚学习特殊教育这门专业开始,“颜语儿童康复中心”的名字就频繁在老师的课堂中提及:


    “像颜语,就是近几年临安本地老牌的针对孤独症儿童的机构……”


    “你们之后要是去了颜语就知道,他们目前的师资和技术是国内顶尖的。”


    “……”


    钱圣夏带小江走进了今天的个训室,个训室简直是“家徒四壁”,除了几张桌子和凳子,就是一排小柜子和柜子组成的玩具区。


    机构和幼儿园不同,幼儿园的教室到处摆着精美的环创设计,而机构只有几个贴起来的卡通人物。


    教学风格自然更不相同。机构的训练内容常规是回合式教学,精髓就是重复、回合制,因此在长期训练中,幼儿极有可能会产生逆反心理。


    这是第三次代币板的刷新了。


    当第三个小圆饼被钱圣夏按在板上时,还在画画的汤圆借机抓住钱圣夏的手——


    “薯条!薯条!”


    汤圆这两声叫得格外兴奋,他往前一趴,用力,两手抓住了钱圣夏手机上挂着的薯条挂件。


    钱圣夏:……!


    时过境迁,薯条挂件扣处的镀金涂层早已斑驳,锈色明晃晃地亮着,刺痛着钱圣夏的眼睛。


    她指尖一颤,眼睛转而落在汤圆的画上。


    “啪嗒!”


    耳边积木哗啦散落,汤圆两手将积木高高举起又放下。这声音太有魔力,钱圣夏突然想到高二下着暴雨的晚上,李景浩就坐在她对面。


    他神色凝重,认真而缓慢地说:


    “钱圣夏,你可以不仅仅把他们当作特殊孩子,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只是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孩子。”


    “——哇啊啊啊啊!”


    刺耳的哭嚎一下子打断钱圣夏的回忆,钱圣夏做了个深呼吸,她一脚踩住凳子的一角,摇晃的凳子停止了动作,方才汤圆还嚣张的气焰也瞬间消退。


    钱圣夏伸手摸了摸汤圆的后背,她对着撅着小嘴的汤圆说:“汤圆!怪不得不安分,穿那么多衣服,出那么多汗,下次热的话要跟说,钱老师我好热,知道了吗?”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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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圣夏揉了揉汤圆的小脸蛋啊:“跟老师说,钱老师我好热呀——”


    “钱老师!”汤圆猛地一抬头,“我好热呀!”


    钱圣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


    钱圣夏按着太阳穴,pad屏幕上的数据缠成死结。她叹了口气,把薯条挂件从手机上取下来,“于老师,汤圆最近有没有画过——”


    “8吗?”于老师从工位上抬起头,“倒也是,最近让他画画,他别的什么都不画,只画8。”


    钱圣夏点点头,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于老师补充说:“不过虽然有点奇怪,但有可能是学校和家长在教他认数字,汤圆对一两个印象深刻也正常。


    “是吗?”钱圣夏说。


    她转过头,看到自己工位上摆着相框,是老家一处公园的风景图。


    左上角是几棵树,中间是公园中心的喷泉,照片里能看到往外冒的水柱。其实是一道很平淡的风景。


    钱圣夏坐了起来。


    她拿起那个相框,按照记忆里的摸索了一下,果然,右下角有一处被铅笔轻轻标记的“8”。


    这是高二那年生日,李景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钱圣夏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不,那不是8。”


    “那你觉得是什么?”于老师也转过头看她。


    钱圣夏摇摇头,“……我不知道。”


    具体的数字八,此刻却模糊的在钱圣夏脑子里打结。钱圣夏听见一声自己的叹息声。


    “哎……”


    于老师把转椅往她那转了点,说:“好啦,别叹气了。诶钱老师,你的黑眼圈怎么又重了?”


    “别提了,”钱圣夏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昨天去鹿城区兼职,回去洗漱完已经三点了。”


    “你也真是拼,身兼数职呢。”


    “哪有啊,就一个手语翻译——三天三夜,三更半夜,兼职都不停歇——不拼哪行啊,光那点工资我在临安都过不下去。”讲到一半,钱圣夏还唱了两句。


    于老师笑了声,“行了,你也注意休息,早点回家,拼命钱娘。”


    “好嘞。”钱圣夏诶了声,“现在几点了?”


    “五点了!”


    下班五点,但钱圣夏下地铁口已经是六点半了。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身后是地铁站明亮的灯光,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水泥地。


    “感觉自己一天白活。”


    市中心听不到蝉声,但地铁站下来的一长段路却全都是呲哇乱叫的蝉鸣,吵得钱圣夏头疼。


    往上眺,是高得不知道多远的高楼大厦;往前看,十字路口右转就是宽阔的水泥路,再往前,水泥路右拐弯的尽头,就是钱圣夏跟舍友李凌合租的房子。


    道旁的路灯滋滋着亮灯,灯不亮,没人反应,索性也没人来修。


    于是偶然传来的电瓶车喇叭声,夏季晚上的风声,呲牙乱叫的蝉声,还有上空传来的飞机驶过的轰鸣声,构成一章热闹的《噪音交响曲》,成了钱圣夏路上的消遣。


    蝉鸣声更大了。


    “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


    钱圣夏低头走着,不远处,电瓶车的轮胎摩擦着水泥路,滚出一截刺耳的摩擦声,上方又适时地笼罩着飞机驶过的轰鸣。


    交响曲在此时进入高潮——


    “嘭!”


    钱圣夏两眼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发出“嘭”的一声。


    “嘟嘟——”


    与此同时,如拉响警报般的电瓶车喇叭声也长久不断。


    晕倒之前,钱圣夏的视线里冒着刺眼的白光,她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迅速靠近拉起她。


    她紧闭着眼,下意识抓住最先来的那人的手臂。


    一瞬间,钱圣夏感觉自己并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跳了起来。风随着心脏跳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最后,时间也在向后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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