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因珐莉拾起东方慎散落在地上的木棍和藤蔓,在火上做了一个支架,又取了一些发光苔藓根粉放进石碗里,又掺了点水夹在木棍上,准备煮一些绿糊糊。
龙窟深处,斯内克正艰难地用一块破旧兽皮堵着裂缝灌入的水流,水势只稍稍减缓,更多是顺着兽皮边缘洒到地上。
契约那头传来的膝盖刺痛感,让克因珐莉觉得她的膝盖也隐隐作痛。
她用尾巴尖卷起老地根的花蜜递给东方慎,“快点好起来,你再这样下去,我的强壮的身体也要被你拖垮了”。
“斯内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克因珐莉的声音吓得斯内克一哆嗦,兽皮差点脱手,水流哗啦啦浇了他一头。
一只鸟形女妖飞进龙窟给克因珐莉回报外面的情况:“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狼人巢穴的入口被泥浆堵了又开,开了又堵;地精们的地窝成了泥潭;石像鬼还在坚持用身体硬顶着崖壁裂缝,被雨水冲刷得摇摇欲坠!”
克因珐莉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好几瓣,她痛苦地挠着头:“告诉他们,再坚持坚持,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正说着,雨水漫上她的“藏书角”,几本珍贵的孤本泡在泥水里,字迹晕开。
克因珐莉怒火中烧,看来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去对抗天灾。
女妖见气氛不对,立刻飞走了。
克因珐莉推开斯内克,对着那道裂缝深吸一口气。她一定要堵住它,像堵住狼人洞口那样,把这块讨厌的石头烧化堵死!
炽烈的龙息喷吐在裂缝上。碎石瞬间汽化,发出爆鸣,整个龙窟都震动了一下。
然而,裂缝被烧得更大了。更多的雨水决堤般倾泻下来,将斯内克好不容易弄出的一点干燥地面彻底淹没,水流冲向东方慎栖身的方向。
“陛下!水更多了!”斯内克尖叫着抱起一东方慎,连同那些兽皮。
克因珐莉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杰作”,心里满是挫败和懊恼。
斯内克缩在角落,小声嘀咕:“唉,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太依赖力量了。老陛下在的时候,总说治理领地光靠喷火可不行,得像地精挖洞一样有耐心、懂方法……可惜老陛下走得太早,这些都没来得及教给陛下……”
克因珐莉看向小声嘀咕的蛇怪。
斯内克被她看得一个激灵,尾巴尖都绷直了:“呃,我是说,陛下息怒!地精们挖矿道,遇到地下河都是开沟引走,不是硬堵。水嘛,给它条路走,它就不闹了……”他越说声音越小。
给水一条路?
她顺着水流涌动的方向看去,目光最终落在龙窟入口。那里地势明显更低,水正往那边流,只是被碎石和泥浆挡住,才在窟内淤积成灾。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不是堵,是引导,像地精们对付地下河那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东方慎,坐直了身体。他裹紧了兽皮,脊背挺得笔直。
他在看那水流,那专注的姿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克因珐莉心头一动。这个狡猾的人类,又想逃跑?不像。他此刻虚弱得连站都困难。
东方慎的视线扫过龙窟的地面,似乎在丈量坡度。他的手指在兽皮上划动,像是在计算什么。
斯内克还在努力舀水,笨拙的动作反而把水搅得更浑。
“斯内克,”东方慎的声音响起,虽然虚弱,但却沉稳,“别舀了。窟里的水,堵不住的。”
斯内克停下手,看看克因珐莉,又看看他。
“恐慌需要安抚,溪流需要出口。强堵,只会积蓄力量,冲垮更多。找出最低点,找到最薄弱的环节,”东方慎指向龙窟入口的方向,“给它开条道,让它自己流出去,里面自然就干了。”
东方慎的话让她刚才的念头越来越清晰。波杰岛的地形在她的脑海里铺展开来,那些被堵塞的溪谷,那些被雨水灌满的巢穴,或许都可以用这个办法。
东方慎此时又适时补充了一句:“不能用蛮力硬抗,而是要顺势而为,精准破局。”
他说着伸手拨开一旁堵塞水流的几块碎石。
小水洼的水流入到更大的水洼中。
东方慎指着龙窟入口的方向:“去把那块的淤泥清理掉。”
斯内克不等克因珐莉动手,赶紧去清理。
积水找到了宣泄口,立刻奔涌向龙窟外。窟内的水位迅速下降,水面退去,露出湿漉漉的石地。
果然有效,克因珐莉高兴地看向东方慎,发现东方慎正看着她。这个人类,刚刚似乎是在指点她,让她亲手验证了他的策略。
契约联结处,除了膝盖的疼痛,还传来了然于胸的平静。这个念头让她有些不习惯。她习惯了用力量碾压一切,而不是依靠谁的点子。
看着积水顺着新开的出口奔涌而出,窟内水位迅速下降,克因珐莉愣住了。不是堵,是引导,就这么简单。
她想起自己刚才用龙息轰击裂缝的狼狈,再看看东方慎平静指挥的样子,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既懊恼自己的蛮干,又惊讶于这个人类展现的智慧。波杰岛的水患,或许也能这样。
“东方慎,”克因珐莉开口,语气捉摸不定,“你刚才是在教本王?”
东方慎裹紧兽皮,垂着眸子说:“只是说水往低处流。”
“水往低处流……”克因珐莉重复着,目光扫过湿漉漉的龙窟,又望向外面肆虐的风雨,“龙窟里的水,可以开条路流走。外面那些被堵住的水,被淹没的窝,是不是也能开条路?”
她看向东方慎,眼神复杂:“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东方慎沉默片刻:“略懂。”
克因珐莉走近几步,直白地说:“本王需要更好的办法,解决外面的大水和地动。你有办法?”
东方慎抬起头,目光沉静:“有。”
“什么办法?”克因珐莉的的目光紧锁着他。
“但有个条件。”东方慎不卑不亢。
克因珐莉眯起眼:“说。”
“给我自由,”东方慎直视她,“至少是波杰岛上的自由。我不能总被关在龙窟。”
克因珐莉立刻拒绝:“不行!你会跑!”
“跑?”东方慎苦笑,指了指膝盖的伤和胸口的契约烙印,“我还能跑去哪?契约在,我跑不远。你随时能找到我。况且,”他看向外面,“这岛四面环海,风暴未歇,我能逃到哪里?一个瘸腿的囚徒,能跑多远?”
克因珐莉盯着他,思考着契约的束缚力。确实,他跑不掉。她需要他的脑子,比需要他当囚徒更迫切。
“自由可以,”克因珐莉最终让步,但加了限制,“但出龙窟,必须有本王监护,或者斯内克陪同。”
斯内克立刻挺直身体:“遵命!陛下!”
“成交。”东方慎点头,似乎早料到这结果。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忍着膝盖的剧痛,走到龙窟边缘,指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岛屿,声音陡然清晰有力起来:
“堵水是下策。治水在于‘疏’,在于‘导’。像刚才龙窟里的水,给它条路走,它自己就出去了。”
克因珐莉想起自己刚才狼狈的样子和窟内迅速下降的水位,眼神闪烁了一下。
东方慎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第一,探路。立刻派出鹰身女妖、蛇怪这些最熟悉天上地下、能钻能飞的,摸清全岛——所有被淹成池塘的低洼地、被泥石流堵死的溪流河道、还有那些灌了水的巢穴窝点,一处不漏,在地图上标出来。”
克因珐莉点头,这简单。
“第二,画路。有了图,就好办。利用现成的沟壑、山谷,不够的地方就挖新渠。把那些零散的积水坑、被困住的水流,像串珠子一样,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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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沟渠连起来,织成一张大网!”东方慎的手在空中虚划,仿佛勾勒着水渠的脉络,“记住核心:水往低处流。这张网的终点只有一个,大海。把高处的水,一层层引下来,最终统统赶下海!”
斯内克听得尾巴尖直晃,小声嘀咕:“连起来……赶下海……”
“第三,固路。”东方慎语气转沉,“水道通了,但暴雨地动还在,不能让它再堵上。在那些水流急、土石松的关键地方,比如狭窄的谷口、转弯处、还有地动撕开的裂缝旁边,用岛上最多的石头、巨木,给我牢牢加固。”
他看向克因珐莉,意有所指,“尤其那些裂缝,别想着硬堵死,那是积蓄力量。疏导,在旁边开沟,把泥石流引到我们预设的、不怕冲的地方,或者……直接引向大海!”
克因珐莉眼神一凝,想到了自己轰裂缝的“杰作”。
“第四,分路。”东方慎转向斯内克和克因珐莉,“全岛这么大,不能瞎干。把岛按区域划成片。每片交给最熟悉那片地形的怪物头领负责,自己地盘上的沟渠挖掘、疏通、加固,自己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想象中各族的影子,“力气活属于狼人、石像鬼,开山凿石、搬运巨木就归他们了。精细活派给地精,他们熟悉地下脉络,精准挖掘、避开危险就靠他们。腿脚眼力活给蛇怪、鹰身女妖,他们最灵活,巡查水道、传递消息、哪里出问题立刻上报,就是他们的职责!”
斯内克听得连连点头,仿佛已经看到各族忙碌的景象。
“第五,抓要害。”东方慎声音带着决断,“人手有限,不能遍地开花。集中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优先打通一条、或者几条通往大海的主干道。主干通了,大患就解了一半!岛心不淤积,水有去处,压力就小了。然后,再回头,像梳头发一样,一条条清理那些分支的小水道!”
克因珐莉眼中光芒大盛,这个顺序太对了!
“最后,”东方慎语气放缓,“眼光放远点。这次是教训。在主水道旁边,留出空地当泄洪区。万一再有暴雨,水有地方可去,不至于冲毁一切。还有,”他看向克因珐莉,“以后各族重建巢穴选址,都长点记性,离那些低洼积水的地方远点,这是保命的根本。”
听着东方慎条理清晰,系统全面的治水方案,克因珐莉的心里燃起希望,这才是波杰岛需要的办法。
但是,东方慎说的自由,她的龙爪本能地蜷缩了一下。看着他苍白但坚定的脸,克因珐莉权衡着:一个能解决大麻烦的脑子,和一个被严密监控的自由,似乎可以接受。她最终点了头,心中暗下决心:斯内克必须盯紧点!
她立刻转向斯内克:“斯内克!立刻召集所有头领!把慎太子的方案告诉他们!按他的办法,立刻执行!”
“遵命!陛下!”斯内克也听明白了,激动地滑出去传令。
克因珐莉再看东方慎,眼神彻底不同了。这个人类,不只有生蛋的作用。他还有解决大麻烦的脑子。
一种混合着欣赏和占有欲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
这人类确实有点用。治理波杰岛需要他,或许……繁衍后代更需要他。契约已成,他的命和我的绑在一起,他的智慧也该为我所用。只要他安分,养着他、用着他,龙蛋总会有的。
“你的自由,本王给了。”克因珐莉语气郑重,“只不过等雨停了,你需要和我一起去疏导。你这几天得尽快养好身体。”
东方慎点头,忍着膝盖的痛站起来。
克因珐莉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龙窟的方向。
“斯内克!你去给他煮点绿糊糊,再看看他想吃什么,或者带他到我的宝库里挑挑,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补品。”她的尾巴尖扫过地面,卷起一小撮沙子,精准地甩在了东方慎的蟒袍下摆上。
东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