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联盟的周年庆典有个回馈粉丝的惯例活动，就是在比赛期间的中场休息，通过随机抽座位号的方式送出玩家福利。
而祝悦非常凑巧地成为了那个中大奖的幸运儿。
她原本还坐在座位上想着刚才差点撞上的电竞选手，发呆片刻的功夫，毫无征兆地就被主持人cue了起来。
“F区3排16号。”主持人的声音铿锵，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恭喜这位观众！导播请把镜头切到这位幸运的观众身上。”
与此同时，核对着座位号的尹菡大腿一拍激动地去拽祝悦的衣服使劲儿摇了摇：“我草，你什么运气啊。行大运了！”
于是低着头压根没瞄台上一眼的祝悦，瞬间出现在了全场的大屏幕上，女生懵懂又无辜地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镜头捕捉到了，在短暂怔愣以后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就用手去挡自己的脸。
现场一片哄笑。
“有请工作人员给我们这位幸运观众递上话筒！”主持人继续洋溢着热情，“恭喜这位小姐姐，获得了我们英雄联盟全英雄玩偶全英雄手办的奖励。”
主持人话音刚落，听到全英雄全手办，全场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哇”地爆发出巨大的羡慕的声响。
连一边激动的尹菡都忍不住惊叫出声：“姐妹！苟富贵！”
祝悦虽然是个游戏白痴，但是和尹菡合租期间见识过她摆放在家里大大小小的手办和惊人的购买力，因此对这个奖的价值多多少少有一些概念。
“哎，这位小姐姐不要害羞嘛。”见祝悦依旧用袖子捂着脸，主持人便开始进行下一步引导，“获奖以后，可以说说自己现在的心情吗？”
也在主持人问话的同时，一支话筒塞进了祝悦的手里，没给祝悦半分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祝悦勉强站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尽量用不出错的语句带着几分趣味地回答：“能拿到这个奖励，我也觉得很震惊，就运气这个东西来了挡都挡不住。”
本以为只需要简单客套几句，主持人就会放过她，不曾想紧接着主持人又抛出了一个让她无比绝望的问题。
“那请问小姐姐有没有喜欢的队员呢。”在主持人看来是一个再容易不过的问题，“或者说，今天来现场是为谁加油的呀。”
祝悦此刻便说不出话了。
尽管在尹菡每日直播的耳濡目染下，她对这个推塔游戏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但是即便是身临其境在刚才那场明星表演赛上，除了林嘉琛，祝悦已经不记得在场其他九个人的名字或者游戏ID了。
她的脸刹那间就红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当下意识仰头看到场地中央屏幕的时候，自己那张已经熟透了的脸已经将此刻内心的慌张暴露无遗。
可偏偏主持人却是以为提到自己喜欢的选手，这位粉丝朋友有些害羞了，于是又非常好心地发放了下一个福利：“既然小姐姐运气已经这么好了，那我这边自作主张再送出一个福利吧，这位观众呢，可以用话筒对自己喜欢的队员喊话。”
听到主持人的这个加码奖励，现场已经有人又爆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中场休息的这个环节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随着现场气氛的逐渐热脸，主持人还未打算收手，语气逐渐高昂：“能在五万人的现场，已经百万人的直播场地冲着自己喜欢的队员喊话，小姐姐你真的太幸运了。”
太。幸。运。了。
四个字狠狠砸在祝悦的脑门儿上，让她整个人有些呼吸不畅，险些晕厥。
和现场热烈的气氛相比，相反的是心如死灰的祝悦。
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拿着话筒要干啥来着的惶恐中。脑子里空空荡荡，而要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要在五万人的现场表白一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电竞选手。
祝悦觉得自己真的是撞大运了。
就是差点撞死在大运上。
她握着话筒，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深呼吸，很快一个名字从浅薄的记忆里窜入她的脑子。
——“林帜打得也太烂了”
——“烂泥扶不上墙”
——“他打季某某从来没有赢过”
猛然睁开眼睛，一个引导自己记忆的名字。
LINZHI。
林帜。
刚才在门口被人反复提到的名字。
从对方深深不屑又凉薄的语气里，祝悦可以猜出几分这位选手应该过得并不太如意、比赛成绩应该也不太好，所以被有些人看不起。但是他既然有机会参加庆典表演赛，应该本身水平不差。
短暂几秒的推断以后，祝悦便也顾不了那么多。
她牢牢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举着话筒故作镇定地莞尔一笑。
“我想对林帜选手说。”
零零星星几个字出口，全场由原本的喧闹喧哗，刹那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不少人已经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和旁边的人四目相对，用眼神进行了一波互相确认的交流。
而当所有人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短暂的安静以后，现场陷入一片哗然，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连一边的尹菡都傻了眼，使劲去拽了拽祝悦的衣服。
祝悦有些诧异于周围人的反应，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八个字。
应该没什么差错吧。
这个时候主持人展现了极高的职业素养，他短暂地从失神状态中回复过来，轻轻咳了一声调整状态，随后便微笑着问：“没想到竟然是我们ZLG战队的粉丝哦。非常坦诚地表达对我们林帜选手的喜欢。”
“所以这位小姐姐想对林帜选手说什么呢？”
祝悦握了握话筒，她耳畔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一句句嘲讽——
——“又菜又烂，还敢回来打比赛？”
——“就一叛徒，真给他脸了。”
怎么可以这么刻薄地嘲讽一个电竞选手呢。
明明通过打游戏成为职业选手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我想对林帜选手说。”祝悦清了清嗓子，目光澄澈带着几分笑意，“希望他不要在乎旁人的评价，放下包袱努力做自己。相信一下自己。”
“你已经很厉害啦！”
祝悦追星练就的一大技能便是对着林嘉琛这个偶像狂吹彩虹屁，因此这么几句简单的鼓励对她而言便是信手拈来。
祝悦逐渐放松下来坦诚又坦荡的发言，取而代之的是场下越来越多的交头接耳和相互讨论。
待到坐下，尹菡一把扯过祝悦的袖子，十分讶异地问她：“我男神你听了这么多次直播都记不住叫季哲林，林帜这名字你到底怎么记住的。”
祝悦相当没有抓住重点地一拍脑门，带着几分遗憾：“哦对，你男神叫季哲林，他长得挺帅的，刚才好像也可以冲他喊喊话。”
尹菡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好闺蜜，忍不住还是提醒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搞来了林帜这个名字，估计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但是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林帜现在在这个圈子里评价很差。你今天算是精准踩雷了。”
“嗯？”祝悦有些诧异，想起刚才零食站门口的那几个尖酸的语言若有所思，“原来真的评价很差呀。我刚才出去买饭还听到有人在说他。”
她有些没想明白，还是带着几分愤愤：“但是打得差，骂人也是不对的。你不知道刚才那几个人骂得可难听了。”
“前年世界赛致命失误输给韩国队”
“去年他战队降级，他直接去韩国次级联赛打了一年，当了叛徒”
“还有，他原来战队有队友被查出打假赛”
尹菡见祝悦还在振振有词，也索性把话摊开在明面儿上说了：“这么说你能明白为什么他这么遭人恨了吧。”
关于游戏的术语祝悦听得并不太懂，只是内心里出于不想自己打脸，对自己喊话的选手的维护，祝悦还是嘴硬了一回。
“他自己肯定也不喜欢打比赛有失误嘛”
“他队友打假赛，他有没有打假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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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这个……嗯……”祝悦想了想也没找到什么好的理由，干脆胡搅蛮缠起来，“换个战队就是叛徒啦。不就是换个地儿打工嘛。我实习还换了三个地儿呢。”
一串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又有些无理的嘴硬下来，尹菡都被祝悦给整蒙了，见祝悦反驳完自己以后，丝毫没有其他什么反应，反而是又端起自己的那台单反摆弄起来，有了几分疑惑：“你今儿怎么了？怎么这么帮着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说话。”
-
此时。
赛事后台、场馆过道、直播实况的电视机前。
林帜站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眉头微蹙。电视机的灯光映在他修长的睫毛和面无表情的脸上，让本就立体的五官变得又更有层次。
他右手自然垂着，而一支快要燃尽的烟，正袅袅向上攀腾着烟雾。
“希望林帜选手可以相信自己。”电视里的女孩甜甜一笑，而林帜的睫毛微动，随后还是缓缓把头低了下去，抽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
整个人浸没在一片烟雾中，看不太清。
有表演赛的队友走出备战室，途径过道，便看到林帜在电视机面前愣神，自来熟地走过去搂住他肩膀，笑嘻嘻地插科打诨：“我刚才听到那个小粉丝对你真情鼓励啊。林帜你可以啊。”
而紧跟在这位队友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的队员，身穿着和林帜身上颜色一样的队服，他似是看透了林帜的心思，轻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无论怎么说，有相信你的粉丝，都是好的开始。”
见林帜依旧没有动静，便又催促了一声：“别看了，赛后记者发布会别迟到了。”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女生，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灰色的格子裙，双手紧紧握着话筒，满脸涨得通红，讲话却又相当有底气。
看起来可能是有些害羞，而当接受完采访以后，又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甜甜的笑来。
有点甜。有点可爱。
他就是带着这种心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明星表演赛的赛后记者会上的。去的时候有些迟了，零零散散已经坐了一些选手，而台下也聚集着一部分记者。
他目光扫过中间的位置，随后又定格在最角落的座位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走到角落边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记者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是表演赛的缘故，大多数的人的问题多集中在以林嘉琛为代表的明星身上，从简单的“看不看LPL比赛”，“喜欢LPL哪位选手”之类的问题衍生到后续的计划。
剩下的问题几乎是按照顺序平均匀给了其他的电竞选手，而当轮到林帜的时候，整个记者会场陷入了一阵沉默。
记者们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问这个评价劣迹斑斑的选手。
似乎感受到了全场寂静又尴尬的氛围，林帜的头又低了些，没有看大家。
终于有个记者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氛围，她似乎是被推出来的，站起来问题问得有些不情不愿，更像是没话找话：“之前互联网上关于林帜选手有一些不好的言论，请问你怎么看这些言论呢。”
男生抬起头，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把话筒往自己方向挪了挪，努力地凑近了一下，声音干净却又冷漠：“清者自清。”
“刚才中场休息抽中奖的锦鲤小姐姐有给你加油。”那个记者又想起了一个话题来，“ZLG倒数第一降级以后，终于在下赛季会从次级联赛重返LPL，对于那些还坚持喜欢你们的粉丝，林帜选手下赛季准备用一个什么样的成绩回馈他们呢。”
林帜面上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记忆中不自觉地窜入刚才看转播时候的记忆，电视屏幕上那个看起来元气满满的女生红着脸给他加油。
紧蹙着的眉已经缓缓舒展开来，男生目光定定没有什么波澜，他喉结滚了滚，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紧接着便开口说话了。
声音不大却透着异常坚定的声音——
“冠军”
一瞬间，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