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狍子走后，两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满听关上门，伸手打开灯，靠在门板上许久，才去关上了离床较近的那扇窗户。
山里稍微下雨，夜里就会很凉。
满听换了一条干燥的毛巾，重新擦了擦头发。
将两块毛巾晾在椅背上，她蹲下身子，从牛皮纸箱里剩下的玩具中挑出了一个未拆包装的合金车。
跟她开的那辆红色小皮卡一模一样。
没有父母的小孩，应该也没有过玩具车。
这原本是她给孩子们挑礼物的时候，顺手给自己买的。
满听拿着合金车去找松月凉，但没能敲开他的房门。
她很疑惑，就算她只左耳能用，松月凉下楼她也不至于听不见。
睡前看哆啦A梦是满听的小习惯。
她今天特意将音量调为零，画面里，哆啦A梦拿出了他的任意门。
松月凉这会儿正在学堂的餐厅盯着熊出做新样式的鸡蛋饼。
回房间后，他就直接过来了。
“熊出……”
“哎！”原本弯着腰和面的熊出瞬间站直了身子，“妖神大人您说！”
“你，吃过方便面吗？”
“方便面呀？吃过，在山下吃过。什么味道都有，小妖怪们肯定喜欢。但是那东西吃多了不好，我就没带上山。”
熊出和面的动作慢了下来。
先是鸡蛋饼，后是方便面。妖神大人怎么这两天对凡间俗物这般感兴趣？
他突然想到了刚入山的小满老师。
“妖神大人，是不是小满老师做的鸡蛋饼您吃起来比较合胃口？”
“嗯！”
熊出有些幽怨，“您早说呀，我直接跟小满老师学学不就行了，昨天就不用舍近求远下山去找别人学了。”
“小满老师？跟她学？你也很喜欢她？”
先是年龄不过百的小妖怪，现在是三百龄的大妖怪。
妖族对旁人的喜恶是遮掩不住的。
“您不喜欢？”熊出直接反问，“您不喜欢还能让她住在拨云处？”
松月凉反驳，“我那是为了看紧她，漂亮女人最会蛊惑妖心。”
熊出这些年也没少看这类话本子，他笑道：“小满老师跟别的人类不一样。”
明显是在替她说话。
“你跟她很熟？”
松月凉这才意识到自己下午忽略的不止一个问题。
“去神庙的路是你给他指的？”
“嗯，昨天下山是小满老师开车带我。路上她问起神庙，没想到她从山下回来就直接要上去。”
熊出将和好的面铺在砧板上，将事先准备好的鸡蛋液、胡萝卜丝和土豆丝一一铺了上去。
“四轮怪？”
“是！小满老师一个小姑娘，四轮怪开得还蛮好的。”
松月凉突然就觉得两轮怪不够香了。
“这个鸡蛋饼不对！”
“啊？”
熊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给自己加个餐吧！”
果然。
熊出望着眼前还未做好的鸡蛋饼，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
早知道晚饭就不吃那么多了。
他看了一眼落日山的方向，做好了给木老送上山吧。
正好他今儿下山买了一瓶二锅头，好像也好久没去找木老喝酒了。
拨云处。
两集哆啦A梦播放完，满听关了平板，拿起桌上的合金车，再次敲响了松月凉的房门。
这次的门很快就被敲开了。
松月凉的头发半扎着，圆领袍的外面穿了一件长衫。
满听眼神微闪，她将合金车递过去。
“这个送给你。”
松月凉面无表情，伸手接过。
“你……”
满听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你早点休息。”
松月凉小心翼翼拆了包装，将这辆红色的小皮卡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
“这个女人果然可恶！”
“竟然把我当小孩哄！”
嘴上这样说着，他的手却伸向了合金车。
小车是回力的，摁着往后退，松手就能往前跑。
他玩的不亦乐乎。
“咔哒！”
满听的房间关了灯。
满听躺在床上，将这两天的事情一点一滴回忆开。
她本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度西岭这个地方，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松月凉将小红车放好，也关了灯，片刻之后，便又从房间内消失了。
熊出正在打包鸡蛋饼。
“熊出。”
熊出手一抖。
“哎？哎！”
妖神大人再这么整，熊都要被吓出病来了。
“外面的世界变化是不是很大？”
“啊？啊！是的，很大很大。”
虽然他没离开过香城，但是在电视里看过，也听公园的大爷大妈们讲过。
“建国以后是社会主义社会，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香城这种地方都被科技发展改造得面目全非。要不，您坐下，我给您讲讲？”
“不用了。”
松月凉看了一眼他打包到一半的鸡蛋饼还有白酒。
“要去找木余？”
熊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问道：“您今晚要回神殿休息？”
“不回！你们随意。”
松月凉说罢就消失了。
熊出装好鸡蛋饼，抓了抓脑袋。
熊脑子不够用，根本想不到妖神大人简单言语间蕴含的深意。
夜色下，熊出飞檐走壁，狂奔上山，惊起片片飞鸟。
松月凉已经出现在神殿的屋脊之上，鸟瞰着整个度西岭。
人类进入新社会之后，妖族的生存之地越发狭小，度西岭一度妖满为患。
这里，对于妖来说，就是一个乌托邦。
他们来，只为求自己这个传说中的妖神度西的庇佑。
妖神并未现身，短暂地慌乱之后，大部分妖族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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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度西岭。
妖族本就耐不住寂寞，也不喜欢偏安一隅，没多久便伪装成人类去人间谋生。
只是，妖族不通人情世故，性格鲜明，爱恨都写在脸上，再加上道法约束，处境便更加艰难，甚至连半妖都比血统纯正的妖族更容易生存。
他在度西岭办学堂，请支教老师，原本只是希望他看大的这些小妖怪们自小就懂得人类的规则，以后若想出去，能少吃些亏。
如今看来，人类的规则在这闭塞的度西岭是学不来的。
要想学人类的规则，就得走到人类中去。
他自己也一样——既然交了人类的朋友，就要学会人类的规则。
松月凉手一挥，原本罩在度西岭的结界便缩小了数倍，只圈住了落日山和拨云处。
躺椅上的木余突然停止了晃动。
他坐起身子，眯着眼睛朝漆黑的夜色中看去。
妖神大人，是决定让度西岭出世了。
熊出翻上了落日山，直奔古树之下。
“木老！木老！起来喝点儿？”
木余并未应声。
熊出似乎已经习惯了，几步奔到木桌旁，自顾自将东西摆好。
他甚至还自带了筷子和酒杯。
“妖神大人这两天特别喜欢吃鸡蛋饼，但是我做的不和他的胃口，这不，就给你带来了。”
熊出将酒倒满，递了一杯给木余。
木余接过，等他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后，碰了一下。
熊出每次来，话总是很多。
几乎就是把自己距离上次见到木余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像流水账一样讲一遍，也不管木余有没有回应。
“小满老师下午来过，你见了吗？她做的鸡蛋饼定然比我做的好吃，要不然妖神大人怎么会有口腹之欲。”
木余点点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神殿看去，屋脊上已经没有了松月凉的身影。
“哎？木老你竟然回应了。那昨天妖神大人上山找她了？”
木余再次点头。
“嘿！这帮小崽子，果然是找到靠山了。”
木余这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三百高龄的妖了，按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怎么还是一副熊样子。
昨天满听和松月凉下山的时候，社恐木老，就躲在古树中。
妖神大人对小满老师的态度他看得分明。
今日妖神大人做的这个决定，怕是跟小满老师脱不开干系。
万籁俱寂，松月凉出现在了满听的床边，身影由虚到实。
满听毫无所觉，睡得正香。
松月凉看了许久，原本清冷的少年慢慢柔软下来。
他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血，点在了满听右耳的耳垂。
满听的耳垂便多了一颗鲜红欲滴的痣，像是一颗小巧的耳钉。
很快又消失不见。
松月凉轻声道：“好了，等到你这里长出一颗红色的痣，你就可以去听你想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