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杏儿离开后,韩吟风一出来就换了一副神情。
“娘子昨日和秦公子说我们不是亲戚,今日对秦娘子又说我们是亲戚,秦公子知道了,岂不是要多想?”
慕惜不以为意,“他要是能多想再好不过。”
韩吟风一时间不明白慕惜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见慕惜试探性地触碰自己受伤的胳膊,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些奇怪,不像是疼。
“娘子这是做什么?”
慕惜转头看他,面无表情道:“兴许连一个月都用不了。”她淡然的语气莫名让韩吟风愤怒。
“你该怎么办呢?”
韩吟风克制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保持微笑,语气却干巴巴的。
“娘子说笑了,今早还疼得起不来床,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月就痊愈。”
“我就是这样的。”
慕惜说完,支着下巴发了会儿呆,想着反正今日不去学堂,没什么事好做,想带韩吟风去买菜的集市转转,让他认个路。
韩吟风自然不愿意放弃二人增进感情的机会,欣然同意。
原本他没带多余的行李,但后来发现慕惜根本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也不过问,就让鸣玉拿了些普通男子会穿的款式衣裳给他,总能用得上。
想着如果慕惜问起,他还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不过她可能根本不会问。
……她还真没问。
纵然慕惜的生活老气横秋,可她年纪不大。
韩吟风想,此刻她对自己无感,定是因为他刻意掩盖了真实容貌的缘故。
清水中映出了他的脸。
稍稍擦掉一点点修饰,这张脸的艳丽就又添了几分。
韩吟风心中不快,他一直不喜欢自己的这张脸,没成想有朝一日居然希望这张脸能够吸引到一个女子,让其鬼迷心窍恋慕上他。
他换了身浅青色的衣裳,整理好面纱乖巧地跟在慕惜身后。
慕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韩吟风心中的不快顷刻间消散了一些,他故作讶然扭捏着询问道:“娘子,有什么不对吗?”
“你穿红色比较好看。”慕惜像寻常聊天一样开口道:“五年前,你穿的就是红衣吧?”
韩吟风心中一动,他忘了。
但应该是的,不止是五年前,他现在若不需要隐藏身份乔装成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也更喜欢红色。
鲜血嵌在衣服里,看不出来,直到衣裳沾满了别人的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再也遮盖不住……
意味着他杀了很多人。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
他没想到慕惜还记得。
口是心非。
韩吟风想,这个女人也不全然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对自己毫不在意。她都还记得他五年前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没想到娘子还记得。”韩吟风勾唇浅笑。
慕惜点头,诚实开口道:“至今为止,你还是我见过的穿红衣最好看的人。”
韩吟风眸光微动,刚想说谢谢,然后讲些黏糊糊的话,又听到慕惜开了口——
“不过说起来,你小时候比现在长得好看,可能是长开了吧。”
韩吟风:“……”
那一点点动容霎时间烟消云散。
他想跟慕惜说,是她什么都不懂!简直无知到了不可言说的程度。
若是他完全不遮盖自己原本的美貌,保不齐她现在已经跪在地上乞求自己嫁给她了呢!
这个不长眼的女人!
韩吟风心里被气到吐血,没说话,慕惜还以为他在难过。
自己说话又伤到人了?
看来,这人不止难缠,还很麻烦,不止麻烦,还很脆弱啊。
慕惜想,之后的饭还需要他来掌勺,本来味道就一般,万一发挥再失常了,不是浪费粮食么。
她清了下嗓子,道:“不过即便你本人没有小时候长得好看……”
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了,韩吟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又一次听完了自己现在“不好看”的评价。
“……但其实你比我看过的大多数男子还是好看多了,不要妄自菲薄。”
韩吟风:“……”他艰难地扯了个笑出来,“……不会。”
慕惜放心了,以为这件事就翻篇过去了,没成想韩吟风根本没过去。
他问:“既然娘子觉得我长得……还、算、不、错,为何不喜欢我呢?”
慕惜看了他一眼,“若长得好看的人我就要喜欢,在这世上我要喜欢的人,岂不是太多了?”
韩吟风本意当然不想聊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但要想慕惜对他改观,对他动心,这种话题的撩拨是少不了的。
他只好在心里捂着鼻子,继续说下去——
“娘子不喜欢长得还不错的我,也不喜欢长相普通的秦公子,娘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慕惜转头看向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你觉得秦栎很普通?”
“不是吗?”韩吟风盯着她的眼睛开口道:“怎么样也不能算是个美人吧?”
慕惜笑了一声,韩吟风怔了怔,真实情绪外泄,皱起了眉。
他问:“娘子觉得他是个美人?”
“美……倒不至于。”慕惜说:“但我觉得他挺可爱的。”
韩吟风眉毛拧得更紧了。
虽然慕惜的拒绝很干脆,虽然自己知道那个秦栎本质就是个不出众的普通人,但他此时此刻才确定,在慕惜心里,自己是比不上秦栎的。哪怕她两个都拒绝了,谁也没有接受。
“那为何……”
“前面就是集市了,但这边收市早,多是些老人家出摊。若是你要买些别的什么东西,还是要去镇上,天黑了就不要再出门了,不安全,我不知道陶县的治安怎么样,这儿反正……一般。”
韩吟风的注意力还在之前的话题上,慕惜显然已经对之前的话题没了兴趣,给他介绍起周边的情况来。
“这儿离得近,村里的娘子郎君们若是简单买个菜都来这儿,走不了几步,但若是去镇上,还是有些远的,你要是想出门,最好找人结伴同行。”
慕惜“诶”了一声,“你可以叫上秦栎啊,反正你们也算是认识了。”
韩吟风抿了下唇,都不想顾及表情呈现了。
“不好吧。”
慕惜耸了下肩,“随你。”
她看得出来,韩吟风这个人之前的生活环境跟现在面对的一定很割裂。
融入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她在这儿十年了,也只是跟几个人算得上熟悉。
她不强迫别人干什么,管好自己就够了。
“偶尔的话,租辆马车也行,价格不贵。”慕惜多看了他两眼,“我可以借钱给你,等你方便了再还,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韩吟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穷酸样……
但面上微微一笑,低眉顺眼道:“谢谢娘子。”
不过……
韩吟风转念一想,慕惜这么穷酸,这么在乎银钱,如果自己稍微露一点富,或者只需用金钱诱之,是不是事情会变得更简单?
……
不行。
他否定了自己这种念头。
至少现在不行。慕惜这个人,这个样子,每一步都走在他的意料之外,每一句话在他听来几乎都不中听,说不定是故意的,如果自己亮明身份,花钱诱惑她,说不定正踩中了她布置好的陷阱里。
显然慕惜常来,有摊主跟她打招呼,还自然而然地问起了韩吟风的身份。
确定了对外统一口径之后,“远房表弟”这四个字说得愈发轻巧。
韩吟风也立刻扮演起了慕惜娘子的乖巧表弟,本分地挑菜给钱,一边在心里琢磨之后怎么成事,一边轻声细语问慕惜这些菜想怎么吃。
两人走回去,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看着几个人站着,秦杏儿率先抬手叫“老师”。
韩吟风看到秦杏儿身后惴惴不安的秦栎,脸色变得阴沉。不自觉地就想到了慕惜说他“挺可爱的”。
可爱吗?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野村夫么。
除了年轻这唯一一个优点,再挑不出什么好来了。
走近了,韩吟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呦,还是专门打扮过过来的。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想都不用想。
“你们怎么来了?”
“老师去哪里了?我们等好久了。”
说话的是与秦家兄妹一起的另一个女子,从远处就对戴着面纱的韩吟风移不开眼,走近了又多看了几眼,眼神飘忽落在慕惜身上,大嗓门问了这么一句。
韩吟风神色冷淡。
这才是他想象中跟慕惜初相见时,她对自己的态度。
“带我表弟熟悉一下周围。”
慕惜把钥匙给了韩吟风让他开门,自己和他们说话。
“表弟?”秦栎咬了下唇,几乎不敢抬头看她,怯懦道:“慕娘子昨日不是说,跟韩公子不是亲戚吗?”
“离得远,要说不算也不算,要说算,还是算的。”
慕惜张嘴就来,韩吟风背对着他们把院门推开,还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熟悉的专注目光。
他转身请众人进去,自己去泡茶,听到慕惜提问他们的具体来意。
秦杏儿先开口说话:“担心老师的伤,其他人派我们两个来看你,我带我哥过来,让他给我们做顿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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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