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州自幼便知自己是个异类。
由于信息素紊乱症的影响，他极易失控。这病症像一头蛰伏在身体里的猛兽，随时可能撕碎他精心维系的体面自持。
就算是顾父顾母，为避免他失控伤人，无奈之下也会将他关入仿若冰冷牢笼般的隔离室。那些恢复意识后看到的惊恐眼神，隔离室冰冷的金属墙壁，曾经是他最熟悉的景象。
于是，他习惯隐藏情绪，将暴戾的本性锁在冷静克制的皮囊之下，习惯了独自治愈每一次失控后的狼藉。野兽披上人皮，自己仿佛就能伪装成一个正常的人混迹人群。
十几年如一日，他早已习惯，但偶尔还是会对此感到疲惫。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愿意再牵连一个无辜的Omega。
就这样平静地独自走向注定的结局，本觉得没什么不好。
直到今天，他遇见一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像初春时嫩芽上尚未消融的新雪，令人想要去触碰、沾染。
Omega在一旁已经紧张起来，不住地整理自己的衣摆。顾屿州却在一旁微微出神，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他不解的难题。
飞行舰在政务局门前平稳着陆，舱门开启的机械声惊醒了出神的Alpha。顾屿州率先起身，却在舱门前驻足，向舱内伸出了手。
一只白皙的手怯生生地落进他的掌心，触碰时指节似羞赧地蜷了蜷，像只受惊的雏鸟。顾屿州不动声色地收拢手指，将那抹温热牢牢包裹。
黎温被顾屿州扶着下了飞行器，Alpha却并未松开刚刚握住的手，就这样牵着他跟随着在政务局门口等候多时的接引员直接向内走去。
政务局的玻璃穹顶将阳光滤成金色的薄纱，轻柔地笼罩在排队的情侣身上，映出一张张溢满甜蜜幸福的笑脸。
黎温注意到今天似乎是个领证的好日子，排队的人有许多，空气中好似飘荡着因期待生出的甜味，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轻盈起来。
有专人引导的流程格外顺畅，而且黎温和顾屿州今天为赴宴都是正式的着装，拍摄的相片也极为养眼。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黎温感觉到身旁Alpha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照片定格时，他们看起来就像任何一对真心相爱的伴侣——他唇角微扬，顾屿州冷峻的眉眼也罕见地柔和了几分。
两人出众的外貌引得摄影师不住地夸赞。
结婚证是电子版和实物版都会发放给新人，电子版已上传到光脑的云端，实物版还需稍稍等待，在此期间，顾屿州竟拿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喜糖，一一分发给工作人员。
其中还有几人接过喜糖后不知是笑着和顾屿州说着什么，目光不时投向黎温所在的方向。
“他们说什么了？”回程的飞行器上，黎温终于按捺不住好奇。
顾屿州低头垂目看见Omega扬起白净的小脸，满目好奇地望着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他们说……”
他故意拖长音调，果然引得好奇宝宝伸出白玉似的指节揪住他西装的袖口。
“他们说，我的Omega很漂亮，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Omega。”
话音未落，刚刚还带着忿忿一般拉着Alpha袖口的小手倏的收回，Omega白嫩的耳尖，如坏心Alpha所料的，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顾屿州喉结微动，突然理解了逗弄小动物的乐趣。
实物证拿到手后，顾屿州便带着黎温去附近口味不错的餐厅吃了饭，期间向黎温询问今天是否可以搬过来，方便早点进行信息素疏导。
再次收获一只番茄似的Omega的同时，获得了Omega的同意。
所以在黎温随着顾屿州刚刚到达对方独居的别墅时，也收到了顾屿州派人去黎家为黎温收拾过来的行李。
顾屿州的别墅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通体灰白带着冷棕色调的建筑像极了主人冷峻的气质。机器人管家科里克已经将黎温少得可怜的行李安置在主卧。
包裹很小，只是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些证件材料之类的，只装了一个小箱子。
顾屿州看到后没说什么，只是领着黎温向管家机器人输入主人权限后，对机器人道：“科里克，为黎温订购一些衣物，四季都要。”
“收到，正在扫描黎温先生的身体数据。”科里克同他主人一样平淡冷静的机械语音想起，白色方脑袋上两只圆眼睛亮起两束蓝色光芒，投射到黎温身上，从上到下仔细扫描。
“顾先生！”黎温忙到，“这太破费了！我不需要……”
“黎温。” Alpha打断他，银灰色的眼眸罕见地流露出温和，“你是我的Omega。” 这句话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虽然或许是暂时的，但在此期间，我必须给予你我能为你准备的一切。顾家的经济水平还算优渥，保证你的衣食住行，这只是我身为你的Alpha需要做到的最基础的事。”
黎温怔怔地望着顾屿州，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掐了一把，泛起的酸意一路传至鼻尖。
“哭什么。”Alpha轻声说，抬起修长的指节轻轻拭去Omega湿红眼角溢出的水光。
“没事。”Omega吸吸鼻子，微微泛红的鼻尖令人心头泛起怜惜。
“我只是……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多日来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打湿了Alpha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黎温被抱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更清晰地闻到了Alpha的气息，浓郁沉稳的柏木香气。对方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心跳声沉稳有力，酸涩的坏情绪被一点一点消融。
Alpha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放在Omega柔软的黑发上，安抚似的揉了揉。
待黎温情绪平复后，他离开顾屿州的怀抱，声音中还带着泪水的余韵，湿湿糯糯的：“顾先生，你真好，谢谢你。”
被发好人卡的顾屿州：“……”
“别把我想的太好。” 顾屿州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记住，Alpha的劣根性，我一样不少。”
“嗯？”黎温歪头疑惑。
顾屿州却未再多言，只是让黎温有什么需要的都告诉科里克，便起身上楼。
黎温独自站在宽敞的客厅里，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原本准备告诉待机的科里克自己不需要其他物品了，思绪触及刚刚顾屿州的几句话，又低头犹疑半晌，才有些莫名心虚地告诉科里克需要的物品，并进行了详细描述。
科里克圆眼睛里的蓝光闪烁了几下，平静的机械音回复黎温：“收到，预计14个工作日可送达。”
科里克带着黎温来到顾屿州在二楼的房间，随后问他：“需要我帮您一起整理行李吗？”
黎温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回答他：“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科里克。”
科里克的圆眼睛弯了一瞬，又变回平淡无波的圆，但是黎温总觉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不必客气，愿意为您效劳。那我先去楼下准备晚餐，黎先生有忌口吗？”
黎温：“没有的。”
科里克：“好的。”
白色的机器人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开。
主卧比想象中温馨。浅灰色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落地窗外是连绵的山景。黎温将自己的衣物挂进衣柜时，发现顾屿州的西装整齐排列在另一侧，黑白灰三色为主，符合主人冷肃的气质。
“笃笃”
房门被敲响。
“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白皙脸颊泛着熟睡后还未来得及消退的深红。
入目一片昏暗，暮色已经漫过窗棂。他收拾完后躺在房间内的沙发上小憩，居然睡的这么沉。注意到身上多了条毛毯，黎温愣了一下，才掀开毯子起身穿上拖鞋。
“晚餐准备好了。”科里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等黎温洗完脸下楼时碰见了刚刚结束会议的顾屿州，Alpha显然是工作了一下午，眉眼间都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烦躁感，左手正在颈间扯着领带，抬眼看见黎温，脚步一顿，下意识抚平已皱起的领带，向黎温走来。
待顾屿州走近，黎温上前一步，站到Alpha面前。
顾屿州询问地看向被自己身量对比下略显娇小的Omega。
黎温只是抬手，踮起脚为他解开束缚。
顾屿州在黎温抬手时便微微屏息，察觉颈间一松，眉眼间的烦躁都散去了大半。
Alpha的呼吸拂过他的额发，带着淡淡的木质气息。
“谢谢。”
“不客气。”黎温可能是睡了一觉恢复了元气，冲顾屿州笑的甜意十足。
顾屿州喉结滚了滚，暗自庆幸科里克还未开启室内的灯光，昏暗中Omega甜美的笑靥已足以让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加速几拍。
“晚饭后，”顾屿州的声音比平时沙哑，“我教你信息素疏导。”
灯光下，Alpha的银灰色眼眸深不见底，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黎温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头收起利爪的野兽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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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领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