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个。”
朋友朝卢硝白晃去酒盏,他注意到后抬杯一碰,清脆叮声起落,然后在餐桌上消融。
这间包厢环境足够安静,窗外就是一片夜色里的湖景,对岸是写字楼和产业园区,日落后灯光依旧照映湖心。
他们一行人今晚约了饭局,提议那人原本想牵个线,给卢介绍个某行业里私人活干得风生水起的人,那人现在打算扩张做个新项目,项目做成之后不仅私域资源再扩大,也更走进台面上转个型,借了人情向卢伸出寻求合作的筹码。
卢暂时未决,也没说出个明确的答复。旁人也不再反复提及这个事儿现眼,配酒品个菜,换个话题继续笑谈。
卢硝白是从部队里磨砺出来的人,不是像些家宠的年轻人那样进个金饭碗里再挂个身份,而是实打实地高负荷训练、参与特殊任务的军人。
后来突发一场意外事故,对他再之后的所有选择都调转了方向。
他不再继续留在部队,他的亲弟在商业领域颇有成就,看大哥回来后,又带着一孩子,老婆也没有,大小两人看起来相依为命又互不相熟的样子,于是就问他大哥以后打算怎么办,要么过来和他一起干。
当时的卢硝白看着手边拉着的小少年,离开父母之后便和他寸步不离,每次只要无人在侧,小孩子像觉得自己被彻底丢弃了似的躲在角落里,也不哭,就是脸色煞白着发抖。
卢硝白出于怎样的弥补心态,他无暇再去回味,只满心想着孩子的以后,不能再像这样孤独、丧失活力,必须幸福地生活下去,要拥有比那些完整家庭里的孩子还要富足的人生。
那时血性刚硬的他,想到便去做,手握资源,果断沉勇,走一步观一步,触及到风口时,更是直截出击,也从来不乏资源争夺时针对他而甩出的压迫,但经历不同于那些惯于文邹邹伎俩或阴毒手段的笑面客,他该狠时见血不手软,也嫌弃兜来转去才能报复到头上的过程不得劲。
还好他所做的一切,到现在都随着最初那几个简单的选择而逐渐凸显价值。
其他人聊花事正起劲,朋友饮着酒,忽然想到了什么,寻常地问向卢硝白:“你家宝宝蓝呢?”
卢硝白本就在想着什么时候能拨去电话,闻言抬眼不耐烦地说:“这是你能叫的?”
桌上其他人顿时压低了声道,表面上平淡地喝酒吃菜,实则余光彼此交汇,再注意着别是发了火气。
朋友耸耸肩,自知搅了兴致,正打算开个玩笑给他们解解气氛,桌旁卢硝白的手机里叮叮咚地连续传来好几道消息提示音,看来是有急事来找,于是他就暂不出声了,等卢忙完之后再扯继续些淡。
原本大家都好好的,然而某一刻忽然出奇的安静,甚至动作也愈发不多做。
因为他们这位卢总自从拿起手机看了消息,那神色是肉眼可见地趋黑,要说是发怒,那也看不出来,但显然另一层压抑的情绪能覆盖住隐隐爆出的火气,是更夭寿的一种情况。
他们瞟了一眼后恍惚都以为是公司被做空了还是得力人手被搞了。原本他们还想着问一问什么情况,能帮就帮,现下着实捉摸不定了。
不过他们也没猜疑多长时间,紧接着卢硝白就表示他有事需要先撤,让他们继续喝,得空下次再约。
几人都站起身一连“诶诶”地恭送,等包厢门再度合上之后,不约而同几口气同时落下,其中一人脑子转得快,也敢说,就问了卢总朋友,“刚说的是咱卢总家里……?”
朋友喝酒喝得上瘾,再满上一杯,脸上未见红,只有脖子显露醉意,他无事地说:“他老战友家小孩。”
“哦哦!”论及这些方面还有卢的来时路,无人再会腆着脸多问。
卢硝白几步跨进车里,只说去学校,司机也立即明白,话不多问地驱车,疾行赶往蓝少爷的学校。
卢硝白坐在后座半声不响,霓虹灯略过车窗,映衬在他的脸上,像幽暗的嗜血者拎着把刀,等待刀影冷光切割愚蠢的脑袋,血映霓虹,谁的脸上都挂了彩。
他极冷的目光停留在屏幕里的那张照片,刚看到时犹有针尖给他视网膜上直直刺出血点,接着就是极其愤怒地甚至想把对面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东西给扯出来,扣头打死。
最后再看到俞蓝丝毫不挣扎的表情和身体动作,他又在不断地反问:是答应了才这样做吗?是不敢反抗才这样做吗?还是谈恋爱了才这样做?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和papa说?
忽然他的目光落进某一处地方,卢硝白不可置信地将照片放大。他整个人定住般地瞪着这块地方,血丝都逐渐缠绕上微微震颤的瞳孔。
好。
他深深地将胸中的气息长长吐出,肺部压得极沉,呼吸都重,胸腔间骤然如被强压充斥、无限扩张、几临爆破。
好。
他今晚还没有和俞蓝打电话,先和宝宝讨个晚安,先不吓他。
好极了。哈哈,他妈的。一个哪来的臭小子不仅贴着他家宝宝的干净脸蛋啃嘴,紧抱着人还不撒手,还用一双咸猪手怼他宝宝的干净/pi股!
哈哈,简直是和拿玩具枪把他砂了差不多的荒谬和不可理喻。
卢硝白又深深缓下这股恨不得“沿途掘地找出他妈的这个肥胆癞蛤蟆,再把他狠揍一顿,提着他妈认不出的脸送到他妈面前,斥责他们教出个什么东西,把我家小孩欺负得话不敢说、任由被侮辱,精神损失费都不足以抚平我们一家二口的伤痛”的恶气!
可俞蓝这样配合的模样又让他心酸,不仅仅是宝宝被猪拱了的心理因素,也有不被选择告知恋情的感受存在。
俞蓝不和他提起过一句他们的关系,而他们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下一步是不是要上/chuang了还是不告诉他一句,最后是不是要离开家和人跑了,才给他一个电话说“再见了,谢谢您养我”。
卢硝白能允许俞蓝和他感谢,但不能允许俞蓝随便就选了一个没背景没前途没素质也没底线的人一点不犹豫地将他于俞蓝后半辈子生活里替换!
那俞蓝未来的生活要变成什么样了!不可想象!!
他需要和俞蓝好好地谈论这些事情。
关于以后,关于选择,还有惩罚。
他冷静了许多,重新梳理出自然的表情,看着车前已驶入校门前路段,卢硝白和司机说先停在校门口,然后你先下车等会。司机上道地闭嘴下车,守在车头旁静候下一步指示。
卢硝白最后略过一遍那组令他恶向胆边生的偷拍照片,重新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抛去额角上隐隐绷起的青黑筋脉,他已经是很慈爱的模样,起码不会让某人心生不适。
他拨去视频通讯,最后在屏幕里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温和眼神,电话拨通。
“嗨,宝宝啊……”
他的话音顿时停下,猝然拧起眉盯紧屏幕对面里的人,那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活像在他看不见的一周里被什么给折腾得暴瘦了十几斤,眼睛底下还有一条红色痕迹,而这两只原本水灵的眼睛现在看也不敢看他,衣领还凄哀地往下垮得露出快半个/xiong脯子。配合上刚才那一组照片里发生的事情,卢硝白简直一股冷血坠进胃里,脑子里的出奇愤怒也??地直冲眼眶。
他一刻也装不下去了,登时声音沉地像要在下一刻就提刀剐人。
“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
对面的小孩仍旧心情不佳地不往屏幕里看一眼,那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引得小孩连他都不理会,卢硝白极其不耐地打算直接冲进学校里把人抓回来得了。
俞蓝终于开口之时,卢硝白瞬间意会到那双眼睛底下为什么红了一片。
“papa,我好想你……”
俞蓝低落的声音蕴含一丝哽咽,让卢硝白这么一个铁血糙汉子都眼底酸起,他几乎立刻忘了自己刚才想干什么事情,条件反射地只想到哄人,又只恨人不在面前,不能拍一拍背和脑袋,他忙说道:“诶宝宝,我也想见你,papa在校门口等你,你出来好不好啊?papa抱抱你,我们回家里休息好吗?”
俞蓝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他,因为一点水而微亮的眼珠圆又漂亮,此时虽然不知所措,但也稍微收敛地朝他弯一弯,还满足地点点头,说:“我现在出来,等我一会。”
“好,当然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