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垂枝,夏梨跟着师弟在小路盘旋,直至无鸠峰的峰顶。
拨开一树一树绿叶的开阔尽头,是一面刀削般竖直的峭壁。
峭壁前站着两个熟悉的人,一高一矮,并排背对着。
矮的那个见夏梨过来,眼神一亮,“师姐。”
高个男子身形微顿,却没有动作。
“无治,你也来了啊。”
夏梨瞥见谢苍,刚想打招呼脖子上的伤痕却在隐隐作痛,脑子里一片警铃大作。
审判影像里的疑惑也还未解开,两人之间的隔阂怕是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她抿了抿嘴,默默走到两人身边。
这时峭壁里传来咳嗽声,谢苍旋即拱手行礼,夏梨见状也跟着做。
“谢苍,夏梨。”
这苍老又幽远的声音像沉钟一样响起,让人不自觉得腰身又弯了几分。
“长荣村丢了一个小孩,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去办吧。”
夏梨心头一慌,这是她第一次接任务,她连基本的法术都还没搞清楚就要接任务了,要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视线里谢苍的白袍一角飘在眼前。
虽然有些没骨气,但也只能——
抱紧谢苍大腿了。
她悄悄抬头去偷看谢苍,却在瞥见他脸上表情时微微一愣。
如仙的面容间仿佛覆上了千年都化不掉的雪,愁绪如雪花般涌上他的眉间,竟有些迷茫的不知所措。
她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心里的慌乱只增不减。
谢苍注意到她的眼神,侧头盯着她。
夏梨心里咚得一声,看到那双眸子像掉进了湖水里,渐渐沉了下去。
谢苍毫无情绪地收回眼神淡淡回道:“是。”
君行仙者注意到夏梨半晌没回话,“夏梨,你近日收了个小师弟?”
夏梨心神未定,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在问自己:“是,师尊。”
“让他跟你们一起下山去。”
夏梨心想这不完了吗?赫无治比之自己还不足,
这下,两人下山一起送死?
这时,她想到赫无治还没有拜师,谢苍也说过他是“闲杂人等”。
夏梨咬了咬牙,心想不管了,谁知道下次见师尊是什么时候,先搏一搏。
她壮着胆子向君行仙者提到:“师尊,不知师尊能否收赫无治为徒?”
话音刚落,两道视线便迅速投向夏梨。
谢苍的视线里是探究,而赫无治则是充满了感激。
虽然师姐答应了自己向君行仙者求个弟子位,但两人之间无缘无故,赫无治只当是师姐的托词,随口一说的承诺谁会当真。
自己长至十三岁,很多人都给过承诺,但都是无疾而终,他没想到夏梨真的会替自己求弟子的位置。
赫无治眼眶发酸,竟有些哽咽。
峭壁内传来短短的笑声,这笑声让人听不出意思,夏梨忐忑地等着。
君行仙者笑毕说道:“比武大会,拿到榜首就收他为徒。”
这是有机会!
夏梨感谢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师尊立马补了个但是。
“但是,没有拿到榜首就要回外门历练。”
夏梨丝毫没犹豫赶忙领着赫无治谢师尊,赫无治是钦定的大反派,拿到榜首她还是有自信的。
沉浸在解决了赫无治身份问题的她心情不由得畅快起来,早就把任务的危险抛之脑后了。
激动得一路上手舞足蹈和赫无治谈论着接下来要如何好好修炼,比武大会也得好好准备一下。
她眼睛亮得如寒星,像在替自己规划前程一样替赫无治谋划着他的未来。
谢苍站在原地,望着前方跳脱的身影,偶尔侧过来的脸庞却是在对着赫无治笑。
阳光朦胧地在她脸上覆上一层轻纱,模糊了本就柔和的脸廓。
像一阵梦一样,轻飘飘地就消失在天际的红日里。
从夕阳吹来的风没有任何暖意,依旧是凉飕飕的,吹醒了谢苍恍惚的意识。
初听见赫无治上山的经历,谢苍心中有一丝不忍,可能是因为把他当做了两百年前的自己。
但是现在——
谢苍想到此,嘴角不禁泻出自嘲的短笑。
赫无治不是自己。
他的身边有不顾一切也愿意救他的人,有愿为了他的未来欢欣不已的人。
还有愿意为了救他答应杀了自己的人。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夏梨轻快浅笑的样子。
有些刺眼。
知道她可能不是原来的那个“夏梨”的时候,谢苍心底是有些……期望的。
也许她不一样。
但是,她的不一样像流水一样,蜿蜒地绕过了他,尽头是赫无治。
谢苍的心脏像被一双手揪住了,死命地想从这个干涸的心脏里攥出一滴情感。
这种感觉让他很恐慌,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好像有些
——不甘心。
不甘心三个字出现在心头的一瞬间,体内仿佛有千般雾气冲涨在身体里,经脉灵力都被涨得停滞,背后还未痊愈的伤口竟也再次裂开。
谢苍甩了甩头,试图重新理顺体内灵气。
心性不坚,修炼不够。
他思考了许久只能将自己的异常归于这个原因。
是自己疏于修炼,才让心性不够坚毅,才会胡思乱想。
斩妖除魔,那才是修仙人的正道。
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眼神暗了暗。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有变强才最重要。
谢苍转身去了后山继续修炼,尽管他受完刑的第二天就已经开始了修炼,但他还觉得不够。
*
翌日
谢苍皱着眉头看向盘坐的两人,
两人像两座门神一样守着院子的出口。
赫无治转头看见谢苍出来,缓缓伸手,点了点打瞌睡的夏梨,“师姐,谢师兄出来了。”
夏梨打了个激灵,瓮声瓮气地说道:“啊?那赶紧跟上。”
赫无治从水牢回来后,夏梨为了让他养伤,让他住到了里间。
而她的院子只有一间房,她只好缩到了外间的榻上,结果感染了风寒,脑子里朦朦胧胧的。
坚强的意识里就只听到“谢苍”两个字便有了反应。
人还未清醒,脚先踏出半里地。
下山如此危险的任务,自己又是个穿越来的,要保住赫无治的命还只能紧紧跟着谢苍。
抱紧他的大腿!
赫无治还没来得及拉住夏梨,呆呆地说道:“谢师兄,还在,后面。”
夏梨停住脚步,回头就见谢苍那张死人脸。
谢苍沉着面,目光不悦地扫过两人,余光扫过她的脖颈,眼光暗了暗。
——记吃不记打。
两人见谢苍没有让自己滚的意思,很有眼力见地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御剑。”谢苍突然开口说话,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啊?”
夏梨非常诚实地给出了反应,反应过来谢苍说的应该是御剑飞行,她又很诚实地摇摇头,”不会。”
谢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夏梨丝毫未察觉自己话里透露出的奇怪点,反而坦然地指着赫无治说:“他也不会。”
他探究的眼神在夏梨脸上打转,半肿的眼睛坦然地看着他。
肿得像颗栗子,圆滚滚的。
“夏离”两个字又出现在脑海里。
她好像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奇怪之处”,不在乎别人怀疑她的身份。
不知是单纯还是蠢。
夏梨其实就是纯纯怕耽误了下山,还是实话实说不会,不要耽误大家时间比较好。
“现在学。”
谢苍背着手在一旁念口诀,赫无治学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会御剑飞行了,然而一边的夏梨还在艰难理解着谢苍几句话里的生僻字。
夏梨这几日只凭着本能挥了几下剑,基本的招式和法术她从身体的熟悉中都慢慢领会到了,为了以防万一自己的这点法术不够用,她还准备了好多法器和药品,全塞到自己的空间里去了。
但她现在鼻子塞住,脑子嗡嗡作响,御剑飞行真是没听进去几个字。
再这么学下去,太阳下山他们都下不了山,赫无治很贴心地提道:“师姐我带你飞吧。”
“啊?那谢谢你啊。”
心里感叹着赫无治的熨帖,夏梨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站上去。
刚站上去,两人便像坐摇摇椅一样摇来摇去,就是站不稳。
夏梨为了稳住身子,双手一揽,抱紧赫无治。
却也挡不住要从半空坠落下去的态势。
这时,
她被谢苍拎起,拎到了自己的“龙鳞”上。
夏梨心有余悸,扒拉着谢苍的衣服,一通乱摸,撑着自己站起来。
“站直了。”
谢苍脸都黑了,手袖一甩想把她乱摸的手给甩出去。
夏梨本就没站稳,被用力一甩,整个人倒着就要掉下去了,
她挥舞着双手,不安地大叫着,叫声凄厉。
谢苍听得心烦,见状轻轻一搂,环住夏梨细窄的腰身,把人揽了回来。
有了依靠,夏梨紧紧抓住谢苍胸前的衣领就不再放开。
整个人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一样埋在谢苍怀里。
为了活命,曾经的过节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了。
还是老实呆着吧,想着她更用力地抓紧了谢苍。
一股初晨的露水味从身前强势地钻入鼻子里,谢苍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一阵恼火。
“放开。”
谢苍低低的声音带着愠怒从夏梨头顶传来,
她为了保命,使劲地摇了摇头,头上的绿绦晃得跟蜻蜓似的。
真该在上面系个铃铛。
他找不出夏梨不害怕自己的理由,明明已经用力甩开她了,她总是能又贴回来。
这种亲近让他有些心烦,他该把她直接扔下去的。
吓一吓,她应该就会害怕得跑掉了。
谢苍语气低沉,威胁道:“你想被扔下去吗?”
赫无治看两人谁也不退一步,提议道:“谢师兄,要不我来带夏师姐吧?”
谢苍斜看一眼赫无治,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你们两一起掉下去?”
他彻底用力一扯,转身留给夏梨个衣角捏住,还好,谢苍飞得平稳。
她渐渐不再紧张,欣赏起云上的景象,雾气之上仿佛在一片海上行船,看不到下面,也没有那么恐高了。
飞了得有一个时辰,越过高山和树林后,阡陌纵横的农田块在薄雾下出现。
剑身忽然斜向下直直飞去,夏梨猛地撞到谢苍背上。
下意识的本能让她环紧了谢苍。
太危险了。
谢苍忽然被抱住,不耐地转头去看她,眉头却突然顿住了。
强风吹开她的衣领,从谢苍的角度能够看到她脖颈上还未完全消散的淤痕,
和……
对比鲜明的白皙的肌肤。
他的太阳穴在怦怦狂跳,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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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往下飞得更快了,仿佛朝着地面刺去。
夏梨在越来越快的速度里尖叫出声,双手不自觉拥紧,紧闭双眼不敢看。
心里骂着谢苍这个疯子,难不成他想和自己同归于尽吗?
呼啸的风声在耳旁擦过,预料的碰撞并没有发生。
夏梨感觉停住了,试探着睁开一只眼,出现的是赫无治满脸无辜的表情,和他不满地睨了一眼谢苍的眼神。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却看到谢苍眉头一挑,一副戏谑的神情。
她才发现她竟然紧紧抱着谢苍。
夏梨尴尬地甩开手,脸颊都在发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下剑身,其实她双腿都在颤抖。
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有些滑稽的动作。
落地处恰有一石碑,石碑上刻着长荣村三字。
夏梨环绕四周,没有发现有人,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更多的人看到,不然太丢脸了。
三人顺着石碑往村里走,远处良田里有人正弯着腰劳作。
夏梨想找人打听情况,见到人很激动地大喊一声:“劳驾。”
正在插秧的村民听到呼喊抬头,眯着眼往声音来处望,三个衣着讲究的年轻男子站在田埂旁,这穿着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倒像是修仙人。
其中一人挥着手,另一个白衣仙人背手站着,遗世独立的样子,再见他腰间那把长剑,剑鞘像是黑色的龙甲,威风凛凛。
这架势特别像其他人嘴里的那个白阎王。
“白阎王”这个名称还是一个月前从隔壁村传来的,在长乐村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想起那件事他突然惊恐地躲开,装作听不见,背过身去往水田深处走。
“他没听见吗?我都叫这么大声了。”夏梨见人走远,沮丧地放下手。
半晌,谢苍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语气里有些漠然。
三人只好继续往村里走,奇怪的是一路上遇到的人在见到三人后,还没等夏梨问完一句话,都表情奇怪地匆匆躲开,不敢跟三人说话一样。
有小孩不懂大人的顾忌,跳着跑到三人面前,见到谢苍的剑便移不开眼睛,好奇地朝谢苍问道:“你们是修仙的道士吗?”
谢苍见到小孩靠近,有些踌躇着往后退了一步。
夏梨反而笑着蹲下身,还未等她说话。
一位妇人走过来抱走了他,“对不起,冒犯各位仙家了。”她眼神瞟到谢苍又急忙收回去,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惹到人生气。
夏梨想喊就已经喊不回来了,“也没有……”
他和赫无治奇怪地对视一眼,“这村里人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帮他们的吗?”
谢苍没有言语,眼睫毛颤了颤,默默转身朝村外走去,
“明日再来。”
夏梨在身后问:“去哪儿啊,不住村里吗?”
这方圆十里哪还有住的地方,睡树上吗?
谢苍没有回应,固执的背影坚定地往外走着。
夏梨只好跟在他后面,直到村外三十里的驿站。
驿站虽驻在官道旁,但周围三面环山,杳无人烟。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夸张,夏梨穿书以来最不适应的就是这里夜晚的黑。
“一定要住这么远吗?”夏梨紧跟在谢苍后面抱怨着。
谢苍淡淡道:“你可以再回去。”
一想到要再走三十里,还有那么黑的山路,夏梨一下老实了。
驿站没有什么客人,三人各自都分得了一间房住下,夏梨正躺在床上休息,房门被敲响了。
这么晚总不能是谢苍吧。
“进。”
“师姐,我带了点吃的来。”赫无治端了食盘进来。
夏梨堵住的鼻子都闻到一股溢满房间的香味,猛得翻身坐起。
这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
晚上又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住下,夏梨白天只啃过一个馒头,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一碗鲫鱼豆腐汤撒着碧绿的葱花,还有一碟四四方方的红油腐乳。
像在发光一样!
赫无治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天使,凭什么让他当反派!
“这里地处偏僻,又太晚了,只能找到这个了。”赫无治将碟子摆到桌上,又置好碗筷。
“这已经很好了,不错不错。”夏梨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谢苍好像也没吃晚饭。”
赫无治疑惑地看了一眼夏梨,淡淡地说:“谢师兄早已辟谷了。”
夏梨恍然大悟,“哦——,所以他不需要吃饭。怪不得之前给他送饭他都不动,我还怕他饿着了,那不管他了我们先吃吧。”
赫无治瞧着夏梨脖子上的淤痕,又回想起她今日对谢苍毫无躲避意识的亲近,有些好奇地问出口:“师姐,你不害怕谢师兄吗?”
夏梨吃得鼓起脸颊,双眼圆溜溜地睁着:“为什么害怕他?”
赫无治瞄了眼夏梨的脖颈,“因为他想杀了你。”
夏梨指间一抖,一块鲜红的腐乳就这么掉入了白嫩的鱼汤里
一点点的红蔓延开来。
鲜红、艳丽、血腥。
她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谢苍眼底也有这么一抹血腥般的红色。
她本来都快把谢苍掐自己的事给忘了。
现在一提起,窒息的感觉又像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
缓缓地吞下嘴里的食物,吞咽的过程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的原因,困涩艰难。
她踌躇着开口:“还是,有一点害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