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寻瓒推着行李箱进入电梯,按下楼层,靠在栏杆上,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在他眼中跳动。须臾,他阖上了眼,微仰着脖子,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叮——”
到了,时寻瓒走出去,想了一会来到左边的房门前,输入密码,门开了。行李箱的轮子随他滚动进房间。房子已派人提前打扫过,时寻瓒脱下外套,重重叹出一口气,向后倒在沙发上。
休息够了,他把东西收纳好,出去环顾一周公寓情况。客厅有个落地窗,时寻瓒迈开步走过去,朝下望,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酥麻感朝他袭来。街上车水马龙,车辆迅驰而过,向不远处眺望便是他就读的大学。
时寻瓒咽口唾沫,双腿发软地坐到沙发上,摊开手机,向置顶联系人发出信息:
【爸!我到了!申请换个窗户!】
时父回得倒快,不过不是时寻瓒想要的结果。
【爸霸:No】
时寻瓒似是没想到这个结果,悲壮地用力打字:【爸,我恐高!!![恐惧jpg.]】
【爸霸:我知道。】
时寻瓒看着这条消息呆愣了好久,仿佛隔着屏幕看出了他老父亲的平淡与冷漠。就在他头上的大问号缓缓浮现之时,对方又发来:
【这公寓挺好的,你将就住吧,窗户的话我又不是楼主,怎么给你换?你自己拿个窗帘盖着吧。】
时寻瓒见他态度并不强硬,连忙商量道:“爸,可以换个房吗?”
一秒、两秒、三秒……一个小时内没回他,那肯定是不想搭理了。时寻瓒心中悲痛万分,但也无奈,收拾好资料先去新生处报到。
宁南大学很大,新生处有不少学长学姐在招收社团成员,时寻瓒一连拒绝好几个已经不耐烦了,只好背着双肩包快速离开,报完名他赶着去买窗帘和一些生活用品。
他从队头走出去,边拉书包拉链边快走。忽然手上投了片阴影,时寻瓒猝然抬头,被对方健硕的大头肌撞个正着,差点摔倒。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一把扶住他的肩膀,用低沉的嗓音歉意道:“不好意思,走得有点急。你没事吧?”
时寻瓒揉揉额头,摆摆手,说:“没事没事。”随即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尚未收回的嘴巴渐渐形成一个o型,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在内心高呼一声——
好高啊!
时寻瓒不自在地向后退一点,费力地仰视他,微微皱着眉。这些小动作全都落入俞满云晦暗不明的眼底。他眨眨眼,不说话,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那个……我有事,先走了。”时寻瓒果然率先开口,俞满云点点头,侧过身让道。
时寻瓒匆忙逃窜,走到远处不受控制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远处,那人的目光模糊不清,戴着黑口罩,衣着无袖涂鸦黑衣,配了条工装裤,身量长极了。
一身黑。
时寻瓒在心里点评。
猛地,他意识对方在看这边,而自己也不小心和他视线交接许久。时寻瓒感到尴尬,转身快步离开了学校。
俞满云站在原地,盯着他,直到过了拐角才收回目光,神情若有所思。
不住校。
俞满云在心里默念这几个字。
等时寻瓒抱着新买的大红窗帘回来时外面早已入夜,他尝试自己安装窗帘,却在看到玻璃窗外高楼大厦的灯火通明有了怯意。
他退回客厅,瘫在沙发上,点了份外卖。一小时后,处理好外卖垃圾,他对着大红窗帘开始发愁。
买都买了,但是不会装,怎么办?
时寻瓒盘坐在地上,左手托腮,思虑良久,突然,他一拍大腿,起身,拧动门锁,向外探出个头。
不知道对门有没有人家住。
时寻瓒掩上门,走到对面,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算了!
他深出一口气,表情有些视死如归,手指曲缩,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咚咚咚。”
时寻瓒等了一分钟。
“咚咚咚。”
时寻瓒再次尝试。
“咚咚咚。”
事不过三,时寻瓒收回手,略显失望地朝门内走去。
可能是个小姑娘不敢开门,或许是主人还没回家。
时寻瓒总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
时间还早,时寻瓒选择趴在沙发上玩手机,视频软件里全是搞笑视频,时寻瓒笑得差点岔气。滑过下一个,他的表情逐渐凝固,上扬的嘴角收了回来,视频的背景是一片黑布,上面写着:
【你,还记得黎冕归程吗?】
约莫停留了几秒,黑色的背景缓缓退去,一大片游戏截图朝他袭来,迅速放映。一分钟的视频时长,装载了百张老玩家们的纪念留影。
就在这时,时寻瓒眼尖地在末尾发现了一张莫名眼熟的游戏截图,但饶是手速再快也没能及时按下暂停键。他急忙将进度条拉回去,尝试几次后终于成功。
时寻瓒细细端详着这张截图,应该是游戏的活动,游戏背景是夜空下的海边,天幕上炸开了几朵烟花,两个人物挤在正中央,没有做任何的互动动作,背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右边的人物看上去更精致,装备也更充足,而左边的人衣着朴素,配件只有把□□,应该只是个新手号。
时寻瓒眯起眼,他记得这张截图,因为右边的人就是他曾玩了两年的账号!
至于左边的那个小破烂,时寻瓒也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个人,或许只是个路人来讨合照,毕竟当年他可是名震一方的大佬。
他点进作者主页,私信问那张截图哪来的。作者回复得很快,道:【十分抱歉!这张图是好几年前的,我不太记得是从哪保存的了[哭泣jpg.]】
SXZ:【好吧,不过你还记得是在哪个平台吗?】
作者:【……也不记得了……】
时寻瓒:……
有些失语。
他平复一下心情,输入:【好吧,那水印呢?】
作者:【报告!原图没有水印。】
【SXZ:?】
【作者:……可能发布者没设水印。】
时寻瓒不知道回什么了,应该不是他本人发的,至少他不记得了。
那会是谁?
时寻瓒想得脑壳痛,仿佛有什么要从脑海深处冲出来,刺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自己忘了,毕竟发生那件事后,他有些记不住东西。
【SXZ:好吧,谢谢。】
【作者:没事没事!】
接下来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时寻瓒继续刷视频,却一连刷到了三四个有关黎冕归程打本的视频。多看了几眼,他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当初刚开服时小破游还不火,时寻瓒作为开服玩家,每天积极攒资源、做任务,后来黎冕归程渐渐起色,玩的人多了,网上各大平台几乎都有黎冕归程的身影。而那时的时寻瓒,也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时少”。
思及此,时寻瓒突然感到一阵脸痛,当初他发神经,非要取这个昵称,室友怎么劝都没用,现在想想,实在是太中二了。甚至他打入全服前十时,还每天乐滋滋地顶着这个昵称到处晃悠。“时少”这个昵称在全服榜上挂了好久。
没想到现在已经五周年了。时寻瓒不禁有些感慨,于是多关注了一下游戏主播的视频,结果自己心痒难耐,等他反应过来时游戏已经开始下载了。
那就回归吧。
时寻瓒想道。
“回归”这两字反复咀嚼,像有什么魔力,他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尽管大型手游下载时间长,但时寻瓒竟也紧盯着进度条,屏幕熄了又开,亮了又关,他就这样无聊着等待。
90%
怎么还没好?
91%
他发着呆,目光呆滞。
92%
好慢。
93%
思绪放空,想来想去,胡思乱想。
94%
他再次想到那个词。
95%
他头又开始痛了,有蚂蚁在细细噬咬一样。
96%
脑海浮现出一个人。
97%
衣服好烂。
98%
黎冕归程。
99%
归、程。
100%
在心底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