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比抬头,见一位男青年正端坐在对面,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愣了一下。原因无他,这位男士的长相着实是华丽而张扬。金棕色的长发微卷,披散在肩头,华美却丝毫不带妩媚之气。大约是因为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并且线条优美,犹如希腊雕塑。
没有等到露比开口,于是男青年微笑道:“第一次见面呢,我是艾利欧特,住在海边小屋。”
对方的长相英俊得很有攻击性,人却极有亲和力。露比回话,顺便给自家农场打个广告:“我是露比,经营镇上西北边的远野农场。”
每次新见到什么人,大家的初次问候都大差不差。露比略微走神,回想起从前工作时,见到陌生的合作方,都要掏出名片交换,看过头衔后,先互相客套一番,再讨论正事。
那样的生活,有时让她恍惚中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名片上一个单薄的头衔。一个人的所有,就这样被寥寥几个字粗暴地概括、分类,提炼出其他人在意的部分。或许也是唯一在意的部分吧。
当然,小镇也有小镇的规则,报上名字后,往往要加上住址或者职业,作为基本信息互相了解。但露比并不讨厌这样的交流,在鹈鹕镇,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彼此熟识,比起城市里匆匆的利益交换,露比更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缓慢的交往。
艾利欧特见露比回了一句话,就又神游天外了。他也不去打扰,只是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她会发呆多久。露比转过几个念头,回过神来,蓦然看到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又是吓了一大跳。
艾利欧特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看到露比不解的眼神,他笑着摊摊手:“好吧,露比,先声明一下,我不是什么奇怪的搭讪者。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书让你看得这么专注。”
露比拿起那本小册子,把封面展示给对方。
“传说之鱼?是小说或者戏剧吗?”艾利欧特看上去有些困惑。
“是鱼类信息。”露比翻开一页,给他看附带的图片。刚好翻到的是??鱼,一个奇形怪状的圆滚滚生物,头上吊着一个灯泡,一嘴獠牙,面朝读者龇牙咧嘴。
……
艾利欧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他两手交叠,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背点了点,向后靠坐。
“真是没想到。”
他眼窝深邃,绿色的眼睛狭长而优美,睫毛垂下来时,叫人难以辨认他的神色。“其实我也正在写作,如果我的作品也能被人如此狂热地阅读,那一定很幸福。”
露比点点头,难怪他这么关注自己手上的书册。
她并不讨厌这位陌生人,此刻察觉到对方微妙的情绪,因而准备做一些尝试性的安慰。
“我喜欢钓鱼,所以爱看这本书。你的作品,也会被喜欢的人这样珍视。”
艾利欧特听了,手抚上额头,露出一个微笑。“被刚认识的小姑娘安慰了啊。”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露比,瞧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你就是威利说的那个露比?”
这下轮到露比无奈了。她抿起嘴,不情不愿地第无数次解释道:“我平时会钓一些鱼,放在鱼货店里卖。至于威利说的‘了不起的渔夫’,我还在努力。”想到威利骄傲地向每个人大说特说,她既无奈,心头又涌上暖意。
艾利欧特朝她眨眨眼睛:“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看上去像是个在室内工作的女孩,或许更像个在城市工作的白领呢。没想到这么擅长钓鱼。”
露比心想,这家伙倒是慧眼如炬。不久之前,她需要做的最重的体力活,就是搬动笔记本电脑而已。整日被白炽灯的青光照着,肤色简直像个刚从墓地爬出来的吸血鬼。
不愧是写作者,心思敏感而细腻。露比起了一点好奇心,问道:“你写作的是什么题材?方便说说吗。”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问出来,艾利欧特却又露出无奈的神情。他看一眼手表,摇摇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为了不打扰别人阅读,去星之果实聊聊吧?请你吃午饭。”
露比点头。有免费的午餐当然要吃,她已经又连啃了好几天面包了。
艾利欧特点了两个煎蛋卷,一份生鱼寿司,一份沙拉,两杯咖啡,询问露比吃沙拉还是意面。露比选择了意面,在等餐的间隙,聆听着这家餐吧兼酒馆里跃动的音乐。
中午客人不多,酒馆的女招侍很快就把午餐上齐了。艾利欧特递给露比蛋卷和意面,又给她碟子里分了一半的寿司。露比喝一口香浓的咖啡,闻着食物扑鼻的香气,心情好极了。
艾利欧特手持刀叉,动作优雅地切着蛋卷。对面的露比吃相看起来倒是斯文,餐盘里的食物却在飞快地减少。
艾利欧特又想笑了。这位新认识的小姑娘,个性跟外表处处不搭调。明明长相脆弱、苍白,看起来仿佛手无缚鸡之力一般,却独自经营着一片农场,吃起饭来像个小牛犊。他艰难地忍住笑意,喝了一口咖啡,谈起他的写作。
“以前我从事撰写和编辑方面的工作,但去年夏天,我下定决心,要为而自己创作。”
露比点头,放弃稳定的工作追求理想,需要极大的勇气。
“自从来到星露谷,我尝试过好几个写作的方向,却都是失败的尝试。”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微笑道:“这里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愿意落在纸面上呢。”
露比正吃着意面,听了这话,垂眼沉思。艾利欧特终于没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露比不解,抬头看他。
艾利欧特笑得像是要喘不过气了:“露比……你、怎么吃到一半,就开始发呆……意面还没完全塞进嘴里呢……哈哈哈哈哈哈……”
露比把意面吞下去,格斯配的黑椒肉酱真是美味。无视掉面前这个笑自己吃相的家伙,她撑着脑袋,试图抓住一闪而过的思绪。
艾利欧特刚刚的话,让她想起在复活节认识的莉亚。莉亚同样在进行创作,同样追寻着灵感。与艾利欧特不同的是,她更多地受困于自我怀疑,而艾利欧特则是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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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和莉亚聊一聊,如何把灵感表达出来。她住在煤矿森林边上,是个雕塑家。”
艾利欧特深邃迷人的绿眼睛看着露比。这人长得就像一尊艺术品一样,应该也能给莉亚的雕塑艺术带来些新的想法。让这两人交流一下,这不是双赢嘛。
“没想到你也认识莉亚。她深居简出,每天只在森林散散步,要么就是闷在屋子里做她的木雕。”艾利欧特吃着沙拉,微笑着说道。
原来这两人已经很熟悉了。露比点点头,“很偶然的机会认识了。”
啜吸着咖啡,露比正打算放下这个话题,打听一下艾利欧特先前的工作,是否跟自己在乔家时一样当牛做马。谁知对方似乎对她的提议很感兴趣,问道:“为什么会建议我找莉亚聊聊呢,露比?”
露比想了想。 “我见过她的雕塑。她想要揭示浮木的本质,我认为她成功做到了。把灵感注入作品的过程,应该会有相通之处。”
艾利欧特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说道:“上次见她,还在听她抱怨,定不下来造型的风格呢,想不到这么快就已经完成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莉亚肯让你看她的宝贝雕塑,看来很欣赏你呢。”
露比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这份青睐。艾利欧特又忍不住要笑:“露比,机器人么?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点头。”
露比叹口气。这位美丽的青年看起来比她年纪要大一些,却异常的爱调侃人。刚见面时的优雅稳重,请赶快回到对面人的身体里。
似乎是心中的祈祷终于起了作用,艾利欧特正色道:“那么今天我也去看看莉亚的新雕塑。她曾有过很多想法,露比所说的‘揭示木头的本质’,我真的很好奇,该如何实现呢。”
放下刀叉,用洁白的纸巾擦拭了一下嘴唇,艾利欧特风度翩翩地与露比道别。
“谢谢你的建议,露比。我已经等不及去欣赏木雕了,那么就在这里分别吧。今天认识你真是一个惊喜。”
露比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迅速反应过来,点到一半的脑袋在中间定住。艾利欧特的绿眼睛里果然又满是笑意,他也学露比点点头,暗红色的风衣一角划过视线,独自离开了。
露比一个人留在星之果实,慢慢喝着咖啡。她吃饭一向很快,却喜欢慢慢品尝饮料,尤其是这种热饮,从刚做好带着蒸腾的水气,到逐渐变得温热,有不同的味道和芳香。
露比满足地喝完一杯,正靠在椅背上,享受地眯着眼睛,却听到饮料注入的声音。抬眼一看,是老板格斯拎着一个小咖啡壶,又给她满上了。
露比疑惑地看向对方,格斯乐呵呵的:“露比小姑娘,现在没有顾客,偷偷送你一杯。”
真是意外的收获。露比本来就意犹未尽,也不客气,喝了一口,向格斯比了个大拇指。
格斯笑道:“喜欢就好。”
她想了想,明天地里的花椰菜就长好了,店里好几样菜品都用得到这个食材,不如送老板几颗最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