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比赛带来的热闹很快在最后一周的紧张集训中消散，不过学霸们却多了一项课余活动。
铃声一响，你羞涩递出一个勾引的眼神，我从容比出“ok”的小手，左右看看，遂愉快抽出棋盘小杀一局。
而作为一切的变化源头，鹤乔这两天也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睡醒自桌面抬头，对局的人一个饿虎扑食光速抽走棋盘。
他宿舍午休后走进教室，随意一瞥那些人就僵成了木板。
鹤乔：？
下个棋而已，躲躲藏藏什么？
学霸们不语，只一味心酸苦笑。
要命了，谁敢光明正大地在鹤乔面前下棋？那可是一打十六还大获全胜的恐怖boss，自己这点垃圾水平，被他看上一眼就脚趾抠地了好吗？
可惜，偏偏总那么些看不清局势的人要来自讨没趣。
自打知道洛晟不会国际象棋后，任跃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他不算什么高手，但比起连“升变”都不清楚的门外汉，任跃自认已经远高洛晟一筹。
“国际象棋”可是中世纪西欧教育里的“骑士七技”之一，呵呵，他就知道，连学费都交不起的穷鬼哪有机会培养这种高端爱好。
在洛晟桌前站定，任跃趾高气昂地清清嗓子：“班长，待会午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活动教室下棋？”
梁老师说竞赛学生也算一个小班级，任跃叫洛晟“班长”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没等他嘲讽一句“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洛晟就诚恳地抬起眼睛：“任同学，我其实连规则都不太明白，你来找我——”
棕眸少年欲言又止，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你硬抓着我较量，是因为你的水平也只能和我这种“新手”玩菜鸡互啄了吗？
任跃嘴脸一瞬扭曲，但还得维持风度继续：“班长你想多了，我就是找你随便下下，也随便聊聊天而已。”
洛晟恍然。
“那应该是我想错了，你的样子看来很焦虑呢，怪不得其他人都说……”
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任跃下意识抢白：“说什么？！”
洛晟看着他，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浅棕眼眸自上而下梭巡而过，露出一个春风拂面的笑容。
“还是不提这个了，”弯着眼睛，洛晟微微向后靠去，“你听了会不开心的。”
为什么他听了会不开心？其他人都在背后说他什么了？！
本就焦虑自己考不过洛晟，被这意味深长的话语一激，任跃耳边都响起其他学生对他的讥笑嘲讽，越是在意就越想问个清楚。
“你别着急啊，”洛晟用了他的原句，笑道，“我也只是和你随便聊聊罢了。”
“你——”
长腿一抵，椅子划过地面拉出一阵刺耳声响，鹤乔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你很闲？”
像被某种大型猛兽盯上，任跃滑稽张大嘴巴，脑海一片空白。
坏了，他怎么忘记这个煞神也坐这里？
“下棋？”
被打扰的倦戾笼上好看的眉眼，“煞神”眸光冰凉，问：“要和我比吗？”
任跃灰溜溜地跑了。
……
洛晟温下声音：“吵醒你了？”
摇摇头，鹤乔没回这个问题，他睡眠向来很浅，区别只在想不想起身搭理周围那些动静。
些许烦躁堵塞胸口，扭头望见洛晟盈满关切的眼神，鹤乔一顿，换了一种认真口吻：
“你想学吗？”
“什么？”
“国际象棋，”他揉揉额角，态度自然，“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鹤乔只是缺乏和人交往的经验常识，不代表完全不懂那些幽微恶意，任跃的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会点罕见玩意就自认高人一等，再说了，他现在好歹也是洛晟的同桌兼舍友，洛晟想学不可以问他吗？
什么讨厌的东西也敢越过他去教他们班长。
洛晟又想揪耳朵了，两条长腿乖巧收在桌下，愉悦且轻快地碰了碰，低头干咳一声：“可以吗？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
“有什么耽误的？”鹤乔支着脑袋，困困闭上眼睛，“你很聪明，教个规则又不是难事……”
“说起来，我对国际象棋确实挺好奇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了解，谢谢你啊鹤乔……”
“嗯，别和那个讨厌的家伙废话，更不用好心提醒他什么。”好脾气也不是对着这种人用的。
“好的，我知道了。”很乖很乖地点头。
前排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学生：……
哥，那是“好心提醒”吗？阴阳怪气的味道都快飘出十里地了好吗？
你清醒一点啊！
没忍住，那学生向自己在明英的朋友发了一条消息。
【你们学校的鹤乔和洛晟真没点暧昧吗？】
收到消息的朋友：？？！你在讲恐怖故事吗？
他俩都是alpha！两个A能有什么暧昧的？易感期里信息素打架吗？而且他们还是关系很差的宿敌。
宿敌懂吗？su宿，di敌！宿敌！
……
总而言之，“利伯杯”决赛就在这诡异又微妙的氛围中到来了。
考试前夜，鹤乔将印满德文标签的药瓶握在手中，手腕一动，药片和瓶子在空中撞出窸窣碎响，继而稳稳落回掌心。
镜头下移，桌面上的手机也收到了回复消息。
【。：教授，您之前说过我可以适当停药对吗？】
【席教授：是的，你应该也有感觉，它对你的效用越来越低了。】
浅灰虹膜被屏幕亮光照得些许模糊，盯了几秒，提示音再度响起。
【席教授：你爷爷一直在关注手术消息，所以，你做好决定要去D国生活了？】
这回鹤乔沉默的时间更久。
【。：我再想想。】
他将药瓶塞回抽屉。
次日，考试正式来临。
洛晟的生物钟比闹钟更早苏醒，他换好衣服，残留的睡意在看清阳台站立的身影时彻底退去。
眨眨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洛晟疑惑喊了一声：“鹤乔？”
他昨晚也没做奇怪的梦咳咳咳……怎么又比他早起了那么多？
没有回头，鹤乔只淡淡应了一个“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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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察觉不对，洛晟迅速搞定洗漱，出门跟鹤乔一起去吃早餐。
过去两周都是这样，偶尔鹤乔起晚了，洛晟还要故意在桌前看书磨蹭一会，然后像被鹤乔惊动，庆幸感慨“好险好险，我差点就忘记时间了”。
鹤同学一开始面露疑惑，到后来已完全接受洛班长作为优等生却和他这个“起床困难户”有惊人且一致的作息，并偶尔向白玥薇炫耀几句，说得亏有他提醒，他们班长才没错过上课时间。
【vivi：……bro你知道你这种举动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
白玥薇呵呵了。
像因为觉着人类不会捕猎，害怕这“脆弱”的两脚兽有一天不小心饿死了，所以给人捉鸟抓老鼠的流浪喵喵，久而久之，猫就把人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你是准备给你那位班长发喵喵王国的居民证吗？
念头很多，但白玥薇什么都没说，只是从上往下翻过这段日子同鹤乔所有的聊天记录，想着有空必须得去珠市一趟了。
……
走出宿舍，洛晟习惯性地闲聊几句，鹤乔有回应就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不动声色地切走话头。
除去任跃这种嫉妒作祟的，其实少有人能不喜欢洛晟。
从小为了生计摸爬滚打，洛班长比谁都善于观察他人那些微妙的喜恶心思，只要他想，他就能将话题一直控制在彼此都舒适的边界，并于对方尴尬之前巧妙化解。
像水，上善若水，悄然流入各种奇形怪状的山谷沟壑。
但仔细一想，谁又能准确说出水的模样和喜好？
交流结束在走进考场的那一刻。
洛晟笑着说了一句“考试加油”，鹤乔点头表示知晓，双手插兜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有回应什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
扫去那些困意，从某一角度看去，少年清浅的灰眸几乎泛出一种无机质的冷光，世间万物都不配进入他的眼眸。
在他身后，洛晟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淡了，转而浸满深沉又疑惑的幽暗。
好奇怪。
洛晟攥紧了掌心。
怎么感觉鹤乔今天格外冷淡？
穿过人群，拉开椅子，洛晟余光瞥见玻璃窗上倒映的身影——
卸下那副温和假面，上面的棕眸少年眉间已被阴云笼盖，不甘、贪婪、痴妄，从笔袋里拿出的水笔教人用力捏在指尖，屏住呼吸，似乎还能听见它正发出变形碎裂的痛苦呻吟。
洛晟闭上眼睛，也遮住那越来越深的情绪。
他能轻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却总也看不明白在意之人的想法，所有的经验、技巧、试探，只要对着鹤乔就统统失去效用。
他束手无策，着了魔似地追逐着那人的背影。
洛晟原以为自己拥有充足的耐心，能够应对这场追逐之中任何出现的情景，可是……
松开手掌，洛晟长长舒出一口压抑的气息。
明明已经尝到了靠近的滋味，又要他怎么接受一夜之间退回触不可及的原点？
他抬头，黑板一旁的圣人画像悲悯而冷漠，似乎在警告他，
你活该死于这份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