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意志,在某种层面上,是一种比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力更顽固的存在。它迫使碳基生物的躯体超越物理极限,在熵增的洪流中维持着一个脆弱的、名为“生命”的有序孤岛。
对于王磊而言,这趟跋涉了近半个月的旅程,就是对这一定律最残酷的实证。高温将大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的烤箱,他背上的妻子张兰,其微弱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对这趟旅程终点的无声质问。而女儿瑶瑶,这个小小的生命体,则像一个惯性导航系统,用最纯粹的依恋,将他牢牢锁定在名为“向前”的唯一轨道上。
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妻子昏迷前虚弱的话语,那是从一台濒死的收音机里听到的、关于北方“龙牙城”的传说——一个由冷血霸主统治的钢铁堡垒,那里有秩序,有食物,是末日里唯一的生机。这个传说,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站住!”
两个幽灵般的身影从一处干涸的河床阴影里钻了出来,拦住了王磊的去路。
他们骨瘦如柴,眼神里却燃烧着鬣狗般的贪婪与疯狂。
其中一人晃了晃手中一根生锈的钢筋,指向王磊背后的张兰:“把那个女人……还有你身上所有的水和食物,都交出来!”
王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仅有的一壶水,浑浊得像泥浆,却是女儿的命。他将瑶瑶拉到身后,声音沙哑地警告:“滚开。”
“哈!还敢嘴硬!”持钢筋的拾荒者狞笑着,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扑了上来。
王磊下意识地侧身闪躲,钢筋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片火辣的剧痛。他踉跄着后退,背上的张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声呻吟像一根针,刺破了王磊心中名为“理性”的最后一层薄膜。他眼中瞬间充血,不再是保护者,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在另一名拾荒者扑向瑶瑶的瞬间,王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肩膀狠狠撞进对方怀里,同时将手中一块尖锐的石头送进了对方的脖颈。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但他毫无感觉,转身迎向那个持钢筋的匪徒,展开了一场原始而血腥的搏杀。
几分钟后,当一切归于沉寂,王磊站在两具尸体旁,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瑶瑶没有哭,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小手死死地攥着父亲破烂的衣角。
在拾荒者身上,王磊找到了一小瓶水。他小心地撬开瓶盖,先喂给妻子几滴,然后自己抿了一小口,剩下的递给瑶瑶。父女俩在短暂的沉默中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战利品,压抑的气氛稍稍缓解。
“爸爸,”瑶瑶靠着他,小声说,“我们一定能到‘龙牙城’的。”
“嗯,”王磊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嘶哑却坚定,“一定能到。”
*
当那道黑线第一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王磊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视觉信号。王磊低语:“幻觉”,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他见过太多追逐海市蜃楼而死的幸存者,不愿成为其中一员。他低下头,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脚下龟裂的土地上。
然而,瑶瑶的小手用力拽了拽他的裤腿,用尽力气抬起小脸,指向那个方向:“爸爸……看……”
孩子的感知,有时候比成年人那被经验和绝望污染的理性更接近真实。王磊再次抬头,强迫自己凝视。又向前挪动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早已失去了其作为度量单位的意义。
那道黑线,那个被他判定为幻觉的物体,并未消失,反而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缓慢地、坚定地向上生长,占据了越来越大的视野。它不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面,一个拥有着高度和质量的庞然大物——一面由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仿佛要将天空都割裂开来的巨墙。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暗灰色,在末日毒辣的阳光下,非但没有反射光芒,反而像是在吞噬着光线。
随着距离拉近,他感受到了无数道冰冷的视线,墙体上那些规则分布的黑点,显露出狰狞的真容——那是无数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自动火力点和幽深的摄像头,像一排排沉默的眼睛,以一种非人的漠然注视着这片死亡废土上的任何活物。
当他们的视线最终聚焦于城墙顶端时,那三个用某种合金铸造的巨大字体,将最后的一丝怀疑也彻底粉碎。
“龙牙城”
它们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像三颗灼热的钉子,狠狠地钉进了王磊的视网膜。而在那扇巨大的城门正上方,一个由利刃与龙牙交织成的徽记中央,刻着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启”字,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个认知像一道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王磊用疲惫和麻木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他停下脚步,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半个月来积攒的所有痛苦、恐惧、搏杀后的肾上腺素余烬、饮下污水时的反胃、看着妻子生命迹象一点点流逝的无力感……所有这一切,都像被瞬间冲垮的堤坝里的洪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的脸部肌肉扭曲,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介于呜咽和嘶吼之间的声音,然后,滚烫的液体从他干涸的眼眶中决堤而出。
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在这座钢铁巨城的阴影下,为自己终于抵达终点而哭,也为这一路上所有被碾碎的人性和尊严而哭。
“爸爸……”瑶瑶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紧紧抱住他的腿。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束从城墙上猛然打下,将他们一家笼罩其中。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彻荒野:“警告!未知人员,立刻停止前进,接受身份核查!重复,立刻停止前进!”
数个自动机枪的枪口随之转动,红色的激光点在王磊和瑶瑶的身上来回移动。
绝望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感觉到,背后妻子的手指微弱地动了一下,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他的衣角。这个微小的动作,成了点燃他一切的火种。他低头看了看女儿,对她嘶吼道:“瑶瑶,抓紧爸爸,我们……回家了!”
说完,他的身影,背着一个垂死的人,牵着一个新生的希望,在探照灯的光柱中,像一个摇摇欲坠却又无比执着的感叹号,最终在距离城门不足十米的地方,力竭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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