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漪漪绿竹,其中掩映古刹一角。
从山下到山上自有一沿石阶相连,古旧的石阶从他脚下累着一块块砖石蜿蜒而上,直到淹没在浓绿之中。
往上走就是苦竹寺了。
可是他却迟迟未曾动脚,只是站在石阶前伫立了许久。
直到脚下的光影从明亮转为昏黄,绿眉咬了两口竹叶又转过头轻轻蹭他。
他骑着马日夜兼程跑了两天,临了到了这里,却依旧不敢上前。明明薛婵就在这古刹之中,明明只要走上去就能见到她。
可是他犹豫,不知该如何面对薛婵。
薛婵未必想见他。
江策低头自嘲一笑:“罢了,我这又是做什么呢?”
他摸了摸正在欢快吃草的绿眉,拉动缰绳扯着它向下走:“走吧绿眉,咱们回家了。”
江策呼出一口气,抿唇横心干脆跳下石阶,落地往前走,可是却动弹不得。
回头一看,绿眉还站在石阶旁未曾下来。编了辫子的尾巴扫啊扫,嘴里还嚼着一把油绿鲜嫩的草。
许是它站得高,此时正一边嚼一边看江策。
江策叹了口气,扯了扯缰绳:“走吧,咱们回家去吧。”
可是绿眉还是不动,纵使江策怎么哄怎么劝都不动,到了后头不禁低声咕哝了两句。
“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这么不听话。”
绿眉终于动了动蹄子,迈下来走到江策身前,喷了他一脸草气。随即又用力拱了拱他的腰,直接将他推进了草堆里。
江策:“.......”
他站起来一边拍掉身上的草屑,一边叉腰抱怨:“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马?说你两句怎么了,我每日养着你还说不得了是吧。”
绿眉充耳未闻,低头吃草。
江策哼了一声,扯下一把草在它面前晃:“这草有什么好啊,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你怎么还这么小气?”
绿眉微微动脸,好像在看他,吃得更欢了。
“你傲了,绿眉,你傲了。”
“你一定是回京之后和别的马学坏了,绿眉啊绿眉,你怎么能学得如此浮华之气呢?”
江策一下子跳起来,作痛心疾首样控诉。
才说完又忽然想起来,他骑着绿眉跑了两天,没怎么停下来喝过水吃过草来着。
绿眉看着他,哼哼了两声。
他咳了咳:“那你吃吧,我先下去了。”
绿眉咬着他的衣领转了转,将他轻轻提溜了一下,又提溜回了石阶上。
他回头看向绿眉,轻轻摸了摸它:“绿眉,她会愿意见我吗?”
绿眉没有说话,江策又自顾自说道:“不过,咱们都跑了两天,就算不说话,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江策摸了摸它,走到后头散开辫子,用手梳了梳打结的毛给绿眉重新编上。
“这离上头也不远,你就在这儿自己玩儿吧,我看完了就下来接你。”
他又拉起绿眉的耳朵:“你和我一样聪明,见到陌生人就躲起来,实在不行就跑知道吧。”
绿眉蹭蹭他的手心,用脑袋拱了拱。
江策忽地生出一股不舍来,叹了口气道:“绿眉,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上去吧,你万一被人拐了怎么办?”
绿眉不语,绿眉转身,绿眉低头,绿眉吃草。
江策:“.....”
“好歹我也是你的主人,就算不看这个,咱们也有多年的情分了,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绿眉不语,绿眉吃草。
江策狠狠拍了一下它的马臀:“你太野了!”
绿眉扬蹄,江策早就跳了八丈远,踩着最后一缕余晖上山。
天大暗,夜幕浓。
慧能提着扫帚扫去大殿前的落花,一边扫一边叹气。
“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他循声回头,见到是虚隐则又叹了口气,示意大殿。
“师叔,这位施主真奇怪。”
虚隐抬眼看去,大殿的壁画前跪坐着个罗袍竹簪的郎君。
他跪坐挺拔,抬头望壁画,许久未曾挪动,像是石化了一般。
慧能扫去虚隐脚下的落花道:“这位施主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添了香油钱,拜了佛,既不走动,也无所求。只是取了两本佛经,坐在那里就再也未曾动过。看他坐了许久,我便我问他可是所求未应?他笑了笑说并无所求,然后就继续坐着,坐到了现在。”
他又叹了一大口气,问虚隐:“师叔,来咱们寺里的施主求财求姻缘,怎么会有人无所求呢?”
虚隐微微一笑,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许是佛祖,也有无可奈何,有求无应之处吧。”
慧能不解:“可是若无所求,为何要来佛寺?既知无应,为何不走?”
虚隐看着壁画前的人,低声道:“师叔也不知道。”
起了阵风,又卷落了一地的落花。
慧能望着头顶上的花树欲哭无泪:“我才刚扫干净的,我还想吃饭呢。”
虚隐笑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扫帚:“不用扫了,去吃饭吧。”
慧能犹豫:“可是,师兄说我早课打瞌睡,不扫完这落花不能吃饭,而且这个时候早就过了饭点。”
他说着说着,一张脸皱了起来,委屈巴巴。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何必扫净。”虚隐推了把他,“你师兄给你留着饭呢,快去吃吧,再晚可就真的没有了。”
慧能顿时拔腿就跑,跑过长廊又跑了回来,从柱子后探出脑袋问道:“师叔,佛祖真的不会怪罪吗?”
虚隐笑道:“神佛有心,自不忍见你挨饿,心净就好。”
这回慧能是真跑了。
虚隐放下扫帚,抬起头,又落了一阵花。
花瓣飘飘洒洒,随风入殿,一瓣落入佛像手心,一瓣飘至小郎身前。
江策捡起那瓣落花低头看。
“施主在这跪坐许久了。”
他微微侧脸,淡笑道:“怎么,我是不能坐这儿?还是你家佛祖对此不满?”
虚隐笑了笑:“天晚夜凉,施主若是病了,佛祖不忍。”
江策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我心有所求,不知向何而去。”说着,江策又自嘲般笑了笑:“问了你家佛祖,他却什么都没说,我又不甘心回去。”
却也,不敢行。
“世间所求佛祖的人太多了,不如再问第二次吧?”
他回头,虚隐手里拿着签筒走到他身边,笑道:“来往的香客们都说我们苦竹寺签文最灵,施主不妨试上一试?”
江策站起来,勾唇笑道:“若是不灵呢?和尚,你又当如何?”
虚隐挑眉一笑:“那就,再求第三次吧。”
江策抱臂走到他面前,声音悠悠道:“你们这些和尚道士,最会这些了。”
他伸手要抽签,虚隐却将签筒往回收。
江策戏谑:“怎么,是怕不灵,我就拆了这苦竹寺吗?”
虚隐摇摇头笑道:“施主,还未告诉贫僧所求何事呢。世间所求之人太多多,所念之事也太多,就算佛祖听到,也不知应哪一桩。”
江策看向那佛像,闭了闭眼。
“姻缘”
虚隐将签筒递到江策面前:“请抽支签吧。”
江策伸手抽签,刚碰到签筒就又蜷缩起手指,未有动作。
虚隐依旧含笑,举着签筒等他抽。即使江策抽了两次出来,都还未离筒就又放回去,他也未说一字。
两人就在这大殿中,佛像前,反反复复抽着签。
或许江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纠结,连抽个签都犹犹豫豫不能决断。
他问虚隐:“你也觉得我太犹豫了,太胆怯了是吗?即使是一支签,我也不能接受不好的。”
虚隐道:“心有念,有求,便有忧,有惧,世人皆如此罢了。”
江策问:“那你呢,和尚,你是空门中人,也会有吗?”
虚隐却道:“贫僧虽入空门,心在红尘,故而至今尘缘未断。”
江策看了眼佛像道:“你不厚道啊,自己的弟子日日在身前,却也不懂得多发发慈悲。”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些神仙大多都一样,说着慈悲怜悯,却也实在无情。”
虚隐被他这话逗笑,他道:“施主倒是参悟了大道无情之理。”
江策最终还是抽了签,那支签在他手里却未曾翻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翻了过来。
第三十二签。
虚隐看着前文,笑了笑。
“可惜了,是下签。”
殿内安静,烛火长明。
江策抬起眼,看着虚隐,目光幽幽。
“可解?”
“可解。”
“何解?”
虚隐从他身边走开,将签筒放回原处。他侧身,浅浅一笑。
“施主心中,不是早有解法了吗?又何必来问我呢?”
江策看着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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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
虚隐笑了笑:“如果施主真的不明白,就不会来这苦竹寺了。施主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
不敢。
江策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虚隐走出大殿,身后响起江策固执的追问声。
“和尚,何解?”
虚隐未曾停步,也未曾作答。
江策追出大殿:“和尚,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寺庙。”
见虚隐停了步子,江策又问了一遍,“何解?”
虚隐轻轻叹气,依旧向前走去。
江策又坐回壁画前,过了一阵,他起身向外而行。穿过长廊与一道道院墙,向那竹影深处去。
竹枝摇曳摩挲,落了一片幽幽的影,下一刻那影子又被盏灯照得淡了几分。
初桃将灯盏放在薛婵桌前,她小声提醒:“姑娘,夜已深,再看这些书画怕伤了眼睛。何况才大病初愈,大夫说了要静养少劳心的。”
薛婵继续勾了两笔:“没事,也快完了。”
初桃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她身边替她轻轻打扇。
薛婵抬起头来问问她:“云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初桃道:“晚上我给她煎了药喝了,如今好些,正睡着呢。”
“能安睡,说明没那么难受了。”
薛婵点点头,“你去照顾她吧,我这还有其他人呢,不妨事的。”
初桃:“那怎么能行呢?”
薛婵笑道:“反正也到现在这个时辰了,过会儿饮了药我也睡了,本来就没什么事。有她们守着,没事的。”
初桃放下扇子,叹了口气。
她也确实担心云生,想回去照顾她来着的。
薛婵见她犹豫不决,便笑着催促道:“去吧”
初桃起身,唤了其他人进来。正巧有侍女端了药来,初桃接过后走到薛婵身边。
“她们已经铺好床,姑娘喝了药再回去好睡些。”
薛婵接过,一饮而尽:“也罢,你们将这画室收拾之后,也都各自睡去吧。”
几人点点头,初桃并着两三人提灯引薛婵回去。
待扶着薛婵上榻,初桃道:“留着莹月守夜,其他人都在姑娘隔壁两间。姑娘若有事,让她来叫我。”
薛婵嗯了一声,闭上眼。
初桃和莹月取下幔帐,在床侧的左花几上留了一盏灯便出去照顾云生。
莹月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看着薛婵逐渐松缓下来,这才放下幔帐就着窗下的长榻而睡。
才睡了一会儿,听得窗外有声,随即门被吹开。
薛婵坐起来:“怎么回事?”
莹月道:“许是门没关紧,我去看看,姑娘睡吧。”
说罢,她就出去了。
薛婵又躺回去,闭上眼准备安睡。只是刚才即将睡着被惊醒,一下子也难以入眠。
她干脆睁眼,想着那这几日虚隐指点她的话,可想了许久,莹月都没回来。
她坐起身,唤了两句:“莹月?”
没有人回答。
薛婵骤然清醒,掀开帐子。屋内安静,只有一阵阵的风吹竹枝声。
香炉里静静燃着清淡的香,花几上的油灯在床榻边映着一小寸亮光,再往前便是沉沉的夜色。
很安静。
可是太安静了。
薛婵一下子弹坐起来,下床穿鞋,又将架子上的外衫穿上。
她取过花几上的油灯,一点点往外走。油灯在她手中随着她的走动,那一团亮光也仅仅照着脚下的几步。
“莹月?”
薛婵走到了门边,门开着,可是莹月却不知在何处。
她想要去找其他人,刚准备跨门又犹豫了一下。
门外的夜色更加浓稠,也更安静,只有两盏灯笼散着暗淡有限的光。
薛婵将心一定,按着印象里寻绣篮的位置,摸了把小剪子在手里出门。
她就着手里的油灯在廊上走,左侧是一丛绿竹,穿过便是云生她们的屋子。
那从绿竹生得茂,此时在夜里却暗的很,光亮一点点散过去,还未穿透就被融尽了。
起风了,竹枝摇曳婆娑,灯烛芯火一时飘摇,忽暗忽亮。
薛婵忙停下来伸手围住那一圈亮光,不一会儿风散竹歇,才又稳稳地亮着那一豆光。
脚步声从竹从后响起。
薛婵握紧了灯和剪子,一点一点往后退。
微光里慢慢显一截长长的影子,随后是半截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