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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梅子汤

作者:旧词新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虚隐抬头看了眼薛婵,轻轻摇头,叹气声落下来。


    “姑娘”


    云生一开口提醒,薛婵这才猛然回神。


    因着她有些恍惚,墨水从笔尖落下,晕了一片。


    “我......”


    虚隐却起身一礼,道:“施主,今日就到此吧。”


    薛婵连忙道:“我身体尚好,不觉疲累。”


    “贫僧知施主精力上可。”他微微笑着,目光落在薛婵身后,“只是我想,你还是暂且停歇吧。”


    她问他:“我抄了八日经,也静坐了八日,何时能学画呢?”


    虚隐微微含笑,目光先是落在檐下小石缸里的红鱼,又上移了些,停留在薛婵身后的那面墙上。


    他什么也没说,飘然离去。


    薛婵回头。


    身后只有一个硕大的“静”字。


    说起来到苦竹寺将近十日了,每日所做最多不过是抄经,静坐,禅思,亦或者看虚隐扫地,沿着山后的石阶上上下下走,甚至还下山布过几次施。


    虚隐既不开口应她学画之时,所做之事也与之并不多大关系。


    她缓缓闭眼,吐出一口气,顿时生出些羞赫来。


    是她心不静。


    薛婵带着云生她们回了静心院,一开始倒是很认真练笔,过了一阵就觉得外面的蝉鸣声吵。


    “吵死了,哪来那么多蝉!”


    她“啪”地将笔搁着,坐在窗下用剪子咔嚓咔嚓剪花。


    屋内的几人相视一眼,笑了笑:“想来是天热,姑娘觉得燥。只是这苦竹寺的蝉原本就生在这儿。”


    薛婵低低嘟囔:“是,我小气。”


    她难得抱怨了两句,干脆转回去,一手托脸一手拿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


    蝉鸣乱,织娘鸣,薛婵在这声音中失神。


    书灯的光亮渐渐低弱。


    薛婵又回神,低头一看,那纸上墨波横翻,卧着一只小舟。


    “不早了,姑娘睡吧,明日再继续。”


    她搁笔,收纸,在几人的催促下上榻睡去。


    睡了一阵,翻了个身,薛婵就半抱着枕看那窗子。


    廊庑下头有丛及檐翠竹,随风婆娑,摇落一窗青影。而今日天气好,所以外头有一弯月亮。


    薛婵望着映在窗上的竹枝和月亮,看得久了便觉得困倦,阖眼睡去。


    那竹枝间的月亮,从一弯尖尖细细的瓣儿在疏淡的竹影里,一点点地丰盈起来,变成了白玉银盘。


    枝头又跳上了只不知从哪来的小虫。


    它站在脆弱摇晃的竹叶子上,张开鳌钳,咬下了那玉盘的小半边,本圆满的月亮变得缺了一角。


    小虫将这十几日的时光尽数吃拆入腹后,就从竹叶跳入那浓黑中。


    日月刹那间转换。


    “别走......”


    江藉伸手试图推开抱着他的江策,试了半天未果。


    “他这两天一直都这样?”


    又玉端着药碗,重重点了两下头。


    “......”


    江策仍旧在养伤,大半的时间里都昏昏沉沉的,严重的时候还会神志不清。


    譬如此时,抱着江籍不肯撒手。


    又玉问他:“事情有眉目了吗?”


    江籍叹了口气,和他道:“其实佛寺道观暗中做娼道生意,并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情,该抓的都抓了,查来查去的,似乎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又玉皱眉,问道:“当真?”


    江籍一时也没应,低着头若有所思。


    江策动了两下,略略松开了些攥着的衣袖。江籍赶紧抽出袖,三步并作两步地逃离。


    “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


    又玉转了个身,人就没影了。不过江策倒是又醒了,他伸手摸在他额头上。


    “唉......怎么又烧起来了?”


    “哎哟,哎哟。”江策动弹了一下,瞬间拉扯到伤口,连连哀嚎起来。


    又玉难得细心缓慢问他:“你这又睡了两天,要吃点什么吗?”


    江策趴在枕头上,连头都不敢抬:“吃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我出了一身的汗,难受死了,想洗澡。”


    “太医说了,你伤还没好,暂时不能碰水。”


    又玉直接一句话给他堵回去,江策不醒还好,醒了就开始哼哼唧唧。


    “我要洗澡,我难受......”


    这碎碎的声音比外头的蝉还烦,又玉克制自己的脾气,出去打盆水进来,给他擦洗。


    “轻点,轻点,疼疼疼。”


    又玉把巾子丢进水盆:“再喊自己擦!”


    江策指着他,痛心疾首:“我是个病人,你能不能对病人有点耐心?你这样是讨不到娘子的!”


    又玉懒得听他说废话,端起盆就出门而去,江策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愤愤捶了两下床沿。


    一动,就拉扯到了伤口,于是又开始“哎哟哎哟”嚎。


    又玉端着饭菜进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安静些?


    江策忍不住道:“疼啊!你挨几刀试试?”


    不过擦洗了,换了衣服,倒是觉得清清爽爽,也有了些胃口。


    江策没法动弹,所以基本上都是又玉喂他的。


    “你去帮我打听没有,她好些没?”


    又玉木着脸,一勺勺递进他嘴里,声音也平平的。


    “她离京了。”


    “什么?”江策一下子挺起来,牵扯到伤口,直疼得趴下去倒喘气。


    他龇牙咧嘴地缓了半天才缓过来:“离京?去哪?干什么?”


    又玉又直接一勺粥塞他嘴里。


    “安平,苦竹寺,学画。”


    “什么?”


    又玉慢慢搅着碗里的羹,喂到他嘴边,江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这是婶娘做的。”


    他如此幽幽道,等勺子再伸出去,江策就乖乖吃下。


    见江策重伤也不安分,又玉道:“你放心,薛姑娘倒是挺警觉的,临走时雇了挺多人一路护送。我已经让咱们的人随行而去了。”


    听了这话,江策才舒了口气。


    上完药,吃了饭,没什么事情做。


    江策试了几次,实在是太疼了,干脆放弃挣扎,又趴回床昏昏欲睡。


    外头夏蝉长鸣,隔着支窗还能见又玉带着人在捉蝉。


    江策的眼睛一睁一垂。


    那些烦人乱叫的蝉似乎乖巧了一些,安静了一些。


    一旦安静下来,江策的思绪就开始如丝如麻地缠在一处,又想起薛婵吐血的情形来。


    如今过六月中了,距离上次之事尚且不过一个月半。


    他尚且还没缓过劲,可薛婵就动身离京了。


    炎炎盛夏,长途跋涉,只为讨教学画。


    终究是他不能及了......


    “咳咳咳咳”


    江策猛地咳嗽了几声,一边掀开幔帐一边撑坐起来。背上的伤因这动作而被撕扯,疼得一张张略苍白的脸更加扭曲,只能慢慢吸气慢慢挪下床。


    刚回来的几天连着烧,烧退了后也只能在床榻上昏睡,睡到天黑醒,醒了又睡。


    他其实已经可以走动了,只是没法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可伤口容易被牵动。


    江策半坐在床边,喘了两口气才抬头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又玉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撑着床沿一点点站起来,又一点点挪着步子到桌边倒茶水,喉咙干涩得厉害跟要烧起来一样。


    直到冒了烟的嗓子被这一壶水抚平,他才觉得舒服了挺多。


    夏风卷入窗,吹动珠帘相撞。


    香炉里燃着香,花几上的瓷瓶里插着两枝新开的榴花。


    江策透过绰绰纱影,看到了床边高几上的画。


    是那幅《枇杷山鸟图》。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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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不敢相信,反反复复抬头低头。起身,撩开珠帘,走到高几下,试探着去摸那幅画。


    “所以,这是......”


    是梦,是有她的梦。


    江策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顾不上背后的伤,也不在乎牵扯撕拉的疼,转身往外奔。


    他冲出门,站在石阶上,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依旧是那副模样,喜团的玩具架,养着红鱼的白灰石缸。西墙根儿春天洒下的花籽,谢了几次,此时又开了一大片。


    此时傍晚,昏黄深深浓浓,一墙黛瓦隐蓝,芭蕉浓绿掩映蔷薇。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秋千架,有人坐在秋千上,低头静静穿花。


    秋千轻轻晃,她的裙摆也轻轻扬。


    这是梦吧,也只会是梦了。


    江策走到过去,秋千上的人回头,向他笑道:“坐啊,一起打秋千。”


    他挨着坐下来。


    她问他:“你还疼吗?”


    江策道:“嗯,很疼。”


    她穿好了花,递给他:“帮我簪花吧。”


    江策接过,将花簪在她的发间,随后顺着下滑,握着她的手腕抬起来,展开她的手指,露出掌心来。


    那手心赫然两条疤,格外触目惊心。


    江策垂下头,肩膀轻颤,不多时就有两颗水珠掉在那有疤的手心。


    薛婵伸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面颊下是她的手心,柔软而温暖,于是他顺势歪着头蹭了蹭。


    他笑了笑,笑着笑着肩膀颤抖起来,双目含泪,鼻头眼角尽红,泪水随着低柔的声音一起落下。


    “薛婵,对不起啊。”


    他一遍遍道歉,眼泪也不停往脸颊下淌。他埋在她的肩颈窝,眼泪滚烫一片,落在了薛婵的肩上,湿了一片丝罗衫子。


    “对不起”


    “对不起”


    江策觉得自己就像是盆宝石花,可偏偏缺失了那最重要的珠玉,徒留空荡的金线边。此时找回了那珍贵的宝石,现在被填补,所以完整。


    薛婵抬手,回拥着他的腰,任由他在缩在自己怀里哭成一团。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下一下,柔声安慰。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耳畔传来江策抽噎闷闷的声音。


    “真的吗?”


    她笑了笑,声音柔而轻:“是啊,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给我多墨几次墨,多买几次石料,给我多扎两个风筝。等到春天的时候,和我一起去踏青,去放风筝。”


    “好“


    薛婵靠在他的肩上,整个人依偎了进去。


    温软的,像是喜团肚皮上的那一圈毛。江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那是一张莹润微粉,带着柔和笑意的脸。并不是苍白的、溅血的、毫无生气的脸。


    他垂着眼,声音依旧哽咽。


    “你会……喜欢我吗?”


    薛婵伸手勾起了他的棱角分明的下巴,可他眼角垂着眼不敢抬起来。


    她轻声哄诱:“看着我。”


    他抬起眼,长长的羽睫轻颤,漆黑的眼珠如水里捞出来般湿漉漉,桃瓣似的唇抿着,显得有几分可怜。他将自己的脸又主动凑近了些,期盼着、渴望着、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嵌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轻轻笑了一声,柔软又渴望已久的唇落在他的眉眼、鼻梁。


    轻柔的,带着茉莉花的香。


    “我只喜欢你。”


    他陡然转醒,可是孤身一人。


    于是他立刻起身,推门而去。


    这天地有珠玉便有顽石,有江河就有水洼,世间万物皆如此罢了。


    他也不过是俗世俗人,万物之一,逃不过此理,又不独他一人。


    既如此……


    那就做顽石,以托珠玉之辉。


    那就做水洼,以入江河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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