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落在地上,祥和未动,直到车轮至方才破碎。
一只手掀起车帘,探出半张白玉面庞。
“你瞧,多热闹呀。”
程怀珠从薛婵身旁凑到马车帘旁,指着观音湖笑道。
薛婵顺着她的手看去,自明月桥起,沿湖岸至凝翠楼皆是热闹非常。
马车停,两人下。
凝翠楼前早已有人等候,引着她们到观音湖的另一面,许多人家架棚搭帘,聚在一处说笑。
“这可算是等着你们了。”郑檀摇着扇子来迎她们。
她引着两人到了凉棚下,棚内坐着齐老太太,身侧坐着秦夫人和郁娘子。
几人拜礼,齐老太太笑道:“这些孩子们都到别处去玩儿吧,难得出来,都别拘在我们这些人身前。”
郑檀因要伴着她们故而未离,齐老太太身边的绿盈引着薛婵和程怀珠出去。
“哈!”
忽地从棚侧跳出个人来,在日头底下向着两人笑道:“你俩可真是难请!”
萧阳君拿着扇子在两人肩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语气幽怨。
程怀珠笑嘻嘻地和她打闹起来。
方有希轻声问薛婵:“原先听了你又病了一场,本想着上门看看,可是你连明义伯府的宴也推了,又怕上门叨扰你养病,如今好些了吗?”
薛婵笑道:“若不好,又怎会来观竞渡呢?”
萧阳君道:“今年的竞渡可是由寿春王牵头的,他还将自己在观音湖附近的一处园子开了,供游人赏乐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站在一处看观音湖,湖中几条大船开始上人。
那些船也都是各家的,每年相互约着竞渡。更有甚者,或有哪家郎君站在船头擂鼓。
薛婵看向湖中几条船,船头放了鼓,龙头处正都站着擂鼓之人。
正中间的那条船,鼓前有年轻小郎正拿着系红绸的鼓槌叉腰,他向四周看去。
见到她们,他还举着鼓槌向此处招手。
郑檀起身一看,笑道;“是六郎呢。”
郑少愈叉腰向隔了两条船的又玉喊话:“这二郎还来不来啊?”
往年他年纪小,后来江策不在上京。不是自己的哥哥擂鼓,就是请人擂鼓人。
又玉道:“他进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你怕擂鼓擂不过我不成?”
“切”
郑少愈把下巴一抬:“谁怕输给你呀!可等着瞧吧。”
待到锣鼓一响,竞相争渡,万声齐发。
竞渡开始,可是江策还未至。
鼓声激烈振奋,眼看着郑少愈脚下的龙舟已一发当先,又玉手里的鼓槌擂得愈发紧了。
郑少愈一边擂鼓,一边大笑,水面净是他朗阔的笑声:“你们武安侯府今年可就要输给我郑家了!”
岸上有人惊呼。
“快看!那是谁!”
有人从柳梢头一跃入湖,逐水踏浪而去,日光耀眼,几乎看不清是谁,只得一抹绯影。
绣袍高冠的少年落在船头,风蒲猎猎,白浪破光。
“这话说得莫非太早!”
“郑少愈,瞧瞧这是什么?”江策举起手里的鼓槌,高声扬笑,“这可是我大梁曾破天南国,收复西境六城的军鼓鼓槌!”
也是他父亲十七岁那年凯旋入京,曾经在这观音湖一船争先所用。
又玉跳到船尾,江策扬槌落鼓,鼓声密集,振奋激烈,脚下龙舟逐渐破浪突围。
他低头擂鼓,待到将胜之时方才慢慢在喝彩声中抬头。
高柳绦绦,倩影佻佻。
是她,真好。
一场竞渡逐渐分了胜负,江策等人应着寿春王的邀约前往凝翠楼赴宴。
寿春王作为当初同华阳长公主、宁王一起力护皇帝登基的皇叔。
他是个很爱音律书画的人,最爱谱曲听琴,宴饮游乐。
江策在酒宴上来了巡回两圈,偷摸着从离开了。
方才好像看见她们往园子里去逛了。
下凝翠楼,入园,上游西亭,穿凌霄廊。一路上穿花待景,走走停停却完全找不到薛婵。
不过,倒是碰上了方有希和萧阳君。
两人见他薄汗喘气,纷纷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们----”江策看到是她俩,先是大喜,想问她们的话刚到喉头又咽了下去,“没什么。”
他往后越了几步,越出了凌霄花廊和两人一头一尾的拉开距离。
“你们怎么不去看水戏?”
萧阳君道:“殿下邀我、阳君、程姑娘与薛姑娘上凝翠楼观水戏,只是薛姑娘要更衣,我们在这里等。”
江策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方有希见他虽站在远处和两人说话,可是心思完全不在上头,掩扇笑道:“二哥今日好风采,龙舟一竞,不知竞得多少芳心呢。”
芳心......
江策笑了笑,略有失意道:“你就别打趣我了。”
方有希同萧阳君相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笑意。
她轻了声,慢了语:“并非我们打趣,只是‘意气飞扬尽少年’几个字,可是薛姑娘观竞渡时亲口所言呐。”
江策讶异,可是又一想,这确实是薛婵行事之风。
不吝于夸赞,不惧于斥责。
他向两人揖礼:“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江策又沿着小桥一路往下走,过了桥是一方水池,绕桥旁载枫数棵。此时暑夏,枫未红,见得一片青青飒飒绿意浓。
终寻无果。
江策就着桥下的这一片荫凉,挨石坐下,垂头捂脸叹气。
水边生了一片菖蒲,绿齐花黄,此时一水照花翕动红鲤。
十访九不见,甚于菖蒲花。
他探身去折花,取得一枝花在手中,菖蒲茎叶一断,香气幽浮。
水面的红鱼忽地一惊而散。
似乎是有人来了,桥头的密绿枝叶被拨开,相互摩擦出婆娑声。
江策抬起头。
薛婵伸手拂开树枝,步履匆忙从小桥走下来。
初夏的日光被枝叶打碎成一块块,成了撩人灼眼的斑影。热热的午风骤然吹起,绿意与光影颤动,破碎、摇曳不停。
她就那样,从一片生涩浓绿中走来,在江策眼前逐渐清晰。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薛婵了。
二十天,度日如年。
世间之事多可笑,想寻寻不着,不愿偏遇到。
薛婵方才去更衣,却因一时迷路撞上了一对人。那两人她并熟,却也算认识。
一位是宁王世子夫人,另一位似乎是苏二公子。
她当时就躲开了,走得也快,应该没有被看见。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碰见了个同样不想见的人。
薛婵微微冷笑,转身快步往回走。
江策本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见到薛婵转身便立刻起身拔腿追上去。
“薛婵、薛婵!”
他走得很快,几步就追到了薛婵面前,拉住了她的衣袖。
薛婵回头,低头看了眼江策拉她袖子的手,抬头瞪了他一眼。
“松手!”
江策自知失礼冒犯,很听话地松开。
薛婵又往前走,谁知江策追到她面前挡着她的去路。她又立刻往桥下去,江策继续挡在她身前。
他下意识想要拉薛婵,可是见她面色冷冷便也收回手,只是堵着去路不让她走。
无论她怎么走,往哪里走,江策都在两步之距堵着她。
两人就这样在这座小小的石桥上若即若离,胶着拉扯。
暑热难耐,心烦意乱,薛婵不由得恼怒起来,一张脸微微泛红。
她呵斥江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给我让开!”
谁知江策却展臂道:“我不我不,我一让你就要走了。”
他这话说得薛婵一时眼眩,竟不知是暑热还是气得。
薛婵站在桥上侧身而立,她勾唇弯眉,却是冷薄之笑。
“怎么,是我那日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二公子年纪轻轻,竟生得一双无聪耳?”
江策对她这话充耳未闻,只轻声问她:“薛婵,我能说句话吗?”
薛婵神色怪异看了他一眼,完全不想理会。她径直往外走,江策伸开双臂拦着她。
既不上前,也不肯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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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桥上僵持不下,闹得一身热。
薛婵只能拂袖作罢,侧身沉声:“说吧”
江策想要走近些和她说话,可是薛婵轻轻抬眼一瞥,他就又退了回去。
“那日之事,是我的过错。我不顾你意愿,施以强压,实在是羞愧难当。”
薛婵想开口讽他,可是江策说得更快:“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道歉就能消解弥补的,可是该道的歉要道,该弥补的也要尽力弥补。我说这些并非是想要你原谅,你生气也好,怨恨也行,都可以。先前种种,我已思量,不会再重复相同的错误了。”
“只是你......你能......”他小心翼翼抬头,看着薛婵那未有任何松动的脸,又弱了几分声音,“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她并未作答,蝉声长响。
江策暗暗叹气失落,他知道薛婵心性太坚,也早已预料到她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松动缓和。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奔着原宥而去,因为本该如此。即使薛婵不听不接受,他也还是要说要做。
薛婵按住手臂上被风吹出的披帛,淡淡道:“说完了吗?”
江策点了点头:“嗯,说完了。”
薛婵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
江策抬头看她,薛婵也正垂眼看他。那神情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温和,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
想来是他那一番肺腑之言听起来如此情真意切,所以她终究还是宽厚,愿意弥缺补镜。
江策下意识松了口气。
“既然说完了......”
薛婵抬手将他猛地往边上一推,径直而过。
“那就让开!”
她走得很快,近乎是在跑。可是江策直接从桥上翻下去,一落地就又她抓住了她的披帛。
他道:“你怎么要走?”
薛婵只觉好笑,忍着气问他:“你要说话,我让你说了,你还想怎样?”
“我----”
江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薛婵完全软硬不吃。
他咬唇皱眉,憋了一会儿才憋出话。
“你能再听我说两句吗?”
“......”薛婵冷冷应他,“不能”
她要走,可是披帛还在江策手中被攥得紧紧的,任她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薛婵怒声呵斥:“你信不信我能再打你三耳光?”
谁知江策却道:“我信,只是你要骂要打都可以。要我松开,可以。要走,不可以。”
太得寸进尺了。
他将披帛轻扯,薛婵整个人被踉踉跄跄带到江策身前,他伸手扶住了她。
她怒目圆睁,扬起手:“你!”
江策一把握住手腕,弯腰低头,神色认真。
“你要打我,可以,打多少都行。待你打累了,打倦了,能够听我一言就是。”
说罢,江策松开她的手,又弯下腰,低眉垂眼将脸送到她手边。
薛婵咬牙,太死皮赖脸了。
“啪!”
薛婵扬起手,真的给了他一耳光。
“啪!”
她手一翻,又给了他一耳光。
江策闭眼承受了这两带着怨气恼怒的耳光,脸上是熟悉的疼痛和热麻。
他正过脸,低头和薛婵相视,没有说话。
薛婵直视江策,抿唇未语。一滴长泪夺眶而出,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江策丢下菖蒲花,颤颤抬起那只指尖萦香的手,轻轻地擦了她的眼泪。
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张张合合,也只是一句。
“抱歉”
薛婵转身,上桥、下桥、没入浓绿。
这一次,江策并未再追。
他就着小池塘,掬水浸面。
好在这次她打得轻得多,只过了一会儿,清水一洗,脸上便都余热消去。
只是他也并未回席,着人告知郑少愈几人之后,一个人在另一头的楼栏上吹风。
“哒哒”
锦绣裙裾入余光,有人走过来,站在他身后。
“你不去和郑少愈他们饮酒观水戏,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