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静了一会儿。
郁娘子也并未再说下去,只是和她并肩而坐,一边吃点心,一边静静听着晚风拂过刺柏的婆娑声。
直到看见一弯月牙挂在墙头,郁娘子笑了笑问她:“好些了吗?”
薛婵点点头,语气轻松:“好多了。”
其实吵了这一场,闹了这一场,反倒是让淤堵在心中的纷杂心绪都散了不少。
郁娘子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天色不早,回去吧。”
薛婵被她拉起来,两人在小殿门前辞别而去。
直到薛婵三人走远了,郁娘子才同侍女们慢慢回禅院。
江策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背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出神。
郁娘子同兰溪视线一碰,跟着的侍女们就各自退下了。
她走上石阶,在江策面前停下。
江策低侧着头,一边的脸红肿不堪,指印清晰可见。从腰下都是水淋淋的,手里还捏着枝梨花。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身前。
直到郁娘子轻叹了一声,江策这才抬起头,看着她顿时眼睛微热一酸,就着头顶上的灯光,映出那眼里的漉漉湿意。
他微微抽鼻,又立刻低下头去,低低地唤了声。
“娘,我......”
郁娘子转身进门:“先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江策缓缓站起身,很快就换了衣,迈着沉重迟缓地步子进门,与她相对而坐。
郁娘子看着桌上的那枝梨花,轻轻开口:“你想说什么?”
他低着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酸堵得厉害,尝试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
声音一出,不复往日明亮飞扬,几乎是哑着、颤着。
“她说......”
江策实在是酸涩得难受,一开口就像初春的凌汛一样,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般决堤泛滥,淌了一地酸涩清苦。
“她说......她不喜欢我。”
他的头垂得愈发低了,与微抖的肩膀近乎齐平。
其实江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来的,被打了三耳光的脸红肿到发烫。可是他心里实在是难受,根本无暇顾及脸上的疼。从廊桥一路走回来,走过长生池时,看见了那枝被抛进池水里的梨花。
他好像只记得自己站在水池边看那梨花,看了很久,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是满身水的从长生池里跨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枝梨花。
至于是何时下的池,又如何捞花枝,他都不记得了。
恍恍惚惚,花枝在手。
江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不想回侯府,也没法同萧怀亭郑少愈他们说,更无颜去找薛婵。
不知往何处去,不知向谁诉说,更不知向谁询问该怎么办。
他就那样,神情恍惚地进了禅院,坐在廊下失魂落魄。
其实郁娘子走到他身前地那一刻,他很想跑的,可是他还是想同薛婵好好的。
“那你,喜欢她吗?”
江策重重点了两下头,有滚烫的,酸涩的,看不见的圆珠子随着这两下动作落在了地上。
“喜欢,很喜欢。”
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袍:“可是,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郁娘子道:“那是一个心质坚脆的孩子,你的强硬与威压不会让她屈服温顺,只会让她碎裂飞溅,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器。”
“那我......又该如何做呢?”
“该如何同她相处,该以何种方式同她相处,自己好好想想吧。”
江策把脸抬起来了些,可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可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更不知道如何让她喜欢我.......”
郁娘子看着他,问道:“她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舒心开怀的笑过吗?”
江策想了想。
他们见面的次数实在是不多,除去匆匆而别的,未曾说上话的,又十有八九都在吵闹。
她好像......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有过完全舒心开怀的时候。
唯有一次,是上巳节的凝翠楼,两人站在窗边,有过一场短暂的春天。
蝉声起,日渐噪。
日子在一声声的蝉鸣与渐热暑风里,转至了端午。
同夏风一同卷入程宅的不仅仅是蝉鸣与暑热,还有从宫里所宣的婚期旨意。
十月十七,宜嫁娶。
这门婚事武安侯府与程宅都早早准备,每一个流程都在平稳进行。
武安侯府一早就送来了聘礼与礼单,宫里还着意添了不少赏赐,长长的队伍让端午更热闹了。
周娘子正在同侯府来的人相互核对礼单。
程怀珠在花厅瞧着聘礼一脸好奇,可是想着这婚期一下,聘礼一到,薛婵很快就要从她的小院里离开了。
娇娇姑娘顿时就不大高兴起来,连带着送给她的礼也放在桌上,哼了一声。
她情绪变化得快,明夏等人见她上一刻还喜滋滋,看着手里那一大盒圆润的珍珠,下一刻就变了脸色。
随后眉一皱,嘴一撇,腮帮子一鼓就拉着薛婵像风一样跑出去了。
程怀珠一言不发地拉着薛婵跨过高高的门槛,两人手牵手往内院走。
“怀珠,你怎么了?”
薛婵反手将她拉停下来,两人就站在一丛青竹荫底下。
程怀珠一脸不高兴,一言不发转过身去,去扯那竹叶。她掉了一地碎叶子,可还是有些不高兴,在青竹底下哼哼地发脾气。
薛婵扑哧笑出声,弯着腰去看她。程怀珠别过脸不让她看,可是又忍不住偷瞄薛婵。
“刚才不好好的,怎么不高兴了?”
薛婵拉着她的衣袖将她转过来:“怎么,你同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程怀珠看着正对她笑的薛婵,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这本该是喜事的,她也应该为她高兴的,甚至她也不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发这种莫名的小脾气,还要薛婵来哄她。
可她就是有种莫名的烦躁,心里也有某一块即将要缺失的惶恐感。
她觉得烦,又觉得难受,进而委屈心酸。
许是天气热了吧,让人心里很烦躁。
薛婵微弯腰、歪着头看着她笑。程怀珠莫名鼻子一酸,抱着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安安静静地落了几颗珍珠般的眼泪。
两人就那样坐在门槛上,相靠而坐。薛婵搂着程怀珠,任由她埋在自己颈窝抽抽噎噎。
她缓慢地拍了拍这个姑娘的背,轻轻道:“没事的,还有很长时间呢。”
薛婵笑了笑,掰着指头给她算。
“我们还能一起过端午,还有乞巧节、金秋节、中秋节,还有好多个日日夜夜呢。我们也还可以放很多次风筝,翻很多次花绳、踢很多次蹴鞠、一起吃很多次饭。而且就算我真的出嫁了,我也在上京,咱们还是能见面的。”
程怀珠抬起脸,小脸泪水涟涟:“可是、可是这些事情,他会和你一起做。他也会陪着你踢蹴鞠,陪着你吃饭,甚至同你一起睡。”
“而且.......”程怀珠抽抽噎噎,继续道:“别说其他人,就算你要嫁给神仙我也不乐意,我一点都不高兴,他们都没有我好。”
她越说越难过,尤其是薛婵对着她笑,她就止不住眼泪,想要抱着薛婵嚎啕大哭。
可是她没有,所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硕大的泪珠子怎么都流不完似的,一个劲儿往地下掉。
薛婵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她知道这个一向纯挚姑娘也会多思,也会敏感,所以她并未让她停止哭泣,并未让她不要生出那些难过的情绪。
“我当然知道了,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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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上程怀珠,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程怀珠,你是最独一无二的。”
程怀珠打了个哭嗝:“真的吗?”
薛婵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了,骗你我下辈子当个大王八。”
程怀珠破涕而笑,同薛婵一起笑出声。
她先是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坐在门槛上吐了口气道:“我想吃角黍。”
“我让春娘做。”
“我要吃蜜糖的、红枣的、肉的、素米的......我都要吃。”
“好”
薛婵拉着她一起站起来:“反正这些事自有长辈们管,我们去过节吧。初桃她们在挂艾蒲、编长命缕,我们也一起吧?”
程怀珠点点头:“好”
薛婵牵起她的手跳过两道高高的门槛。
几人坐在一起用洗净的宽叶包了角黍,让人送到小厨房煮了出来。
程怀珠心急,一不留神就抓了一个在手里被烫得在两只手里抛来抛去。
“烫烫烫烫!”
几个姑娘们连忙去接,最后那个角黍掉在了桌上。
程怀珠看着自己红了一片的手,哀嚎起来。
“疼死了!”
薛婵无奈摇摇头,云生取了伤药回来替她边吹边涂上。
程怀珠看着薛婵委屈巴巴:“我的手,我还想剥角黍呢......”
“行啦,我给你剥。”薛婵拿起那个已经凉了些的角黍,慢慢剥开青褐色的皮衣,绵软的糯米混着叶子的清香扑面而来。
她将那个素米角黍蘸了蘸桂花蜜糖,喂到程怀珠嘴边:“吃吧”
程怀珠支着两只手,将嘴边的角黍一口咬下,笑得眼睛宛如月牙。
云生从外院进来走到两人面前:“姑娘,武安侯夫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邀姑娘与怀珠姑娘明日前往观音湖观龙舟水戏。”
说罢,她将请帖递至薛婵手中。
薛婵看着那请帖敛眸。
自从积香寺回来之后,也有几次拜帖请帖送到她手里。
甚至前几日明义伯府的春宴,萧阳君手书一封给她,可是薛婵一律都称病推了。
程怀珠看薛婵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暗自叹气,猜测薛婵多半又要推了。
薛婵本就苦夏,天炎不喜热闹。何况她近来心绪不宁,常忧思惊惧,更是无心出门游玩。
可是,观音湖的龙舟水戏每年最精彩了。从前兄长程清霈还在京中之时,她总要拖着哥哥陪她出门看水戏。
今年多半是不成了......
不行,她要陪着薛婵,反正水戏年年有,薛婵就一个。
“你去回帖,明日必至。”薛婵将目光从程怀珠脸上收回,她低头一笑,向云生说道。
程怀珠惊讶,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平不下来:“你真的要出门?莫不是我听错了吧?”
薛婵拿起一个角黍,慢慢将叶衣剥开。
“都在家里待了这么多天,也是该出门走走了。更何况,从前你年年写信和我讲上京端午龙舟水戏妙绝,我也想看看呀。”
程怀珠喜笑一声,抱着薛婵的胳膊半歪进她怀里,一边吃薛婵手上的角黍一边咕咕叨叨。
“我跟你说,那可精彩了。不光是龙舟竞渡,舟人水戏,还有许多摊贩卖吃食冷饮,稀奇玩意,特别好玩二,你就该去看看的......”
她回想起往年的端午之景,开始讲故事,描场景。
众人一边挂菖蒲、撒五毒、燃雄黄,一边听程怀珠将往年龙舟竞渡之景讲得绘声绘色。
程怀珠讲到精彩之处还要卖个关子,她慢悠悠坐下,清了清嗓子。
“快说呀,后面怎么了?”
初桃并着云生忙问:“是呀是呀,然后呢?”
程怀珠喝两口饮子,慢悠悠吃了个果子继续给她们讲。
午后尚好,竹影一地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