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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宁自苦

作者:旧词新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怀亭应着每月一次的旧历,上积香寺同郁娘子研习音律。


    他一早便来,待到结束时已近傍晚。


    郁娘子要同侍女们到积香寺后的山林里去走春,萧怀亭便与她作别之后,抱着琴离开。


    他是一个人来的,在家里或者其他地方总是跟着很多人,所以每次来积香寺,他都不喜欢人跟着。


    一人一马,独自来,独自回,少有松慰。


    从禅房出,经过佛塔、长生池,走上爬山廊。待要往下走时,他忽地停下了脚步。


    有人坐在另一侧的长廊下,静静抬头看着渐落昏黄的太阳。


    夕光将她整个人照得很亮,亮得几乎有些模糊。她好像有些郁郁寡欢,坐在那里像一座缄默的山。


    无论是身份还是礼数,萧怀亭本不该驻足停留,也不该那样直白地盯着她看。


    可是他与薛婵相见的,相处的实在是太少了,每每匆匆见,匆匆别,至今未能说上什么话。


    她也许都不记得自己了吧,徒剩他一个人暗自伤神。


    “萧世子”


    薛婵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在廊下看着他。


    萧怀亭抱紧了琴,微微挪动脚步。


    理智与礼教都在拼了命地阻止,可是他还是由着心向前走去,走到了离薛婵的几步之外的地方。


    她亦退了退,向他一礼。


    萧怀亭道:“薛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积香寺为母亲设了供牌,所以来此上香。”薛婵客气回话,又问他,“萧世子也是来上香的吗?怎么不见萧三姑娘?”


    萧怀亭看着她,其实走进了才发现她整张脸过分苍郁,只有唇角浮了层薄薄笑意,余下只有满满的空白。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用空白二字,许是因为在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吧。像块玻璃一样,没有杂质,也没有任何东西。


    空空荡荡一片。


    “阳君与别家的几个姑娘邀约出门游玩,并不曾相随。至于我,是为了研习音律,特地来此向萧娘子讨教的。”


    那是幼时到现在为止,十数年的习惯。从前几人皆由郁娘子教习指点音律,可是渐渐长成,也就只剩他同江策尚在学习。


    薛婵空清的眼珠微微一转,轻声道:“原来如此,真是巧。”


    人与人相见,总是热络而又亲切,也会说上这一句“真是巧”


    无论是客气、客套、欣喜、激动、讽刺,总归都有人的情绪,不像她那般说出来的话。


    平而轻,寡而淡。


    萧怀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寒暄过后他也该走,可是他贪恋着,磨着不肯动脚。


    气氛尴尬了起来,连映在墙上的夕阳也不动了,变成了一幅画。


    萧怀亭有些紧张,咽了咽声,竟然问她:“薛姑娘会弹琴吗?”


    话一出口,他就懊悔地闭了闭眼。


    薛婵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琴上,淡淡道:“我不善琴,也不善音律,让萧世子失望了。”


    “不不不”萧怀亭又紧张起来,急切地想要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知道,世子不必在意。”许是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看上去挺有趣,薛婵露出了一点柔和的笑意。


    萧怀亭松了口气,没想到薛婵沉默片刻后却问他。


    “萧世子是见过我吗?好像每一次都……”


    他抬眼看薛婵,可是对方依旧平平静静的。


    萧怀亭垂眸道:“三次,上元节、蹴鞠赛、上巳节。”


    “我说的是,这三次之外。世子从第一次见我,好像就认识我。你总是,有话要对我说的样子。”


    薛婵静静看着他,直接又直白。


    萧怀亭沉默了,他要说吗?


    可是说什么呢?


    说你我曾见过,而我对你一见倾心?


    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从再见的第一刻起,就已经不可能了。


    难道他要夺人之爱吗?而这个人,还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就算真的能到那一步又如何呢?


    谁能接纳?


    是上京中人,是他的父母,还是陛下,还是她,还是泊舟?


    甚至都不需要考虑这些人,他的身份,他肩上的责任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


    他的喜欢,他的心意,一切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萧怀亭摇头笑了笑。


    “只是曾经遇到过一个姑娘,我们萍水相逢,初见即错过。而这个姑娘同你有些相像,所以错认了。倒是在下,还未来得及同薛姑娘致歉。”


    “原来如此,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又何必道歉呢。”


    许是见他落寞,薛婵轻声宽慰:“天下佳人繁多,以世子的家世品貌何愁没有无人。世子风华,上天厚德,也总不会舍得薄待于你的。”


    萧怀亭只是笑了笑,又忽地想起江策那作轻松后的失神。


    “薛姑娘......是同泊舟吵架了吗?”


    薛婵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同江策是好友,于是那一点子笑意又淡了,堪堪挂在嘴角随时能被风吹散。


    见她默不作答,萧怀亭轻声道:“在下与泊舟一同长大,深知其心性。他嘴是硬了些,很多时候也口是心非。可是情深意重,也不会再有比他更良善赤诚的人了。有时候,也确实会有些词不达意,可心却是好的。薛姑娘虽然入京有一段时间,可是和泊舟相处想来也并不算深切,又因着一些传言对他有所误会......”


    萧怀亭说了很多,可是薛婵只是很安静站在那里听他说。


    她没有任何反应,连敷衍客套都没有,只有腰间系着的绦带被风卷起来一同嬉戏,灵动而有生气。


    萧怀亭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可是作为朋友,即使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却希望江策能够和喜欢的人团圆美满。


    于是,在片刻的沉默后,萧怀亭又开了口。


    “薛姑娘,泊舟他......很喜欢你的。”


    薛婵有了反应,轻轻问他:“所以呢?”


    萧怀亭:“所以,能不能请你,多多谅解,多多包容呢?”


    薛婵忽地一笑,她笑起来温和柔软,说出的话却尖锐冰冷。


    “凭什么?”


    他没有想到薛婵会这样说,错愕抬头,说不出什么话。


    薛婵继续笑着吐字:“凭什么我要包容他?还是因为我是女子,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顺从?还是因为我出身不如他?所以必须低头?亦或者就因为他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而我却只能因为他喜欢我,就不能言,不能做?”


    “凭什么?他的喜欢,是免死金牌吗?”


    这话在问谁呢?也许是问萧怀亭,也许在问她自己。


    “这门婚事,不是我求来的。我明明在玉川待得好好的,即使没有婚约,即使没有他,我也好好的活着。我不欠他什么,所以就因为他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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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要原谅一切,包容一切吗?”


    “他喜欢我,又如何?凭什么我没有享受到情爱带来的欢愉,却要先承受情爱施加的委屈?”


    她的声音总是和她的长相一样温和,可是一声一声的质问却如山石一样嶙峋锋利,直飞进人的心头,扎得鲜血直流。


    萧怀亭一怔,攥紧了抱琴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认真说上话,可是与那个在晴秋水边弹琴、气急败坏用小石子砸水面的人,有些相去甚远。


    眼前人凌厉而尖锐。


    萧怀亭被这样的薛婵震慑住了,低下头:“抱歉,是我......是我失言了。”


    “若是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同我说?直到现在,都还要假他人之口。”


    “无言是虚幻,退避是懦弱,我一向不喜。”


    萧怀亭愕然抬头:“你......不喜欢泊舟?”


    薛婵看着他,目光好像越过了他,笑了笑道:“江策此人,口是心非,懦弱逃避,可为良人?”


    她这话让萧怀亭不知如何回答,他甚至都分不清薛婵究竟是在问谁。


    薛婵屈膝一礼:“天色渐晚,先行告辞。”


    她转身离去,只剩萧怀亭站在长廊下被风吹得有些茫然。


    直到薛婵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被风一卷而散,他才回神决定抱琴离去。


    可是刚转身就瞧见江策站在他身后的石阶上,不知何时来,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所以,方才薛婵的那些话,是对他说?还是对江策说?亦或者二者皆有?


    萧怀亭想开口解释:“泊舟,薛姑娘她---”


    江策对他笑了笑:“怀亭,等改日我和郑少愈再邀你喝酒,今天就算了。”


    他大步跨上石阶,追着薛婵离去的方向。


    萧怀亭也想追上去,可是刚跨出一步就又停了下来。


    他有什么资格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呢?


    江策直到夜半才睡下,因着酒醉又心力交瘁故而睡到了下午。起身时头痛欲裂,直到很久都尚且昏昏沉沉。


    听丫头们说萧怀亭依着惯例上积香寺来,这才换了衣衫打算去寻他。


    可是从山廊走下去,就看见了薛婵同萧怀亭在说话。他悄悄沿着石阶下去,走上石阶时,就听见萧怀亭问薛婵她不喜欢自己。


    薛婵并未作答,反倒是瞧见他站在石阶上笑了出来,看着他说出了那句。


    “江策此人,口是心非,懦弱逃避,可为良人?”


    头又开始疼了,整个身体都沉重而微眩。


    江策觉得身体里的气血尽数翻涌了上来,堵在胸口,涨涨的,实在有些难受。


    心口胀痛得厉害,他甚至开始弯下腰,捂着胸口甚深呼气,长长吐气。


    江策缓了缓心绪,好像舒服了许多。他将心一定,抬脚向前走去。


    江策找到薛婵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在长生池旁,不远处坐着初桃和云生。


    他没有立刻上前,反而放轻了脚步站在佛塔下看着她。


    珠白衫,青绫裙,素面净鬟,不过一支小小的花钗。


    髻披素纱,净若观音。却非真观音的慈悲怜悯,不过莲台高坐无魂瓷像一尊,只得冰冷两分,薄情三缕。


    无情观音此时却有情,正弯着腰,捡起地上的素白梨花放进丝帕里。


    那是春天的最后一树梨花了,等花开尽,春天也就结束了。


    良春尽,苦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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