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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日初长

作者:旧词新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早,天气渐渐和暖起来。


    因惦记着薛婵,程怀珠一早就来了。


    可今日她却睡得格外久,院子里落满了灿灿日光都尚未起。


    “昨夜她睡得好吗?”


    程怀珠轻手轻脚进门,瞧瞧问在整理书卷的云生,得到的却是她的摇头。


    “虽说稳定不少,可是几乎整夜都翻来覆去,约莫着天擦亮方才睡下。”


    云生这样说,程怀珠算了算:“那岂不是才睡不到两个时辰。”


    “就是啊......”


    见她眉头紧皱,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外头又起了一阵说话声,云生一开门,初桃和莹月正哼哧哼哧搬着个竹筐上石阶。许是太重,两人一时间脱手,竹筐重重砸在地上,声音震得门都颤了颤。


    云生赶紧出去,虚掩上门:“这大早上的,你俩搬什么竹筐。”


    初桃道:“不是我们想搬,这东西是武安侯府送来的。”


    她一提这个,云生就火大:“这又是送了什么好‘宝贝’来,还嫌做得不过分!”


    莹月赶紧捂着她的嘴,初桃伸出手指“嘘”了几声。


    云生抱臂:“就该给这筐扔了!”


    两人劝她:“知道你生气,可这东西也不好拒了。再说了,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呢,也等姑娘看了再做决定呀。”


    “既然送来了,就放那儿吧。”


    薛婵的声音传出来,几人才觉身侧的窗子被支了起来,而她站在窗前。


    不多时,门被打开。薛婵一身素衫拢着削薄峭拔的身体,眉眼尽是疲倦地走出来。


    程怀珠看那竹筐大,竟有一尺宽,半尺高,落地声沉闷:“这又是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薛婵:“打开吧”


    初桃这才依她地话,掀开竹筐的盖子,清甜果香立刻溢出,露出竹筐里的东西来。


    是一筐圆润硕大的枇杷。


    这本不是枇杷当季的时节,如今才堪堪三月中,市面上常见的枇杷大多要初夏时才成熟。


    可这一簇簇、黄澄澄、粲若金珠,夹着碧绿叶子。


    果子顶上有张小小的方签。


    薛婵拿起来,上头写着:“愿君多享用,康健长顺遂。”


    尾处角落里仍旧是一方印章,猫郎君正垂着头,毕恭毕敬作揖。


    程怀珠立刻让人去洗一枝枇杷:“还算有良心,也不枉我在郑娘子面前掉下的那些泪了。”


    外头洗净了一盘枇杷进来,程怀珠拽着薛婵进屋,坐下就开始剥枇杷。


    枇杷那薄薄的外衣被轻松剥下来,露出澄黄饱满的果肉,汁水还淌了她一手。


    程怀珠将一颗枇杷分成两半,剃掉里头褐色的果核,自己先吃了一瓣。


    果肉入口,凉润清甜。


    “这枇杷真甜,比咱们园子里那棵好吃太多了。”


    她说着又将另一半喂进薛婵嘴里,一边剥新枇杷,一边笑眯眯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薛婵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她又吩咐云生:“你们将这些枇杷分成四份,舅舅舅母母一份,怀珠一份,剩下的除了我的,都拿出去给丫头们尝尝吧。”


    薛婵放下那张笺,说了句:“罢了。”


    程怀珠坐在一旁剥枇杷,剥一个吃一个,满手都是汁水:“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她这一问,问得薛婵有些疑惑不解:“本就不是真病,如今他也道歉了,又送了赔礼。我又何必不依不饶呢?”


    明夏将丝帕浸了水,半拧干递给程怀珠,程怀珠慢慢擦着手:“当真?”


    她打量着薛婵的神色,可是她平静如常。


    薛婵坐下来,慢慢吃着那满满一盏程怀珠给她剥的枇杷,轻声道:“云生,你去打听打听江二公子一般都什么时候回府,他送了这样的礼,咱们要道声谢才是。”


    程怀珠开口:“他这几日都不在府上的。”


    薛婵:“嗯?”


    程怀珠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继续剥枇杷:“赴宴时听说江家那位戍守凉州的江刺史回京了,江二郎此时多半出城接去了。”


    薛婵翻书的手一顿。


    说起来,这位江大人还于薛承淮有恩。


    十年前与西戎一战,她父亲还只是负责押送粮草的小官。中途遇上了敌寇,上头的官员被将领被打得丢下粮草四处逃窜。


    只剩薛承淮冒死领着几个人逃出去,拼死押送粮草到朝溪城,只是由于人手不够,加上情况复杂。


    临近时,才遇上前来支援朝溪的江世羽。


    粮草耽误了几日。


    最终,那朝溪的陈太守宁死不降,死守城外,最后自刎谢罪。全家,只剩一个四岁的幼子。


    皇帝震怒,薛承淮被押解进京,等候问斩。


    关键之时,江世羽一封书信呈送京中。薛承淮这才免于一死,还一身清白。


    可是........


    她娘却早就因奔走而动了胎气,最后难产崩逝在薛婵眼前。


    当时,她七岁。


    若非江世羽,她连父亲也要失去了。


    薛婵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又道:“既如此,那便让人打听打听,什么时候回来吧。”


    程怀珠:“他有错,如今赎罪,你俩已经两清,这谢怎么就非道不可呢?”


    薛婵淡淡道:“因为我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呀。”


    程怀珠冷冷勾唇,睨了她一眼:“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婵笑起来,露出皓齿:“不是说了嘛,知恩图报呀。”


    程怀珠轻哼,咽下枇杷:“你肯定又在憋着坏呢。”


    薛婵笑得愈发灿烂。


    ——


    傍晚,先行回府的江策从颐安堂离开,与又玉在练剑。


    不多时,府里人传话:“二郎,程宅的薛姑娘差人来了。”


    “啊?”江策收回刀,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却也还是道:“带人进来吧。”


    小厮便引着个眼熟的丫头进来,江策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薛婵身边的侍女,他记得她叫初桃来着。


    “怎么了?你家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初桃福身道:“姑娘说,因着上巳节那日公子出手相帮为此负了伤心有歉疚,枇杷金贵,特意让厨娘做了利于养伤的膳食来,还请郎君享用。”


    江策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倒还真是他误会了。他有些羞愧,咳了咳道:“薛大姑娘有心了,劳请替我转达谢意。”


    初桃上前,将提来的食盒打开,她一份一份取出来搁在桌上。


    一小碗荼蘼饭,瓷盏里盛着青绿脆爽的苦荬与鲜嫩的春笋同拌、另一盘鲜香细腻蟹粉豆腐。


    初桃继续取,取出一小碟金黄青绿的果子来。


    她道:“这是蜜渍桂花杏,姑娘说郎君爱吃甜,特意做了这道小食来。取的是新摘的青杏,去核洗净酿以蜜糖。而这蜜渍的桂花糖是我家姑娘去岁秋上京前,我家老大人特意做的。”


    她这样说,江策愈发有些愧疚了,坐在桌前垂头未言。


    他小肚鸡肠拿蛇吓她,薛婵却如此宽容,这些羹菜且不解释,他却也能看出来费心。


    江策还在无地自容,又玉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


    初桃取出最后一份,是个瓷盅,估计是汤。


    她一边打开,一边道:“姑娘说天气日渐热起来了,您身上的伤也有些难愈。京中擅以重味做肉,不利于养伤。这天香汤,以木犀蔬果与骨肉同炖的,味道清甜鲜爽。”


    江策道:“想来这汤,是炖了许久吧?”


    初桃舀了小碗汤放在他身前,脆生生回答道:“是呀,这汤虽并不复杂,可却费时。光是如何让骨肉没有一丝腥气,都花费许久呢。”


    “多谢”江策立刻接过那碗汤。


    初桃退至一旁,道了声:“请”


    江策看着眼前这些荤素得宜,精巧用心的菜不知该如何从哪道入手。


    初桃微低头,轻声道:“虽不知郎君一向的习惯如何,姑娘是习惯饭前先饮汤,说是宜养胃。”


    江策轻声:“这样吗?”


    初桃:“嗯”


    既然薛婵是这样的习惯,那他也先饮汤好了。


    江策端起那碗汤,青瓷碗里汤色清澈、浮着些许葱花与油沫。那骨肉干净清白不见一丝血色,同炖的木犀块晶莹微透,清淡却不寡素。


    他想起什么,看向廊下一手年年,一手喜团的又玉道:“一起吃吧,就当吃午饭了。”


    又玉径直起身,从院子里出去:“自己吃吧,我去找阿遥了。”


    他一走,江策便依着初桃所言,饮了口汤。入口便是蔬果的清甜、而木犀瓜本就带有一股清浅的异香,同融在一起,愈发特别。


    这汤炖的,是真的很好。


    于是江策又立刻舀起一块软和的骨肉,那肉炖的也是及软连骨头都会随时化在汤里一般。鲜嫩的肉轻轻一抿就从骨头伤脱落,只有肉香与汤的鲜甜并无腥气。


    他眼一亮,又舀了一块肉送入口。


    那肉看起来与常见的肉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口感有些不大一样。


    江策讲一碗汤都饮尽了,又自己盛了碗汤。


    他边问初桃边送入口:“这是用什么肉炖的,好似不是常见的骨肉。”


    初桃轻轻歪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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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肉”


    江策一怔,抬脸看向初桃。她声音有些轻,江策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什么?”


    她看起来憨直,说出的话却有些悚然。


    “前几日,郎君给姑娘送的那条蛇,难道您忘了吗?”


    此时,正在你的碗里哩。


    江策整个人僵麻,那碗汤还在他手里捧着正用勺子舀起一块肉,此时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那肉,好似看见了花花绿绿、五彩斑斓正在自己面前蠕动。整个人都麻了起来,可是自己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肉,此时只觉一阵头晕发呕。


    “噗”


    江策别过脸,正欲吐出来。


    谁知初桃见他这样竟气恼了起来。


    “从前只当郎君年少不懂和姑娘相处,我家姑娘为那一条佩绶不知打坏了多少络子。从午后打到傍晚,您不领情就算了,竟还送了条蛇来吓我家姑娘。她本就一向身子弱,这回又病了好几日。本念着您受了伤,姑娘在厨房同春娘讨论了许久,亲自看着满意了才送来,没想到又是如此。”


    她本来和云生不大一样,云生总是呛他,可是初桃觉得两人总归是要做夫妻的,也会时不时替江策说话。


    如今看来,真是不值得。


    小丫头说着说着不禁委屈起来,又是气恼又是委屈,眼泪在眶子打转硬是忍着没掉下来。


    她有些哽咽,自己擦去了那泪水。


    “郎君不喜欢就不喜欢,直截了当说了就是,何必如此羞辱人,当真是枉费我家姑娘一片真心!”


    本来要吐的江策见她劈头盖脸一顿说,先是愣了神忘记了要吐这回事,又见初桃那气得要哭的模样,干脆直接吞了下去。


    “我、我、我没有,你看我这不是都吃了吗?”他立刻站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干脆自己又动手盛了一碗,当着她的面吃尽了,“你要相信我,我真没有。”


    初桃也不欲与他争辩,只迅速收好食盒行了个礼就小跑着出了门。


    “告辞!”


    初桃气呼呼地跑走了,剩江策自己坐在桌前呆滞。


    他这是被算计报复了吗?


    他是该生气呢?还是不该生气呢?


    又玉从走进来,见他如霜打得茄子般,有一搭没一搭夹着蜜煎杏与春盘,愣是没再碰那天香汤。


    他垂下头,幽幽问他。


    “汤好喝吗?”


    江策抬起一张死人脸:“你故意的。”


    又玉忍了许久,先是肩膀耸动,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江策瞪了他一眼,夹起一筷子蜜杏,狠狠嚼着,嘴里的杏子好似没有味道。


    他心情复杂得很,薛婵这个人他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初桃说她那样费心做了佩绶,如今又如此用心做了这些菜蔬。


    南方有吃蛇的,说是补身。


    是凑巧?是处心积虑报复?


    那她又为什么要做佩绶?


    江策觉得薛婵这个人,有时候挺好,有时候挺坏。有时候坦率,有时又虚假。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同样的一天,春闱放榜了。


    皇帝决定于四月初七,在浮光池两畔办雅宴。


    初桃回去正碰见薛婵等人正在前厅接旨,她就先回了院,气鼓鼓地坐在廊下等薛婵回来。等得她都要睡着了,薛婵才和程怀珠一道进了门。


    薛婵温笑道:“都送了?”


    初桃立刻抱怨:“那人真是没心,他自己送蛇来吓唬姑娘。又装出一幅怕蛇的样子,当真是令人生气。”


    薛婵眉眼弯弯,安抚她:“好啦,这些都是不要紧的,云生还等着你回来陪她去园子里玩儿,快去吧。”


    初桃这才又气鼓鼓出去了。


    薛婵和程怀珠坐门前下翻花绳,也没说什么。


    她默不作声打量着她。


    其实不光这一路,自薛婵被吓晕起她就没怎么问过这事儿。


    薛婵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讲。可是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若说生气,其实她也不生气。


    她本不怕蛇,也非处心积虑报复,佩绶也好,菜食也罢,都是自己的心意。


    只是江策这人,做起事来着实让人有些无奈,借此敲打敲打也好。


    程怀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薛婵:“话说,你那天香汤真的是用蛇肉做的吗?”


    薛婵缓缓抬起脸,眉眼轻弯。


    快四月了,如今白日愈来愈长了。此时还未完全天黑,窗子里还透着浓浓的蓝。于是她的面容在昏暗的暮色里模糊不堪,传来的声音却颇为俏皮。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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