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絮走上前去想将竹木扶起来,但竹木太过紧张,不敢顺着起身,依然固执地跪着。
赵凉絮只好轻轻扶起竹木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
“竹木,你没有错。”
本来赵凉絮用双手硬让竹木抬头,竹木的眼神依然是躲闪的,但听到赵凉絮的话,竹木用惊讶的眼睛看向她,又快速看向一边。
赵凉絮感到这个姿势显得她过于高高在上了,于是她将手放下,蹲下来直视竹木。
“你我如今都是亡国之人,也没什么地位分别,既然你肯将这话说出来,我也很欣喜,那我们从此就相依为命了。”
竹木听到赵凉絮一番话,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没什么不同,所以当我了解了你的想法后,我希望你之后能真心对待我,可以吗?”
赵凉絮说道。
竹木手指绞着衣服,咬着下唇思考赵凉絮的话。
她是一个不够机灵的人,没人会太过在意她,没有人正视她,可以说她一直是一个透明的存在,透明有好有坏,她一个北周人在南周能安生活下来是透明的功劳,但也因为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她不会有任何人的庇护。
现在眼前的赵凉絮愿意平视她,怎么能不触动。
“公,公主,奴婢一直都愿意真心侍奉公主!谢谢公主,谢谢公主愿意这样待我。”
她既恐惧于刚刚失言又感动于赵凉絮的真心话,许多情绪揉杂着,让她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听到竹木的回答,赵凉絮很开心。
她一直没什么情绪表露的脸上也显出了明显的笑意,嘴角幅度不小的勾起,眼睛也透着笑意变得如月牙的弯翘。
赵凉絮轻轻安慰着竹木。
她将竹木扶起来,站起身来的同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咕噜”叫了一声。
竹木重重抹去脸上的眼泪,双眼通红的对赵凉絮说:
“公主,我去给您拿吃的!”
说罢不等赵凉絮回话,就小跑离开。
看着竹木离开的身影逐渐远去,赵凉絮叹息了一声,转身坐回了竹椅上。
她摆弄着旁边木桌上的简陋茶具,脑海里又想起刚刚竹木的眼神。
她对生存的**让人动容。
临近夜晚,安和的亲信张盛来领着赵凉絮去安和的书房。
纵使赵凉絮再不情愿,但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只好顺从的跟着去。
这次前去自然是没有轿子的,当时那个轿子也不过是周锋特地为这份礼物提供的“包装盒”罢了,正常生活中谁天天用轿子来在自家代步呢?
为了带路,张盛自然是走在赵凉絮前边,本来依照规矩,一般下人是不能走在客人主人面前,但赵凉絮现在的身份不好说究竟属于什么,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这一路上除了张盛还有其他两个侍卫跟在赵凉絮后边,几个人走着都不作声,安府点的灯又散发着昏黄的光,他们这样子走过去像在赶尸一样。
虽然赵凉絮并不怎么愿意和陌生人交流,但为了缓解一下气氛顺便打探一下情报,她还是不得不开口。
方才张盛已经做了自我介绍,赵凉絮直接问道:“张公公,安公公他会让人随便进他的书房吗?”
小说里都这样说,这样阴鸷性格的人,恐怕都不会让别人随便进他的书房一类的私人居所吧。
张盛有些惊讶,细声回答:“赵公主,您客气了,干爹的书房自然不会让人随便进,我们是有传唤的时候才能进去。但您是干爹亲自吩咐过的,自然能进的。”
“那与安公公交流有什么需要小心忌讳的地方吗?你也知道,我肯定是不希望不小心说了哪句话、做了哪件事惹的安公公不快的。”
“……赵公主,您只需要按干爹吩咐的话做事就行。其他的,咱们也不能跟您说。”张盛听到赵凉絮的问题时,先是沉默了一瞬才回答了这个问题,沉默的时候他脸上表情扭曲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被赵凉絮看见。
若说是小心忌讳的地方,那可真是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被责罚。
安府可不是什么养老的地方。
至于惹安和生气这点,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只要按吩咐完成任务,安和一般不会生气,但至于这个吩咐有多苛刻,他就不好说了,只要有一点差错,恐怕干爹就会找机会杀掉赵凉絮。
毕竟,这样一个不知目的的女人出现在安府,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安和可不会怜香惜玉。其他人或许会觉得赵凉絮当晚没有被立刻处死,安和的确对她有些不一般,没准真是个安府的例外。
但以张盛的想法来看,能让赵凉絮活着的也不过是她作为曾经北周公主的特殊性,以及安和的一时兴起罢了。
到了书房后,张盛对着紧闭的房门行礼问道:“干爹,人已经到了。”
屋内沉默了一会,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让她进来。”
张盛向旁边迈出一步,侧着身子给赵凉絮让路。
“赵公主,请。”
赵凉絮攥了攥拳头,后又撒开,伸出手小心的推开门进去。
刚进书房她就看到了安和低头坐在桌子后的身影,桌子上摆着纸墨等用具,还有一些印章和书卷一类的东西,摆的很是整齐。整个书房的书架上几乎摆满了书。
安和抬头看向赵凉絮,轻笑一声。
“赵公主,请吧,想看什么书随便拿,不要客气。”
安和指着书架,示意她随意拿书。
这太监真有这么好心?明明白天听到自己说的话时还误会的不得了,以为自己是细作。
赵凉絮迟疑看着他,没有动弹。
安和看赵凉絮只是站在门边探究般看着他,并没有动作,他刚刚摆出的轻柔微笑忽然变成狠厉的表情:“赵公主为什么不找书?是咱家这里的书不够吗?没有你想看的?”
“还是说......你找的东西不在这?”
这神经病,又变脸。
赵凉絮在心中吐槽着,她也知道安和将她叫来书房的目的了,当她是周锋派来渗透安府的人了。
这狡猾的太监,还真是疑心重。
她略有些无语,但当下只能对安和解释。
“安公公,既然您了解我的情况,那我可否斗胆以我的前北周公主身份为保证,请求你来听一下我的解释呢?”
她仰着头看向安和,尽量保持冷静的表情。她需要表现出自己让人信服的一面,让自己的话值得被听。
按照以往,安和当然不会听解释,叫赵凉絮过来本就是为了拷问她,如果她表现出一点不对劲他就会找个理由杀了她,就算这亡国公主身份有些特殊,但他可是当朝最有权有势的几人之一,杀就杀了,又有谁能质疑他?
纵使她在某些情况下有用,那没了她的助力也无非是多些麻烦罢了。
赵凉絮说到底是北周之人,说不准她被送到安府就是为了盗取机密传给北周余孽,企图复国。
若不是这个原因,单就论她是由周锋送过来的,他就敢怀疑周锋指挥赵凉絮在安府做卧底,将安府内的事透露出去,无论是他国细作还是周锋棋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似乎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今天,他看着赵凉絮摆出来的一副不急不忙的冷静表情,只觉得荒谬,他当然看的出来赵凉絮只是强装镇定,能站到他这个位置,这点本事没有怎么行?
任何一个人摆出这幅强装镇定的样子,他都看都不想看一眼,也并不想理睬这个解释。
但是赵凉絮,他当然了解,来自北周的质子公主,他在还是普通太监的时候见过这位公主许多次,也深知赵凉絮的性格。
曾经的质子公主,外表华丽张扬,以姿色闻名,以对下人的刻薄和刁难闻名,以对权贵皇室的阿谀奉承闻名,内里毫无值得夸赞的品行,她曾经惹恼过礼部尚书的独生子,当得知独生子的身份后,她毫不顾及脸皮的改变态度,跪在地上请求饶恕,其姿态之卑微,令人惊叹。
而如今,即便是这样强装镇定,为自己的性命努力寻求活路,也断不是那位质子公主所能表现出来的。
这完全不是安和记忆里的赵凉絮。他也想过是否是回北周后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她,最有可能的便是亡国的原因让她性情大变。
但,甚至在十天前那个晚上,赵凉絮毫无防备地在他床上睡着,被他弄醒后那双浅淡夹杂着不满的眸子,她表现出来的情绪波动和不卑不亢的回复,也绝对不是什么性情大变所能解释的。
一个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彻底吗?
所以他很好奇,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女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未知变故的质子公主,还是说,其实是其他人伪装成了赵凉絮来接近他。
……但一个人究竟怎么做到在长相上伪装的如此像?
安和搞不清楚,也格外好奇这件事,因此他大方地对赵凉絮表示:“咱家就听听,你能解释出个什么花儿来。”